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皇宫异常热闹,来来往往端茶送水的仆人,各色妆容华贵、艳丽缤纷的妃嫔,甚至还能听到老者那似有若无的嘱咐声,“……这边儿这边儿,手脚都麻利些。”
大殿之上,人族皇帝正在盛情款待妖族来宾。
“来人,替寡人满上,寡人要敬白仙友一杯。”白佟回敬道:“陛下客气,此番冒昧前来多有不便,特备此薄礼还望笑纳。”
深海夜明珠一颗、翡翠玉镯两对、绫罗绸缎百匹、黄金万两……
“诶,仙友这是说哪的话。”皇帝老儿眼珠子都瞪直了,“好歹人妖两族也曾结过秦晋之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觥筹交错就不能有点新意吗,白衍觉着无聊透顶,大哥正在和人族皇帝家里长家里短,而二哥都已经快把人家酒喝光了,人族皇宫也没有妖都自在……真的好无聊啊!
白衍把水果从这个盘转移到那个盘,正想把水果再弄回来时,有人从正门口带进来两个小孩,屋内一众人或妖也纷纷朝他们看去。
“听闻白仙友要在人界小住几日,这不刚好,寡人有两个聪明伶俐的下人可赠与小友。”听完,白佟视线转向那俩瘦骨如柴的孩子,“陛下有心。”
得令的俩孩子开始毛手毛脚斟酒以及布菜。
忽然“啪”一声——酒杯翻了,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洒在一妖的袖子上,酒渍逐渐晕染开,瞬息之间的事,歌舞吓停,人皇的脸顿时煞白。
“你会不会倒酒,要知道这衣服可是…”那妖刚想发火宣泄,只得一声“扑通”,扭头一瞅,那女孩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磕着响头求饶道:“大人请恕罪,我、我弟弟是被您惊为天人的容颜所震撼,这、这才一时没拿稳,请大人宽宏大量!”说完还朝男孩挤眉弄眼示意他一同附和。
白衍像是没感受到周围焦灼氛围似的,自顾自品味着人族御酒,想着这场无伤大雅的闹剧何时结束,这不说到就到。
“算了,都下去吧。”白佟无奈道。
“哥!”
“别耍小儿心性。”
那妖哽在咽喉的怒火不上不下,最终还是被自己咽回肚子,“……那至少让我去换件衣服。”
目睹全过程的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让人离场,那妖瞅着自己不甚协调的外衣愤愤不平,“你!”他指着跪在地上那女孩,“伺候我更衣。”
这场闹剧最终以人皇赔礼结束。
白衍望着男孩被带离的方向若有所思,再三权衡利弊后,拽住白佟衣角,这小动作使得白佟头疼,“马上回来,你哪次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白衍还在想用什么理由能说服自家大哥,却没想到白佟先行点头了,得到应允后,匆匆就没影了,瞧着弟弟离开的方向,白大哥感慨颇多。
“老人家请留步。”白衍在一条内宫后路的走廊上叫住他们,李公公向白衍行了个大礼,又瞥向男孩,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自行知趣道:“老奴还有事就先行告退。”
说完,走得飞快,完全不似一位七旬老者。
他凑到男孩跟前,瞧见男孩眼中的不解,后知后觉这距离似乎近了些,又往后退一小步,俩人相对无言,直到男孩忍无可忍开口,“你……”
“你长得比我二哥还好看。”
“……”
看着眼前人忍俊不禁的表情,白衍忍不住笑出声来,等笑够复而解释道:“的确是事实,我二哥就是被你故意泼酒的那个,他不仅风流还特别残忍,所以不想你姐姐半身不遂,就把令牌给我。”白衍转势一本正经摊开自己的手伸向男孩。
男孩端详着眼前的手:白皙,瘦小。
看男孩无动于衷,又好心告诫,妖族令牌离开主人或其血亲不出五里就会自行毁坏,据他估算,他们现在所在位置应正好在五里边缘处,白衍循循善诱道:“若是出城,我这个血亲可以帮你。”
男孩总算有了动作,“两个问题,你是如何找过来的,还有为何帮我。”白衍故作神秘,“试着摸下自己左肩。”男孩依言伸手,在自己肩上摸到某个凉凉的东西,他还好奇般揉捏,白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后果就是男孩的食指被一只黄白色斑点的小东西咬住了……
“哎,松口!”
小东西很听话,松开并爬回白衍衣裳袋子里窝好,白衍赶忙牵起男孩手反反复复检查,发现有着几个不浅的牙印,刚想给人上药,却发现自己还牵着别人的手,又连忙把手收回来,继而抛给男孩一管膏药,“没毒的,就是劲儿大,还是上点药为好。”
男孩蹙眉盯着手指看,不被那蜥蜴咬了口这就紫了?而且这个人的手怎么这么冷,像是寒冬腊月挖过雪坑,顿时又回忆起,他好像是妖不是人,冷该是正常的吧,男孩还没反应过来,白衍又继续道:“那个、我们讲道理,是不是你先捏他的…”
“嗯,对不起。”
“?”
“给他道歉。”
“小东西听见没,给你道歉呢!”蜥蜴轻幅度抬头,知道了。
“怪人。”白衍如此评价。
“嗯,第二个问题。”
白衍犹犹豫豫,“……交个朋友?”
“……可以,欤。”
他大喜过望,“白姓,单名衍,百川归海之义,狐妖,称呼随你喜欢,还有他。”白衍摆弄着蜥蜴,“廿,未及拜赐之龄。”
欤点了点头,按约定把令牌还给白衍,把令牌妥帖收好,他疑惑问:“那个女孩子不是你姐姐吧?”
“不是。”
“那我现在送你出城。”白衍道,“她的话比你机灵点,而且有我大哥在没问题,卖身契也能解决。”
欤再次点头。
白衍轻笑调侃道:“你怎么只会点头啊,若我现在把你骗出人界卖了,你是不是还会点着头帮我数钱。”
“不会,你不差钱。”
说的有理有据,白衍信服。
“…那个,可以叫你小欤吗?”
“可以。”
“小欤?”
“嗯。”
汴京城外,白衍拿着他二哥的令牌顺利帮助欤出城。
“小欤接下来去哪儿?”
欤示意他往某个方向看,白衍依言照做,“汴北?”得到肯定再度追问,“介意多带只妖吗?有钱还不会添麻烦的那种。”
好似为了验证这话的虚伪,白衍特意把钱袋子往他怀里一塞,欤摸着那袋子的布料就知道不便宜,他又瞧着白衍的脸,明显一副冤大头样,郑重把袋子塞回白衍衣袖,嘱咐道:“收好,别让人看见。”
叮嘱完转身去找能载人的工具,刚好错过白衍盯着钱袋迷惑不解的表情,不久后两人搭上一艘逆流而上的小货船,船内白衍和船主打得火热,从船上货物已经聊到船主的老婆孩子,他们关系好到可以相互抱怨。
好不容易停战,这关税愈来愈高,生活愈来愈不容易,“诶,也就能跟你们俩娃娃耍耍嘴皮子喽。”
白衍还好心宽慰船主,欤就静静坐在一旁,显得整个人格格不入,不知多久,船靠岸边停下,船主上岸采买,白衍凑到欤身上,“那个奇怪东西他并不知情。”
“嗯,他应该就是个普通船夫。”
“那怎么办?”
“在下个停靠点弄下去。”
下个停靠点是个废弃了许久的码头,两人在此与船主道别,天边太阳愈沉,他们顺着废弃码头进入某个村子,不出意料,村子里空无一人。
“小欤。”白衍扯着欤的衣裳,“要不趁天还没黑,换个地方吧,这儿总感觉不舒服。”
就像白衍说的那样,整个村子无处不在透露这怪异,这个时节的郊外怎能没有虫鸣,欤刚想应答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闷雷打断,接着噼里啪啦下起了雨,看来天意难违,两人只好进村避雨。
既来之则安之,欤随手推开一扇房门,排查其危险性后,领着白衍进去躲雨,欤透过破窗看着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生个火为好。”转过身,看见白衍正背着他拧衣角的水,这画面多少带点滑稽,刚想告诉他脱下来用火烤烤就行。
不经意间瞥到他及腰长发的发尾,好像在……掉色?发尾的颜色确实比之前稍浅,欤确保自己没有看错,为此他还上手触摸,看着手中的黑色物质,用手指揉捻,似乎没什么奇怪感觉。
“这是长在我们妖都的一种草药,晾干后磨成粉再熬成汁,具有黑发效果,唯一缺点就是遇水则化,不会黏得到处都是。”白衍解决欤的困惑。
这样一听,等他再看手时,果然刚刚还在的黑色物质现在已经没了,白衍的发色也尽数掉光,露出他原本发色——白色。
白色比黑色更绚丽。
“啊?”
欤心口如一,“我是说,白色更衬你,为何藏起来?”
“显得正常,不管对于人还是妖,白色可都是不详之兆,小欤你、真觉……好看?”
“白色衬你,好看,并不觉得怪。”
外边的雨虽仍在下,却不似先前那般肆虐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