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肖师,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打完招呼立马唤来店小二给他们拼个桌。
在褚钰的介绍下,双方互相简单见礼。
与褚钰同行的两人来自风浮山庄,本是前来贺寿,结果喜事变丧事。传书回去说明缘故,庄主便命他们二人留下来协助调查林贤沅身亡一事,目前暂居褚钰府上。
林贤沅年轻时师从风浮山庄庄主,后离开山庄另立门户,虽然日常联系并不紧密,但二人尚有师徒情分在,而从目前江湖传言林贤沅死因蹊跷,所以庄主修书嘱咐二人探明情况。
“师父来扬州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也让我好尽地主之谊。”
薛皙也没料到会遇上熟人。
他和褚钰认识的经过颇具戏剧性。
褚钰生于官宦世家,祖父乃现任扬州知府,自幼混迹茶楼酒馆里头听江湖轶事长大,十分向往江湖生活。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差点被一个打着“武林高手”名号招摇撞骗的骗子拐走,得亏薛皙出手拆穿骗术,才免于骗光身家财产。
褚钰见到薛皙三两下掰倒骗子,认定薛皙是个真正的高人,死皮赖脸要磕头拜师。
薛皙当时初入江湖,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厚着脸皮收下这个比自己还年长四岁的大弟子。
但是他没想到,褚钰练武天赋差得一塌糊涂,他绞尽脑汁也没能将一星半点武艺教给褚钰,为了挽留最后一丝颜面,借着“另有急事要办”的名义匆匆辞别。
自此,薛皙再不敢胡乱收徒。
这段黑历史薛皙至今回忆起来仍觉得尴尬难捱,扯着笑打马虎眼:“我们此次只是路过扬州,听闻徐神医云游在此,希望能拜会徐前辈。”
褚钰金丝绢扇一展,掩住半张脸,惋惜道:“师父,你来迟一步,徐神医已经离开扬州了。”
“你可知徐神医去往何处?”薛皙搁在桌沿的手不自觉握紧,下意识侧首望去。
身为当事人,本该对此最挂心的余慈回了个柔暖的浅笑,似是宽慰安抚。
薛皙陡然而生的焦虑一点点被抚平。
褚钰如实答道:“徐神医去向我亦不知,徐神医在行医时一贯是隐藏身份,不过师父若要寻得徐神医,我可以派人帮忙。”
徐神医悬壶济世、医术高超誉满四方,想要寻他治病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达官显贵重金求医。
名气大了烦扰随之增多,冲着徐神医名头求医问诊的人络绎不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敬重医师、谨遵医嘱,难免遇见一些人,无理也要闹三分,徐神医见多了复杂人性心灰意冷离开自己的药庐,隐姓埋名成为一介游医,踪迹难觅。
褚钰父亲与徐神医相识,方能请到徐神医来府中为他姑姑看诊。
“师父、余公子,既然一时难以寻到徐神医,扬州城内亦有诸多良医,何不随我回府,我可以请人先来看看。”褚钰热情相邀,见薛皙面上的犹疑之色,他打趣道,“师父放心,我这个孝顺徒儿可不会做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比如教自己习武。
薛皙并非没找过大夫,但余慈身上的毒很阴烈,是诀玉楼秘密控制人的手段,换了几任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一位看诊的大夫叹息着与他们说“若是能寻到徐神医或有一救”。
薛皙闻言心念一动,他着手探寻徐神医的下落并不意味完全放弃让其他大夫疗愈去毒的希望。
作为地地道道的扬州人,褚钰对扬州的了解远超自己,哪位大夫医术精湛也更加清楚。
……但还是有所顾忌。
薛皙屈指揉了揉鼻尖,“你府中正值忙乱多事之际,我们此时上门未免有些叨扰。”
“师父这就见外了,府中为应对采花大盗再出现,近日几番加强守备,如若能有师父及诸位武功高强的侠士在,府中的安全更有保障,怎会觉得叨扰。”
“难不成师父担心我招待不周?”
扇面翻转,褚钰避着旁人有些刻意地冲他们眨眨眼。
薛皙和余慈互换了个眼神,暂且答应下来。
……
知府家居住环境比外头客栈不知好上多少,两人被安排在靠北的院子,和案发的院子一南一北,离得最远,倒也清净自在。
“说吧,找师父何事?”薛皙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反手给余慈倒了杯。这知府家的茶可真不错,味清香远,一杯入喉满口淡淡回韵。
褚钰眼巴巴看着薛皙:“师父师父,我的呢?”
“哈?”薛皙奇怪地瞄了他一眼,“你自己没手不会倒啊?懂不懂尊师重道,你没主动给我奉茶已经是徒弟的失职。”
褚钰看了看优雅端着茶杯的余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空杯子,自觉略过这个话题。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端端正正站直,双手合拢,屈身长揖:“师父在上,徒儿有一事相求,还请师父看在徒儿——”
薛皙抬手制止:“打住,你别来那些虚的,有话直说。”
“嘿嘿”褚钰憨笑两声,凑上前讨好地说,“师父神通广大、武功高强,我就是想请师傅帮忙护卫我的姑姑。”
“实不相瞒,自我姑父去世后,我姑姑也险些遭遇歹人戕害。”
见到薛皙神色不太对劲,褚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和之前的采花大盗不是同一人,师父莫要误会,我怀疑此人是借机浑水摸鱼,试图生事,是冲着我家来的,在家中,姑姑自请一人住在北院佛堂这边,这边虽也有护卫把守,但我仍是担心姑姑的安全。”
薛皙无奈捂住额头:“可是我身为男子,终归是有诸多不方便,我见茶馆与你同行的风浮山庄弟子中恰好有女子,你为何……”
“师父是想问我为何不请风浮山庄女弟子帮忙?”褚钰倒是没有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信他们。”
薛皙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弟该说是傻还是聪明,说他聪明吧……他病急乱投医找自己帮忙看顾知府千金的安全,说他傻吧……薛皙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也不是会胡乱猜忌人的性子,他说他不信风浮山庄的人,必然是察觉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只是一时半会还拿不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一直吊在心里的事暂时有了着落,褚钰又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奇询问道:“师父这段时间又去哪闯荡了?可曾遇上什么新奇的事?和余公子是如何认识的?”
“祖父和父亲日日盯着我向学,备考科举,我天天被关在府中埋头苦读,人都快发霉了。”他随口抱怨。
提到这段时间的经历薛皙就直摆手:“别提了,遇上了点晦气事,差点丢命。”
他长话短说,简单讲了一下自己在诀玉楼的惨痛经历,不过他说这个也不是为了博同情,只是觉得自己好歹担了一份师父的名头,总归得尽几分师父的义务,所以叮嘱褚钰和江湖人打交道要多长几个心眼,免得不知不觉掉坑里。
听完薛皙惊心动魄的经历,褚钰义愤填膺捏紧拳头:“晦气!是真晦气!竟然遇上这般心肠恶毒的人!不过师父你不觉得奇怪吗?普通的花楼怎么会懂得这么多江湖秘术?”
薛皙赞同地点头:“是的,楼里必有古怪,那盒子也是诡异至极,只不过目前不在我身上,尚不能探究一二。”
“我怀疑那背后存在一股江湖势力隐于暗处,我迟早要再回去探明真相。”
“若是他们意图危害武林,就更不能放之任之。”
褚钰举手:“师父带上我!”
薛皙毫不客气地问:“带你?你能做什么?”
“我?”褚钰金丝扇一展,笑容得意张扬,“我可是后勤支持!”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你还没说你和余公子是怎么认识的,你又是使得什么法子挣脱软筋散和玄铁锁的?说话含含糊糊的……难不成师父你丢脸丢了个大的?!”
薛皙:“……”好徒弟,赶紧闭嘴吧你!!
“噗呲——”一直当背景板的余慈实在没忍住。
薛皙以为自己用“春秋笔法”就能盖过去,扛不住褚钰大喇喇给他掀了个底朝天,薛皙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被这个徒弟扒下来扔地上了。
……明明余慈也是当事人之一,亲眼目睹过他的遭遇,可不知为何,薛皙就是不太想在余慈面前再丢脸一次。
鲜艳的红色顺着他莹白的耳垂一路向下,漫过脖颈,即便是昏黄的灯光映照下也能一眼瞧见的艳色。
原本对人样貌毫无感觉的余慈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当真是好皮相”。
察觉到余慈的视线,薛皙以为他还在笑自己,当下便生出几分羞恼,抬手就要去捂余慈的嘴,主打一个“欲盖弥彰”。
“不准笑!”
“我没笑。”
薛皙知道他没武功,本就怕伤着他,刻意收着力,余慈后仰,轻松就躲过去了。
“你明明就是笑了!”
“真没笑。”
“你还说你没笑,我都听见声儿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
薛皙:我迟早回去铲除诀玉楼!
褚钰:师父好样的!我支持你!
薛皙:嘀嘀咕咕
褚钰:嘀嘀咕咕
(在余慈面前大声密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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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只会心疼老板(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