逐鹿 第18章 沼泽

【2021年7月22日，下午03:30，L市汇元区，大学城路师范中学职工宿舍】

冯开河还没进大门，就看见了一个脸熟的老奶奶正颤颤巍巍地往外面走，走到门口，差点摔了一跤，冯开河一把扶住了她。

后面有阿姨着急忙慌地赶上来，搂过了老奶奶不停地道谢。

冯开河：“怎么又乱跑呀？”

阿姨是老奶奶家里人请来照顾老人的保姆，主要是因为老人实在是太容易乱跑了，稍微没看住就开门往外溜。

老人被抓住了很不开心，想要挣脱保姆的束缚，孩子气般嘟囔着：“让我找孙子，让我找孙子，我刚刚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他出去了，我要找他……”

保姆也很无奈，大声喊着：“阿姨！你孙子不在这儿啊，你孙子去A市上大学啦！你看错了！”

老人不管，继续挣扎：“不可能不可能，我前天晚上还看见他了，他出门去玩，我喊他注意安全他不理我，我就跟上去追他，造孽哟，我孙子不理人啦——”

保姆：“阿姨！孙阿姨！你记错啦，你昨天晚上根本没出来啊！”

冯开河跟保姆一起架着老人往家里去，听着老人稀里糊涂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人得了阿尔兹海默，什么都不记得，却记得要找孙子。她看起来疯癫混乱喜欢乱跑，其实每次出门都是因为看见了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里有年轻的孩子，看着都像是自己的孙子，所以就什么也不管就要追上去。

保姆说，这事儿发生过很多次了。

虽然保姆和家里人反反复复告诉老人孙子在A市读大学，但还是没办法阻止老人出门去找孙子。

冯开河想到了许宝华被害事发当晚，老人也走失了，后来是警察出动，在附近的麒麟广场找到的她。

当晚是不是老人也看到了像自己孙子的人，所以才追出去的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冯开河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他一方面害怕这件事成真，一方面是还好老人没出事的后悸，他一边咨询保姆一些其他的信息，一边申请去老人家中进行更进一步的了解，保姆欣然接受，但还是担心，一个什么都不记得只会混乱颠倒的老人，说的话又有几分可性呢？

冯开河：“这几天只有那天晚上她跑出去过？”

保姆：“是吧……我就白天他们上班我来看着阿姨，晚上我也不在这儿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跑，应该是没有，我要不打电话问问？”

冯开河点点头。

保姆起身去一边打电话了，冯开河循循善诱地询问着老人：“阿姨——你是不是前天晚上看到您的大孙子了？”

老人眼睛一亮：“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的大孙子，我不可能看错的。”

老人对时间没有概念，就算不是昨天，也一定是晚上。

“您看到您大孙子穿什么样的衣服呀？”

“我的大孙子，我的大孙子，走好快，我跟不上，造孽哟，我的大孙子不理我……”或许对于老人来说，冯开河的问题还是太难了一些，她絮絮叨叨地还是只有重复的话。

保姆打电话完回来，告诉冯开河，能确定这几天老人都没离开过。

冯开河告别了老人，将自己的想法报告给了白杨，白杨说职工宿舍的监控已经交由了网络安全部在审核，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和颜瑞对接，冯开河便给颜瑞打了个电话。

颜瑞：“老奶奶还挺健旺啊，那身姿简直健步如飞啊。”

冯开河不喜玩笑：“要是老人家真是将当时杀害许宝华的凶手看成了自己的孙子就直接跟上去喊人，万一被凶手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的。”

颜瑞识趣地收敛了玩笑：“老人离开小区的时间是凌晨01:13，那么这一段监控被做手脚的话，凶手离开小区的时间就缩短至00:40至01:13，如果她真的将凶手认成了自己的孙子，我们甚至还能根据老人出现在附近的监控录像里出现的时间和位置来判断凶手逃跑的路线……抛开骇人听闻的假设，冯开河，你确实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线索。”

冯开河不好意思地应了两声，紧接着，他想到了什么，挂断了电话，赶紧跑去了监控室去查证了刚刚十分钟内的监控，白天进出小区的人比晚上要多，他主要是看要出小区的人员，差不多过去了一半的时间，最后他在监控视频中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孩走出了小区，前后不过两分钟，视频里就出现了老人的身影和自己进小区的情形。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再一次跑回了那个老人的家中，询问了保姆男主人的电话，然后问了老人这几次跑出小区的时间，他需要比对每次老人走出小区的前五分钟内是否会有差不多身形的人离开；只是收获甚微，男主人并不完全记得老人走丢的具体时间，最终冯开河还能没能得到更多的佐证……

【2021年7月22日，下午03:45，L市汇元区，宝升仓路派出所】

电脑里存着与当时扫黑除恶行动相关的监控视频和工作记录，胡书曾凑近了屏幕，一帧一帧地看着，当时抓捕归案的所有涉案人员口供中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是蛇哥的人，只是说蛇哥给他们下达过任务。

那是一个只存在虚拟网络中的头目。

胡书曾选了几份代表性的口供看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的口供记录让他印象很深刻，是一个贩卖粉末的家伙，他叫杨新，现在还在服刑期间。最开始杨新是在那个叫做不夜城的网吧上网的，打游戏打着打着突然就弹出了一个网页，看起来像是中的病毒一样关不掉也拖不动，强制诱导他点入下一个界面。上面发布了很多赏金任务，也有很多卖家卖家发布的帖子，卖家要货，买家有货，交易方便，网站甚至不收取佣金。

杨新抱着好奇心和其中一个卖家私聊，接单的瞬间，对面下单的钱就转入了自己的口袋里，取货的地点也是一些拐弯抹角犄角旮旯的地方，湿漉漉油脏脏的巷子深处，一个不挂牌的非法经营的会所门口，脏兮兮的玻璃门推开之后，穿着暴露的女人伸出手说把货交给她然后就可以滚了。

“那个地方有鬼！”杨新为了一探究竟第二天白天去那条巷子看过，想看看那个会所是否白天营业，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巷子的尽头只剩下脏兮兮的砖墙石壁，哪有什么嵌在墙里的玻璃门？

但再诡异也架不住金钱的诱惑，如果就这点胆量，那么蛀虫们也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杨新根本不管那个不挂牌的会所到底是娼门还是地府，总之有钱不赚王八蛋，之后杨新便放开了手脚，在那个网页上大量接任务。

最后由于他接任务的次数达到了一定程度，网页给他开放了论坛，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赏金猎人”。

他甚至在这个论坛里发现了自己线下早就认识了的同伙。最后一次赏金任务便是蛇哥发布任务说要给一个叫做石大海的男人做局，最蛊惑人心的赌局，最无法自拔的温柔乡，最高额度的贷款，专为石大海一个人设计，于是所有人蜂拥而上。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闹大了，石大海的母亲被逼死，警方顺藤摸瓜捕获了几乎所有涉黑窝点。

尽管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自己是蛇哥的手下，但警方在审讯这些人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共同点，全部都是因为那个网页被牵引进这个局的人，而且也有不少都是在不夜城上网的时候遇到了这个幽灵网页。

但他们入局的时间跨度很大，最早是2003年就开始和蛇哥接触，最晚是2016年。

每一个人都是蛇哥棋盘上的一颗随时可抛弃的棋子。

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自己是蛇哥的手下这句话本身也确实没错，他们面对那个病毒般的网页时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都是暗网中的赏金猎人，他们和蛇哥不过就是卖家和买家、雇主和雇佣兵的关系。

这分明就是一种新型的藏在阴影之中很难被察觉的精神层面的诈骗集团、传销集团！

那时候，不夜城的网吧老板被牵连到，不夜城被查封，老板也作为嫌疑人被抓捕，但是他声称自己毫不知情，而且最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导致警方很难再追踪这件事的源头，所以蛇哥就一直没抓到。

胡书曾抱胸思考：“那为什么要是石大海呢？是随意选定的一个人还是说一定有某些原因要是他？”

派出所的同事：“那就不知情了，不过我们偏向是随机选定的目标，石大海调查情况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一个失业待家的无业游民而已。”

胡书曾：“现在那个房子我听说是已经被征收了，但是一直没卖出去？那有没有当时拍的302的照片？”

派出所的同事将照片拿了出来，房间当时已经被那些小混混砸了个稀巴烂，连墙差点都要给拆了，现在的302就是个空房间，胡书曾能查证的证据只能来源这些照片了。

胡书曾：“网页失效了？”

对方点点头：“而且技术部的同事试过很多次复原都失败了，无法追踪到更具体的东西。”

这件事更加确定了一件事——策划者身边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计算机高手。

蛇哥一直只在网络上出现，所以TA的另一面身份甚至可能跟这些犯罪活动毫无半点关系，有些人表面上是个打工仔，下了班照样可以游走在那些灰色地带。

胡书曾：“那现在不夜城和不夜城的老板现状如何呢？”

“不夜城查封之后就老板自然是放弃网吧生意了，那个老板叫做沈克维，全盘调查了之后发现他确实没有帮凶的嫌疑就放了，好像过了几个月吧，后来搬走了，不在L市了。”

胡书曾很明白，遇上这种事谁都觉得晦气，最方便的自然是搬走。

了解完所有事之后，胡书曾离开了派出所，看来现在又新增了两个可以调查的人物了，他将杨新和沈克维的名字发在了群里，并圈了邢华夏让她帮忙找一下这两个人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