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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不同的要客上台发言。
宴会进行了五分钟后,周遭的记者逐渐多了起来,大抵是等结束时堵住要客们采访的。
无数的镜头和人群仿若就在不远处,只要他站起身就会密密麻麻地包围过来,密不透风。这样阴霾的感觉就像是被包裹在一片潮湿泥泞的沼泽地里,找不到任何一个出口。
谢瑾微微拧眉,看着出口密集的人群,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怎么这么多记者?”
他望着出口的情况,郁闷而如芒在背的感觉再次令他反胃。
“主办方不是说有其它出口?在哪里?”
他喝了一口香槟,显然对于这个状况很不满意。
酒店的出口在宴会厅靠西面的位置,尽管已经用警戒线分割出了一片可以自由出入的通道,但要想无事发生地走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拥挤的人潮像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海浪,随时都有把人吞没的错觉。
谢瑾抬起眼睫,黑色的瞳仁里倒影着窗外的夜色和璀璨的灯火,化不开的寂寥缓缓蔓延。
瘦削白皙的手缓缓放下了酒杯,喧闹的、嘈杂的声音像是某种单调的白噪声,却令他心口涌起一阵反胃的错觉。
他撑着桌子边缘站起身,略显突然的身影在灯光下有些显眼,也有些单薄。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无论是密集的镜头还是拥挤的人群,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他的感觉逐渐变淡,就像失去了味觉嗅觉听觉,变得寡淡而不真实。
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忍住眩晕的感觉。
已经这么久了,依旧会厌恶视线、厌恶那些永远跟在身后的镜头和闪光灯。
那些视线。
无论是包含什么含义,始终会一遍一遍提醒他那些早已被深埋的记忆。
尽管他尽量不去触碰不愿回忆的过去。
但年幼时遭受的恶意和中伤、严苛的对待和数不清的谩骂,孤立无援和手足无措的往日记忆依旧像是深埋在海底的冰川。
只要稍微的波澜、潮起潮落,就会露出深埋的端倪。
父亲落在他脊背上的鞭痕,轻蔑的视线和厌恶的神情。
懵懂无知时的孱弱和无知,那副逆来顺受依然对父亲有所期盼的可怜样子。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生下你有什么用?我对你太失望了。”
......
“你听说谢家的事情了吗?谢先生居然把小三扶正了,他老婆去世还没三天呢。”
“听说他前妻还留下了一个儿子,好可怜哦,以后孩子就没有妈妈了。”
“有什么好可怜?那么有钱,就算废掉也都是蜜罐里长大的。”
......
......
无数的语句和听不清来源的声音在脑海中闪过,他甚至不能分清那些话的来源是哪里,只是恶心和眩晕感令他已经失去了分辨现实的能力。
一种深深的厌恶感令他几乎窒息。
这样的感觉已经不知道多少天了,有时谢瑾甚至觉得他就像已经在噩梦里困了很久了一样,慢慢地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力。
他有时觉得自己似乎是哪里做错了,可再仔细地想,才发现那些责备自己的人早已离他很远,只是重复的情绪就像是日出和日落一样,充满节律地出现在他本该平常的生活里。
有时他甚至和这样的厌恶感融为一体,偶然失去了这样莫名的情绪,甚至像是落下了什么重要物件的旅人。
如影相随的厌恶和逐渐麻木的心脏,只剩下一个躯壳在行尸走肉。
也许一个人的过去就像是画纸上的颜料一样,一旦沾上了,永远也抹不掉,除非将整张画丢进火光中燃烧殆尽。
谢瑾在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中,垂下了眼睫,尽力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拿到手机。
但主办方的电话还没有拨出去,身边忽然多了一道影子。
“谢先生。”
伴随着那道身影的是一阵轻缓的声音,就像是一阵风吹过。
他微微抬眼,视线还未聚焦,隐约注意到的是看上去有些苍白的下颌,以及挺拔的鼻尖、微微开合的唇。
“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那人走上前去,伸手,礼貌而恰到好处地微微揽住了谢瑾的肩,温声道:“去休息厅吗?我看看是怎么了。”
撑着圆桌边缘的手肘逐渐失去了知觉,甚至眼前的人面孔都变得模糊不清。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却被一个温暖而散发着清香的手扶住了。在耳畔的呢喃声不太真切,但在死亡边缘徘徊的路上似乎就是这道声音把他拉往了现实中。
模糊不清的呢喃,就像是初春和煦的风一样,不知为何而令人无法抽离。
谢瑾涣散的瞳孔在这一刻才缓慢地聚焦,呼吸也逐渐恢复了正常,手指上的触感也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揽着他的那只手很瘦削,但也很温暖。
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清润而认真,淡色的瞳仁很温柔,除此以外,颜色很浅但看上去很柔软的唇也忽然变得很清晰。那人就像是这没有支撑点的海上唯一的浮木,这一刻他只有待在他身边才能有短暂的安宁的感觉。
无数的视线下,林时雨揽住了他的肩,不急不慢地很耐心地往休息厅走去。
谢瑾侧眸凝视着他的侧脸,也只有这时,才缓慢地恢复了意识。
他是林时雨。
谢瑾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苍白的脸颊慢慢恢复了血色,冰凉的指尖也因此逐渐变得温暖。
他不明白这一刻的依赖是从何而来,但他并不想离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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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