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 第19章 沼泽

【2021年7月22日，下午05:55，L市幽门县，东秀岭监狱】

白杨申请了探视袁如此的机会，几天不见，袁如此还是病怏怏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般。

“我7月28号出狱。”袁如此的嘴巴发白干裂，像是没有拌好的水泥硬块。

“我希望那天我能来。”

袁如此低下头：“我也希望，我希望那天是平安的。”

白杨：“我们查到上次我给你见过照片的这个家伙背后可能有个很厉害的黑客，关于黑客，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跟我说的？”

袁如此慢慢趴到桌子上：“黑客……黑客好啊，可以抹除很多东西，也可以创造很多东西，比起实体入侵，网络骇入似乎更加容易，有黑客在针对你们吗？”

白杨：“所以之前没有过黑客？”

“我不知道，这不在我接触的范围内。”袁如此颤巍巍地攒着听筒：“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就是你给我看过照片的那个人？”

白杨：“不一定，如果事情没有结束，不可能放一个这么重要的人过来关在我们的监舍里什么也不做。”

袁如此：“白警官，你说的很对啊，这么重要的人确实不可能就这样暴露在你们的视野里，那么他可能也不是那个人的人。”

白杨品味着袁如此的话的意思，似乎马上就要领略他说的意思了，自称李贯的家伙不是幕后组织的人？那为什么要主动投案自首？在警察局更加安全？

通话时间结束了，袁如此被带走了，白杨其实还没太转过弯来，但基本上是想通了这个逻辑的，要不说小孩子脑筋就是转得快呢，要不是袁如此这么一说，白杨指不定啥时候才能想到这个不合逻辑的地方。

他往外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拦住了他的去路。白杨定睛一看，那是一张太久没见的面孔。

“小秋？”就算很久没见，白杨也下意识就喊出了她的名字：“……你怎么……你调这儿来了？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调到这里……”

路归尘是白杨申请到L市来之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也是白杨的搭档，路归尘比白杨小八岁，在白杨面前就是个小屁孩，但架不住他乐观热情，完全地诠释了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蓬勃。喻失秋比路归尘小一岁，他们是大学同学，大二便在一起了，和路归尘一样吵闹，两个开朗活泼的像小狗一样的孩子凑在一起，仿佛每个夜晚都是可以狂欢的不眠夜。

可是现在的喻失秋脸上已经没有了那时候的无忧无虑，冷冽沉稳地收敛了所有的活跃，安静地蛰伏了起来。

“白警官，不介意和我聊聊吧？”

白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们只走了一小段路，从监狱大门走到停车场。喻失秋很快速地说着自己的计划：“袁如此快不行了。”

白杨心猛地一惊，他步子微微一顿，但迟疑的一瞬间就被喻失秋扯着继续往前走，衔接得很好，应该看不出什么停顿。

“老白，他们一定将所有那时候有关的人都想到了，幽门水库并不安全，一定是那个时候与徐苇峰有利益冲突的人的复仇，或者说连毒药城事件的发生都在那个人的计划范围内，复仇不是现在才开始的，而是从十年前就开始了，这十年一直没有间断过。也许袁如此不死那个人就不会进行下一步……但我要保他。”

白杨有些担心喻失秋的精神状态，当他看见喻失秋出现在幽门水库的时候就有想过喻失秋可能就是为袁如此而来：“你要保袁如此？你是真心实意要保他吗？”

喻失秋：“当然不是！他是亲手杀死归尘的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并永远恨他！但是为了钓出背后之人，我们不得不保这个孩子。”

不仅仅因为她是这里的狱医。

瞒天过海。

只属于白杨和喻失秋两个人的计划。

【2021年7月22日，下午06:17，L市金沙区，金乡小区金乡4村】

章敏月和万小花再一次来到了金乡小区，她们期望这里一切如常，但又希望路梅露出破绽——如果再找不到裂缝，她们就真的要害怕了。

上了楼，门竟然是开着的，虚掩着，外面的铁门也是虚掩着的。

章敏月和万小花面面相觑。

她们要的是破绽，不是请君入瓮！

章敏月看着那扇虚掩着的门，心脏加速起来，这是对方在催进度了，上一次被这样催的时候，是徐苇峰在庭审的时候突然松了口，笑着揽下了所有的罪名。

她们对视一眼，枪上了膛，枪口将门顶开更大一条缝隙，章敏月走在前面，将背后留给万小花，她们慢慢地走进屋内。屋子里的灯被章敏月打开，虽然下午六点外面的天色还是很亮，章敏月也认为有开灯的必要。屋子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倒真是充满了生活之气，和上次她们来时一模一样，放在玄关上的照片迎接着章敏月，路梅和李贯的笑此时看上去充满了嘲弄。

过道没有人，客厅没有人，厨房没有人，厕所没有人，就像是一个急匆匆出去买菜的人忘记将门关上一样。

她们进来的时候将门反锁了，避免有人从外面进来，也防止暗处有人能轻松逃出去，一间一间屋子扫视过去，最终只剩下了最里面的卧室。

门是关着的，那头安安静静。

章敏月和万小花严阵以待地守到了门的两边，由章敏月亲自缓缓按下门把手，打开，推进，很简单的两步，但还是要十万分地小心。

然后举起枪，蓄力冲进去，她们感觉到视野明显有昏暗笼罩过来，然后是面前一个正方形的强烈光线，屋内没有人，只有一台开着的电脑。

这个房间里竟然没有安灯，昏暗至极，所以面前拥有白色桌面的电脑光线太强，使人有眩晕的感觉，万小花跑过去想把窗帘拉开，才发现窗帘那头根本就没有窗户，只有一面完整无缺的墙壁。

章敏月移动电脑发现有两个缩小的任务栏，她放大第一个，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被监控的画面，画面上有两个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两个人——关在监舍里面的李贯和监舍外面坐着的孟青雅。

人物有动作，视频下方有时间，这是实时监控！

她赶紧点开另一个缩小的任务栏，刚放大，她就看见一封发送出去的邮件，她心里又不好的预感，赶紧点开那封自动定时发送的邮件，看到标题的时候，她浑身血一凉，条件反射地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然后同时命令万小花：“现在，马上打电话给孟青雅，给李贯注射麻药！”

她整个手都在发抖，她被耍了，不只是她，整个警局都被对方耍了，她愤怒、不甘、甚至恐惧、心悸，她不知道那封邮件将会以什么样的速度被公布出来，她只想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拦截时态。

电话一瞬间被接通，因为她给颜瑞下过命令，需要她随时保持立马行动的状态，必须第一时间接她的电话：“立马追踪由用户名银狐仓发给澄江晚报和其他所有用户的邮件，调动所有人马上拦截网上现在出现的所有关于陈鱼礼所有词条，并反向追踪那些词条都是从哪里发布出来的，联系澄江晚报和新闻网的高层，要求他们配合一切舆论公关，任何讨论徐氏集团投毒案的消息全部屏蔽掉！”

这台电脑被设置了病毒，在放大那个邮箱任务栏的一瞬间，已经完备好的邮件会立马发送过去，是她亲手将那曝光的邮件发了出去！

【2021年7月22日，下午06:20，L市汇元区，市公安局汇元区分局】

接到万小花的电话，孟青雅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她就已经条件反射性地叫人去给她拿试剂了，几个警察冲进监舍里面被孟青雅要求着压住李贯，李贯却丝毫没有任何慌张，反而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针管即将刺入皮肤的时候，李贯看着孟青雅，极具蛊惑力地反问道：“你想知道陈鱼礼到底怎么死的吗？”

拿着针管的手一顿，随即孟青雅镇静下来，咒骂道：“你闭嘴！”

这一定是李贯的故意诱导，她不能上当，万小花是跟章敏月一起出外勤的，突然打电话来下达的一定是章敏月的授意，孟青雅无条件坚信章敏月的命令，她不能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随便三言两语自乱阵脚。

李贯昏睡了过去，警员们给他带上了束带防止他到时候醒来之后突如其来的挣扎。

孟青雅退出监舍，放下针管的那一刻，她的视野再一次恍惚起来，她其实不应该松懈的，可是陈鱼礼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太特殊了——陈鱼礼于孟青雅是恩师，是益友，甚至是第二个父亲。

警察们安排了两个继续留下看守李贯，她跟着剩下的人离开了监舍，转弯绕进了办公室，抬头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意味。

大家的精神都高度紧绷着，气氛变得凝重。

虽然在段局的指令下，工作有效且高效地进行着，但还是架不住突然的一颗轰然炮弹。

“到底是什么事！”孟青雅走到段局面前：“所谓那个幕后之人下一步行动到底是什么？现在又是在干嘛？”

段局没想到孟青雅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李贯呢？”

“撂倒了，万小花突然打了电话给我，她说要麻醉李贯，这是不给他任何行动和说话的机会啊！”孟青雅不知道对方具体是怎么做的，但这件事一定牵扯到了她的老师，不然那个家伙不会在最后一刻要说出她老师的名字。

“是邮件，对方在一台电脑上植入了一个病毒，病毒被释放即发送一套名为曝光的资料，同时发给了数十家媒体，并牵连到了陈老和当年的投毒案以及前不久的凶杀案。”段局安慰孟青雅：“不过你不用担心，已经控制住了所有的渠道，这件事发酵不起来的。青雅，这件事你不能插手，这是规定，也是孟局的命令。”

孟青雅的情绪会被这件事左右，她不能再陷进去了。

孟青雅没说话，她往后退了几步，跑了出去。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就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她想把所有东西都塞进脑子里，却发现还是空空如也，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好像，好像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青雅姐，你还好吗？”一个瘦高的穿着白色手术服的男人抱着一个水壶追了出来，将水壶塞进孟青雅的手里：“喝点水缓一缓。”

管星异，不常见的姓氏，加上一张独特帅气的脸，让他整个人完全无法被忽略。

是孟青雅的助理，和孟青雅一起为许宝华清理血迹并帮助孟青雅全盘记录许宝华尸检报告的那个小助理。整个下午他一直在鉴定中心分析201死者胃里残留药品的成分，当一名同事冲进来要找麻醉剂的时候，他拿上麻醉剂就跟着一起去了监舍。

他站在人群最外围，没能听清李贯到底对孟青雅说了什么，只知道孟青雅听了李贯的话，神色就变了。

他担心孟青雅的状况，于是抱着孟青雅的水壶追上了她。

孟青雅疲惫地接过水壶，猛灌了自己一大口，才感觉稍微好点，她看向管星异，深呼吸一口气：“是你啊，药物分析得怎么样？”

“是康帝思汀，但不完全是，主要成分是一样的，除了一样，是吗啡。这药里面吗啡含量超标了很多倍，结合之前的报告，他身上没有什么其他致命伤，而且血液里吗啡成分也很高，所以他死前就吃了很多片药，并且是活着的时候直接被剖腹的，但一定因为吗啡剂量很多是原因导致他整个人不是清醒的状态。然后凶手在剖腹之后，又往他的腔里塞了很多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