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第7章 07晚餐

“最近适应吗？”希尔芙·华盛顿在手机那头这样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困倦，几乎像是在撒娇。

“适应呀，怎么了？”周华熙将速冻牛排翻了个面，顺便瞥了眼挂钟——晚间六点三十分，考虑到十二小时的时差，她不得不对好友的毅力表示惊叹。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希尔芙似乎推开了衣柜：“没怎么，我昨晚睡太早了……你现在在干嘛，做饭？”

“嗯哼，煎牛排，”周华熙观察着火候，“我还打算再搞个北非蛋——小希，这算是哪门子的‘遗憾’，你都吃过无数回了。”

“可是我现在吃不到啊，”希尔芙含糊的抱怨一句，她似乎终于确定了“今天该穿什么”，转而拖拖沓沓的往餐厅走，“只有沙拉，沙拉，无休止的沙拉。”

周华熙想起那堆奇形怪状的菜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你点个酒店外卖？一直吃沙拉对胃不好吧——等下，你是不是开咖啡机了，喝点热的，听到了没？”

“没喝咖啡，热牛奶，”希尔芙打了个哈欠，语气转瞬变得柔和，“我从来都听你的。”

“……”

周华熙如同吞了一勺蜂蜜，有些腻，蔓到口中却是铺张肆意的甜，她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温声道：“你要是总听我的那就好了。”

她不喜欢同旁人交心，唯独希尔芙是个例外。

对方和她相差甚远，却有着一身相似沉疴，在阳光下学着常人姿态行走。周华熙被人撑过伞，便总想着再撑一把，为同是夜路上的旅人点盏灯。

“不是不让你喝咖啡，就是现在天气冷了，那种加冰块的就不要再喝了。”

嘱咐几句，周华熙知情知趣的挂断电话，体贴的没有提自己的感情问题——总不能在大早上败坏好友心情。

她将牛排用锡纸包好，按照网络视频炒软洋葱和口蘑。番茄鸡蛋依次下锅，一锅颜色煊赫得正正好好，连香气也是，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勾起馋虫。

给自己盛了碗粥，周华熙调出部地理纪录片准备下饭，不料下一刻门口忽然传来两声“喵呜”，她点开监控APP仔细一看——

得，又是弗拉基米尔那只奶酪肉松卷。

周华熙犹豫片刻，到底舍不得让毛孩子在门口可怜兮兮的苦等。她打开门将猫放进来，朝着它试探性的伸出了手。

“就这么喜欢我吗？”

向日葵甩动着尾巴，主动将脑袋往她手心里拱。周华熙摸了一手油光水滑的柔软毛发，忍不住感慨弗拉基米尔对猫的上心程度。

算了，还是尽早通知他吧，不然找不到猫又要着急了。

她掏出手机给弗拉基米尔发了条消息，过了半分钟收到对方回复：“在忙，直接放到我家客厅就好。”

这可是你说的，周华熙耸耸肩，她抱着向日葵推开隔壁暗红色的防盗门，几年前开发商附赠的基础款，猫可以随意钻进钻出，人却是沉重到似乎要推开一整个世界。

入目出乎意料的简洁，弗拉基米尔似乎没有任何自我改装的**，通篇经典配色的黑白灰，冷清得像是某个无人栖居的酒店。

除了猫几乎没别的活物。周华熙猝不及防被“物是人非”糊了一脸，却没来得及感慨——被完猫归赵的向日葵叼着玩具蹭到她腿边，大尾巴高高翘起，附带着几声甜腻的哼唧。

周华熙：“……唉，算了。”

一门之隔的弗拉基米尔正在看最后一张案发地照片，这些照片有些拍得仓促，清晰度也欠佳，但经过了无数次的放大和修正，他找到了自己觉得眼熟的那些图案。

破碎的花，羽毛，似乎还有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不过……的确是想不到在那里见过了，除非是更早，弗拉基米尔下意识敲了敲桌子，潜意识感到了尖锐的排斥。

他并不想把父母空难之前的记忆挖出来，那些偶然美好的片段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下一下凌迟心脏的钝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弗拉基米尔试图说服自己，与其在犹豫中感觉撕裂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的把这件事解决，他闭了下眼睛，按下了那个开关。

不需要很费力的去回忆，他从来都是个记性很好的人，只是在寻找相似图案的时候他需要一直避开那个灰色眼眸的高大军官和浅金色头发的美丽女人，遏制住潜意识勾画他们面容的冲动，遏制住情感的触角无限延伸，疯狂的向那处深渊里涌流——还好，他很快想起那些图案的主人，应该是儿时的邻居。他记得对方和安德烈的年纪差不多，或许还要小几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获得片刻的解脱，随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个名字：“维克托·阿纳托里耶维奇·诺维科夫。”

一个聪明的……有点阴郁的……喜欢画画的人，弗拉基米尔记得有段时间自己还辅导过对方的作文，大约是因为这点交情，那个已经戴上眼镜的少年将设计图推给了他。

就这么多吧，弗拉基米尔快速将别的记忆推出意识，打定主意要喝杯水缓缓。他推开房门走入客厅，却在看到那熟悉身影的瞬间顿住脚步。

“忙完了？”事先预料过碰面，周华熙倒也不算尴尬，“你这猫……还挺黏人的。”

弗拉基米尔瞥了眼正眯着眼舒服呼噜的向日葵：“它一般不这样，可能是喜欢你。”

你还不如说是我香水里加了猫薄荷……周华熙本想打趣两句，但整整六年的离别还是叫她不自然的卡顿一下，故作镇静的改了口。

“那我和它还真是挺有缘的。”

“是挺有缘。下次我会看好它，不会让它乱跑了。”

“没事，不麻烦，”周华熙试图给向日葵开脱，“反正它喜欢嘛。”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可爱小东西的人，对于毛绒绒的猫咪就更没什么抵抗力，要不是工作太忙，身边又有希尔芙这只“无敌巨猫”，她就养一只放在自己的公寓里了。

弗拉基米尔似乎叹了口气，他打开抽屉拿出宠物梳毛器，对着向日葵招了招手：“那等你什么时候有空——Подсолнухи，过来。”

向日葵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对铲屎官的命令置若罔闻。

弗拉基米尔见威逼不成，开始利诱：“梳完毛，就给你开罐头。”

向日葵一跃而起，三步并两步蹦跶到弗拉基米尔旁边的储物柜上，顺手用大尾巴圈住了他的手腕。

周华熙被这前倨后恭的一幕逗笑，她心情颇好的凑过去，隔空戳了戳向日葵富有弹性的耳朵。

“你这小家伙怎么还讲究起条件来了？”

向日葵：“喵呜！”

“别招它，它听得懂，”弗拉基米尔说着，翻出粘毛器递过去，“喏，Подсолнухи偶尔会掉毛，你稍微整理一下。”

“谢谢。”周华熙抬手接过，她看了一眼对方过于冷清的厨房，到底忍不住说，“你做晚饭没，要不……去我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