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第24章 第 24 章

夏珊目光微怔，看着秦时一时语塞。

陈放也很白，但她从没认真看过陈放的脸。

而秦时这张脸，早于四年前那个夏天，便深深烙在了她脑海里。

她曾画过无数次。

秦时忽地收回视线，指着她手中的关东煮，很自然地转移话题:“快吃吧，都凉了。”

夏珊默契点头，自动忽略掉刚刚的问题，低声问:“阿姨还好吧？”

对于夏珊的问题，秦时并不感到惊讶，在学校里没有秘密，他说:“这两天情绪稳定了很多。”

“那你要多陪陪阿姨。”

夏珊不禁想到自己的母亲，她母亲当年就是因为抑郁症复发，担心她父亲把她带走，在去学校找她的途中出了车祸。

夏珊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因此，夏珊一辈子没办法原谅自己，如果那天她请假不去学校，母亲也许就不会出事。

“嗯，”秦时转头看她，“我还以为你连朋友都不想和我做了，对于我的事也不会再关心。”

夏珊尴尬地垂下眼，其实在陆寻和她说了秦时母亲的情况后，她有好几次想问秦时，但从情感上她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秦时正在经历的一切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只是自己的情况比秦时要糟糕很多，而且就是因为自己才导致那一切变成了一场噩梦。

她就是那场噩梦的导演者，她是祸根，是罪源，她不可饶恕。

她不想把自己的所有不幸过给秦时，所以她应该离他远远的。

“对不起。”夏珊低声说，声音有点哽咽。

“我又没怪你。”秦时道，语气有点矫情。

秦时话刚落，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是他外祖母打来的。

秦时接完电话，看着夏珊愧疚地说:“没办法一起看日落了，我妈妈醒了，她要见我，我得去一趟医院。”

“没关系，那你快去吧。”

“嗯。”秦时站起身，“那你...”

“我再坐会，然后一会直接去上课。”夏珊说。

“好。”

秦时说完转身便走。

夏珊鼻尖忽地一酸，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

谁知秦时刚走两步又回头，笑着对她说：“你的画不错，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京美。加油！”

秦时幼稚地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秋风扬起他的发，少年人立在海天一线处，明媚的笑容宛若海面荡开的波光，璀璨耀眼。

夏珊眼底涌起一阵热意，她说：“谢谢，我会加油的。”

少年笑着转身，夏珊快速拿起手机将画面定格。

那天，夏珊真的看到了日落，她用手机录下了日落的整个过程。

当夕阳沉下海岸线，在海面上融开一片金色时，夏珊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秦时。

秦时秒回：“拍得不错，真美。”

夏珊笑了笑，随手将照片配文发了个朋友圈。

“落日归山海，山海藏深意。”

......

那晚上课，夏珊画了一幅落日。

曲震看到她的画，格外震惊。

因此拖了半个多小时的堂。

夏珊从画室出来时已经八点半。

和她一起上课的一共四个人，其他三人是同学，都是滨城实验高中的。

四人一起等公交时闲谈。

“夏珊，你真的很有天分，你的目标只是京美吗？就没想过出国？去意大利或者法国。”

其中一男生问她，男生叫袁明，个子髙瘦。

袁明家里条件很好，他是打算去国外的。

夏珊笑笑，上美院于她而言都已经是奢望，出国她想都不敢想。

她说：“我能去京美就很知足了。”

袁明眼里流落一丝失落，他说：“那真是可惜了。”

“对啊，夏珊，你真的很有美术天分，我学了这么多年美术，还是头一次见一个人的画这么有灵气。”其中一个女生说，女生叫佟小雅，很温柔的一个女孩。

另一个女生也道：“是啊，夏珊，我也这么觉得，你很有绘画天赋，你的画是有灵魂的。我可绝不是附和他们恭维你。”

她和佟小雅是好朋友，叫薛丽。

夏珊被夸得不好意思：“你们夸张了，哪有那么好。”

其实这样的话在她儿时第一次独立完成一幅像样的作品时，母亲也这样对她说过，那时候她从母亲眼中看到的是骄傲和惊艳。

后来她慢慢长大，逐渐觉得母亲的话有很强的主观意念，因为世界上每个妈妈潜意识里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优秀的。

若说天赋，夏珊觉得她妈妈才是惊才绝艳，用曲震老师的话说，每一笔都充满了创意和生命力，只可惜......

“你不想去国外是担心学费吗？其实国外美院没想象那么贵，像佛美是免学费的，只要每年交注册费就可以了，而且还有食堂和住宿补助，还可以申请奖学金。这样算下来和国内美院的费用差不多。”佟小雅说。

佟小雅是准备去意大利的。

夏珊听得并不走心，她没想过出国，她只想去京城，去京美，因为她心底还藏着那么一份渴望。

如果秦时不出国，以后定是要回京城读大学的。

......

下了公交车，夏珊才看到陈放半个小时前给她发的信息，问她去了哪里，现在在哪？

还有五个未接来电，也都来自陈放。

夏珊皱了皱眉，压抑的情绪浮上心头，她没有回陈放的信息。

就在这时，秦时打了电话进来。

看着屏幕上不停闪烁的名字，夏珊犹豫一下接了起来：“喂，秦时。”

“夏珊，你到家了吗？”

隔着屏幕，夏珊听出秦时的声音疲惫沙哑。

“刚下车，已经走到巷口了。”

“这回不再害怕了吧？路灯那么亮。”

秦时的声音轻快了许多。

“啊？你怎么知道安路灯了。”

夏珊拐上闹市街，突然觉得巷口这一段的路灯比闹市街的还亮。

“哦，没有...你晚上还没吃饭吧？”

夏珊狐疑，刚要追问，就看见了站在前面奶茶店外面的陈放。

夏珊说：“我不饿，我先挂了，有点事。”

夏珊挂了电话，看着朝她走过来的陈放。

陈放走到她跟前，将手里的奶茶递给她，问：“去哪了？”

一股浓重酒气窜入鼻息，夏珊看着陈放，陈放显然喝了酒，夏珊没接奶茶，说：“去上课。”

陈放忽地收回奶茶，另一手将手机怼在她面前，说：“骗人！你分明是和秦时一起去了图书馆。”

陈放眸底起了波澜，情绪有点激动。

路过的行人不禁侧目看向他们。

夏珊看着陈放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她和秦时在图书馆的时候，应该是秦时给她讲题时被偷拍的，角度找得很好，两人看上去挨得有点近，面部清晰。

夏珊羞恼地瞪着陈放：“你跟踪我？”

陈放自嘲冷笑：“我可不敢，也没那本事。是篮球社的人在图书馆看到了你们两个。”

陈放说着目光又幽怨扫过她：“倒是你，为什么骗我？”

夏珊再次被陈放的执念吓到，她不想激怒陈放，尽量控制情绪说：“我骗你什么了？”

“你不是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陈放盯着她，眼底氲着怒气，“为什么还一起去图书馆，普通朋友会一起去海边看日落吗？这一整天你们都待在一起是吧？”

夏珊想到自己的朋友圈，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又被她迅速否定：“没有。”

“还说没有？”陈放眸底戾气更盛，他打开手机将一张截屏怼在她眼前,“真有默契，同一时间，发了同样的朋友圈，夏珊，你玩我是吧？”

夏珊惊恐地看着陈放，她觉得此刻陈放好可怕。

不等她开口，陈放又道：“行啊，夏珊，亏我对你一片痴情，你这边哄着我说你和秦时只是普通朋友，让我不找他麻烦，那边又偷偷和他谈，你当我陈放是傻子吗？”

“你胡说什么？我们没有，他是去图书馆查资料，我们刚好碰见而已。”

夏珊心慌地解释。

陈放的模样太可怕了，让夏珊不禁想到了陈志伟，在夏珊和陈志伟有限的几次会面里，陈志伟给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眼神，贪婪、狠毒......

陈放此刻的眼神和陈志伟如出一辙。

“很好。”陈放冷笑，“编，接着编。”

夏珊压下火气说：“陈放，你喝多了。”

“我没有！”陈放用力眼圈微红，看着她说：“夏珊，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不知足？”

夏珊无语，她觉得和陈放根本掰扯不清，她无力地说：“陈放，我说过，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把你当做哥哥，若是你不愿意.....”

“你明知我不愿意！”陈放打断她，眼底红意更甚，丢下她转身就走了。

.....

夏珊忐忑回到家，见谢湘云正坐在沙发上等她，陈放的房门紧闭。

“珊珊，你回来了？上课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谢姨。”

夏珊走过去，在谢湘云身边坐下。

谢湘云拉起她的手，眼眶一红，哭了。

夏珊慌了，忙问：“谢姨，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湘云抹了把眼泪，回头看了眼陈放紧闭的房门，说：“造孽啊！放儿这是怎么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谢湘云紧拉着她的手，又问，“放儿最近性情大变，像换了一个人，他最近都和什么人在一起？你们闹矛盾了吗？”

夏珊抬眼看着谢湘云，她这才发现谢湘云脸色不太好，最近瘦了，两鬓的白发也多了不少。

要到喉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在谢湘云面前，她实在说不出陈放一个不字。

“没有，谢姨。你别乱想，陈放成绩很稳定，这次月考他又是全年级第一。”

谢湘云扶额摇了摇头，用力拍着她的手，小声说：“他这性子，以后怕是要吃亏。”

夏珊垂下头，沉默着没说话。

回到房间，夏珊快速打开朋友圈，发现在她发的那条朋友圈五分钟后，秦时发了一条同样的朋友圈。

夏珊眼眶热意翻滚，秦时的心思在明白不过。

夏珊颤抖着手，把今天发的朋友圈删了。

秦时应该有更好的未来，而他的未来里，不该有她。

.....

周一早上上学，夏珊刚从人民公园出来，就看见了站在公园门口的秦时。

他没骑自行车，背着书包倚墙站着。

见她走出来，秦时背着书包走过来，说：“早啊！来了。”

夏珊停住脚步，诧异地问：“秦时，你怎么在这？”

秦时眼眶微红，显然是熬了夜。

他说：“等你。”

夏珊顿时心跳加速，慌得声音也跟着颤：“等我...做什么？”

秦时没回答，径自问：“朋友圈为什么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