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第8章 08散步

弗拉基米尔感觉自己应当是不情愿的——先不说外卖行业繁荣昌盛，他一个一米九的大小伙子也不太可能饿死，至少不应该做出“去前女友家蹭饭”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

然而鬼使神差的，他说了一声“好”。

“虽然不知道你生的什么病，但还是吃点易消化的吧，”周华熙行动力极强的给小锅丢入一把面条，“要荷包蛋吗？”

弗拉基米尔正想说没必要这么麻烦，周华熙就替他下了决定：“算了，病人就要多补充营养。”

弗拉基米尔：“……”

从症状来说他好得很。

然而看着周华熙的眼睛，他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端碗入座，抄起筷子默默的咀嚼咀嚼。

“其实我有点好奇，”周华熙忽然说，“你是在什么地方遇上我和小希的？”

正想象自己是只仓鼠的弗拉基米尔猛然回过神来：“出差遇见的，当时你和她应该都在车上。”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你的朋友，希尔芙·华盛顿……嗯，很出名。”

“青年才俊嘛，”周华熙夹了筷牛排，“小希那交际圈高的，我是根本都进不去。”

那看来她是基本不知情了……弗拉基米尔暗暗松了口气，心情颇好的转移了话题：“Подсолнухи其实不太像只猫。”

周华熙认同的点点头：“看得出来，一般猫都不这么粘人——额，抱歉。”

已经习惯被各路猫狗无视的弗拉基米尔摆了摆手。

“没事，当年那群猫也不怎么亲近我。”

那时候他刚刚在嘉大安定下来，专业课程多而繁杂，社交活动又毫无营养，少有的闲暇时间便干脆打包支付给了小花园里的流浪猫。

然而这不是个让人舒心的娱乐活动，猫们个性冷漠（虽然有可能是被热心肠学生抓去绝育的原因），对于前来投喂的人类均报以警惕目光，弗拉基米尔花了两星期都无法与它们混熟，只好在例行公事般的添完猫粮后转身走人，到一旁的长凳上去消磨掉课前的最后半小时时间。

普通的天气，例行的过程，弗拉基米尔对于自己的独角戏乐此不疲，偏偏这次老天横插一脚：一位陌生的姑娘坐在他惯常的位子上，湖蓝的裙摆被风吹起来像秋日白桦林的天空。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周华熙，也是周华熙第一次遇见他，都没有可耻的坠入爱河——只是心脏的原野上停留了一只鸟，每次振翅都扣在呼吸漫长的节拍上，轰然得若有所失。

可惜世事无常，只有这猫嫌狗厌的体质岿然不动，连带着向日葵都遭了传染，除非呈上复水的冻干和现开的罐罐，此猫一般只会蹲在猫爬架上，留给铲屎官一个圆润饱满的冬瓜背影。

“它还挺喜欢出门的，牵引绳一戴就可以下地，”弗拉基米尔说着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时间，它就会自己开门出去。”

这是猫咪还是狗子？周华熙好奇起来：“你每天都会带它去散步吗？”

“是啊，过马路就是宠物友好公园——要一起去吗？”

周华熙犹豫片刻，到底没有拒绝。

或许分手的恋人还真能够做朋友，她对着镜子苦笑了一声，重新给自己补上了口红。

宠物友好公园，园如其名，各色狗子戴着牵引绳穿梭期间，向日葵作为一只猫倒很不怕生，周华熙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弗拉基米尔紧紧拽着着牵引绳，它会忽然一跃而起，然后灵活的窜进旁边的树丛里去。

两个人并肩走了一阵，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聊后便是缄默无言，周华熙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只是最近的生活太平淡了，平淡到几乎生不起一丝波澜，至于社会新闻，好吧，根本没什么意义，不过是日常琐碎的夸张化而已。

幸好突发情况的出现打破了僵局——一只拉布拉多横空出世，迈着七十迈的步伐从他们旁边贴地飞驰而去，身后牵着绳的主人成功被遛飞，大喊着“牛奶你慢一点”从两人跟前经过。

关键时刻弗拉基米尔伸出援手，将被遛飞的狗主人解救下来，之前自由自在的狗子安分下来，绕着两个人摇起尾巴。

随后另外一位也赶到现场：“哥！我说让你慢一点……”

周华熙直觉他们仨肯定认识，事实也不出她所料，戴着金丝眼镜的哥哥朝她伸出手做自我介绍，顺带也介绍了他弟弟，于是周华熙在那天认识了叶流年和叶风华，都是医生，兄弟俩，虽然更像是双胞胎，好在穿衣风格完全不同，哥哥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出于礼貌，她快速握了一下对方的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介绍了自己——不知怎么，叶流年的眼神也带着一点显著的探究性，好在这种探究没有任何恶意，周华熙猜测着应当是某种职业习惯。

她简单寒暄两句，偏过头去看那只拉布拉多，狗子看似放浪不羁，对外人倒是十分老实，毛茸茸的狗子谁不喜欢，虽然这只体型大了亿点。

“我可以摸摸它吗？”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周华熙试探性的伸出手，摸了摸牛奶的脑袋，狗子很受用，主动过来蹭了蹭她。

“看来牛奶挺喜欢周小姐啊。”叶流年的声音带着笑意，几乎所有人都在以为这位文质彬彬的心理医生正对着周华熙说话，以至于没人发现他极快的扫过站在一边的弗拉基米尔，对方正安静的凝视着周华熙的背影，又在她直起身来的时候收回了目光。

“从小我就招小猫小狗喜欢，”周华熙回以微笑，毛绒绒的事物总让她感到周身放松，“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流年随口问道：“怎么没想过自己养一只？”

问到她的遗憾了，周华熙无奈的耸耸肩：“工作太忙了，实在没那个工夫。”

“周小姐是在泰坦工作吧，外企的工作压力确实不小。”

嗯？周华熙抬起眉毛，旋即释然：“算是吧，好在我们不经常加班。”

虽然她换了衣服又绑了头发，但随着工作经历养成的习惯总归根深蒂固，何况对方是个敏锐的人。

“工作太忙的话，还是收养大猫比较合适一点，”叶流年轻轻一哂，抬手指了指向日葵，“比如说它这样的，很省心吧？”

周华熙：“……”她看看弗拉基米尔又看看这猫，忽然觉出点“离题千里”的意思，连忙故作为难的摇了摇头。

“还是等我有时间吧。”

关于猫的话题暂且搁置，四人围绕着“如何给宠物洗澡”扯了一通闲篇，还未完结，向日葵就扯着嗓子“呜呜喵喵”的叫唤起来。

“它累了，想回家，”弗拉基米尔强忍着叹气的冲动，将自家喋喋不休的三花猫抱进了怀里，“你现在想回去吗，我打算顺便去趟便利店，买点东西。”

周华熙自然不介意：“那正好，一起走吧。”

两人要去的便利店正对着嘉南大学的北门，平日里总是熙熙攘攘客流不断，此刻却突兀的显出两份莫名的萧条。弗拉基米尔在疑惑和向日葵的抗议里挑完东西，结账出门，这才注意到原本夜莺酒吧的位置层层叠叠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他看向周华熙，后者快速打开了南淮本地的社交共享圈，一段最新发布的视频映入眼帘。

整洁的玻璃门前被人泼了红漆，洋洋洒洒写着“杀人偿命”四个大字，正在霓虹灯和闪光灯的照耀下发着微光。

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