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黎好不容易开启的话题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李言风不好奇不反驳不追究,一句“少看点”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这天没法聊了。
温黎有些气恼,使劲抱住了李言风。
不仅如此,还得一条腿抬起来,跨过去压着他的腰。
怎么就这!么!迟!钝!
“李言风。”
温黎忍不住又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碰到那种事,你会怎么办?”
李言风可能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哪种事,先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沉默。
温黎心脏像被蚂蚁啃食,有疼有痒,还有密密麻麻的急。
“不会有的。”李言风说。
温黎磕巴了一下:“都,都说了如果…”
“没有如果。”
这样强烈的否定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回答,温黎仿佛被当头一棒,登时噤声,身体僵硬半天都没放松下来。
就这么排斥?排斥到提都不想提?
那以后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会不会……讨厌他啊?
温黎正胡思乱想,李言风却突然问道:“有男生和你告白吗?”
“啊?”温黎茫然地反映了一秒,矢口否认,“没有。”
其实也不是没有,从小到大跟温黎示好的人不计其数,怎么说呢…有男有女。
只是他怕李言风介意,干脆就没有直说出来。
李言风“嗯”了一声:“睡觉吧。”
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温黎迷迷糊糊做了个噩梦,梦里李言风拧着眉,厌恶地甩开他的手离开。他一下子慌了,跌跌撞撞去追,可不知为何双腿重若千钧,只能看着对方越走越远,一点办法都没有。
隔天,温黎从梦中惊醒,床上只有他一人。
心慌延伸至现实,他大声喊道:“李言风!”
声带振动时仿佛吞了刀片,温黎按着床头柜躬身咳了个昏天黑地。
李言风急匆匆地过来,坐在床边给他顺气。
深深吸了口喷雾,症状逐渐好转。
“怎么了?”李言风捋着他的后背,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温黎把脑袋压在李言风的肩上,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好点没有?”他随时准备带温黎去吸氧。
温黎还是摇头。
“那去医院。”
温黎攥着他的衣襟:“别动。”
李言风便没有了动作。
温黎就这么在李言风地怀里窝了会儿,慢慢地,他似乎也恢复正常了。
只是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李言风去厨房豆浆过来,坐在床边,抬手覆上温黎的额头:“又烧起来了,今天好好在家休息。”
温黎听话地点了点头,哑着声音道:“吃了药肯定就不烧了。”
生病不是件好事,可能还和他昨天下午偷偷跑出去有关。
温黎自认理亏,又有点愧疚,乖乖吸了喷雾吃了药,没有耍赖撒娇耽误李言风的时间。
大概是他太乖了,李言风去上课前不放心地多看他一眼:“不要乱跑。”
他语重心长地像个中年父亲,温黎在床上裹着被子,只露了一个脑袋出来:“我知道了!”
他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今天干脆趁病睡了个够本。
只是病中的状态很不好,梦中他依旧疲惫。
连绵的阴雨,和雾气笼罩的山脉。
温黎在路边跑啊跑啊,见不着熟悉的地方,也找不到李言风。
他的双腿像灌了水泥般迈不开步子,身上压着千钧重量,几乎是佝偻着往前爬行。
李言风呢?妈妈又在哪?
他的睫毛也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水幕隔着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迷蒙间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泥泞冰冷的地面栽进柔软的被褥。
醒后脑袋昏昏沉沉,动一动手指都天旋地转。
温黎伸手去摸床柜头上的药,却不小心打翻了水杯,碎了一地混着水的玻璃。
窗帘拉着,房间昏暗。
薄纱一般的光如幽灵般在床铺上下飘荡,搅动着空气中的灰尘,弥漫起令人窒息的雾。
温黎因为低烧本就呼吸不畅,平躺时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上一块巨石,他挣扎着起身,心跳加剧,拼命敲打着耳膜。
我要犯病了。
温黎抓住自己的衣服,强撑着精神去摸枕头下的手机。
他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冷汗几乎在那几秒内浸透衣料纤维。
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温黎下意识拨通李拂晓的电话,却在听见冰冷的提示音后回到现实。
是了,妈妈已经走了。
眼泪夺眶而出,啪嗒一下砸在屏幕上。
温黎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换了个号码。
“许…许老师…我…”
-
李言风和许老师一起赶回房间时,温黎握着哮喘喷雾跪在床边,整个人像小虾一般蜷缩成一团。
他不停的咳嗽,喉咙仿佛一架破损的风箱,呼吸粗粝撕扯着耳膜,满透着残破与艰难。
许老师没见过这种情况,登时吓得一懵。
李言风反应迅速,二话不说一把扯过床上大衣,包起温黎后直接抱起来狂奔出去。
今天是个阴雨天,温黎出去时被一颗雨滴砸中了眉心。
室外的空气很凉,他很努力地大口呼吸,但能吸进来的氧气还是很少。
李言风似乎很急,跑起来很颠。
温黎费力地眯起眼睛,隐约能看见李言风背着光的脸部轮廓。
记忆中吵闹天真的快乐小孩,怎么现在成天板着张脸。
如果他还能动的话,一定想抚平李言风紧拧的眉头。
再摸摸他的脸,说开心点。
“……”
诊所的玻璃大门被猛地推开,寒风混着水雾一齐扑了进来。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他们投来目光。
医生见是李言风,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给温黎吸氧。
带上呼吸面罩的那一刻,温黎高热的吐息在内壁凝出一小片水雾。
李言风胸膛剧烈起伏,蹲在温黎身前,把散落下去的大衣重新拉到他的胸前,单手捧住他的侧脸。
“温黎。”
他的声音很轻,指尖却微微发颤。
像是情急之下的呼喊,或是欲言又止的祈求。
氧气在蒸馏水中咕咕作响,温黎呼吸急促,手脚发凉,微合的眸子对上目光,李言风这才缓过神来,拨开他黏在额头上的碎发,用拇指指腹一点点擦掉温黎满脸不知是汗是泪的一片潮湿。
“不怕。”
李言风贴近一些,看着温黎的眼睛,几乎与他抵上额头。
“哥哥在这。”
-
温黎上一次发病还是初中,当时是春天,花粉过敏。
原本整个人都好好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妖风,直接把他给吹进了医院。
自那以后,开春温黎必带口罩。
他很注意自己的病情,尽最大可能避免。
这些年李言风在温黎身边,只比他本人更为注意。
明明三年没犯了,明明都像是好了,怎么突然就——
和李拂晓离开时一样没有预兆。
温黎眼里蓄了眼泪,顺着脸颊聚在下巴。
是不是因为他太麻烦。
所以所有人都会选择离开。
李言风不厌其烦地替他擦掉泪水,纸巾按在温黎的眼尾,轻轻搓着他冰凉的耳朵。
他抱住温黎,紧了紧他盖在胸前的大衣。
“他好些了吗?”许老师担心地问。
感受着对方逐渐平缓的呼吸,李言风攥了一下手心里的汗:“应该是好了。”
许老师肩膀一塌,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
诊所里很快空出一个床位,李言风跟护士一起,连着呼吸机一起把温黎整个抱过去。
温黎手背上还扎着针,李言风的动作很小心。
许老师本想跟着帮帮忙,结果转了一圈愣是没有插手的份。
李言风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吸氧机和输液管,把一切都处理妥当。
等到起了药效,温黎呼吸平稳,昏昏欲睡,许老师这才对李言风道:“我之前听朱老师说你们是兄弟还挺惊讶,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的确是兄弟。”
都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如果不是长期照顾,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把一切都处理妥当。
也不知为什么,李言风听后一愣,转身看向许老师,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有那么一瞬间的犹疑。
很快,他定下神来。
所有的担忧与顾虑全都过去,李言风这才意识到温黎的班主任还跟了一路。
他诚恳地道了谢,许老师连忙摆手:“没关系,我也没帮什么忙。”
趁着温黎还在睡,李言风托许老师先照顾着,自己快速回家拿了哮喘喷雾和其他药品。
再回来时温黎依旧没醒,他睡得不是特别安稳,眉头皱着,眼皮下的眼珠不时在动。
“总觉得他睡得不好,”许老师起身,把床边最靠近的那一处让给李言风,“是不是哥哥在这里他比较安心?”
李言风微微喘着气,放下手上东西,走近轻轻握住温黎的手。
果然,温黎似乎有所感应,眉头慢慢放松下来。
“你们关系真好。”许老师说。
李言风拇指搓搓温黎的手背:“嗯。”
“为什么在学校不见你们说话?”
这事说来话长。
李言风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面对许老师他又不愿意随意敷衍,正思考着怎样回答既简洁又能说清事情时,他的手指突然被勾了一下。
温黎醒了。
许老师和李言风都第一时间凑过去。
“还好吗?”李言风把手托在他的耳边,指尖触碰眉尾,语气中满是心疼。
温黎闭了闭眼,就当回应。
他的目光在李言风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再转向他身后站着的许老师。
“你就别说话了,”许老师安慰道,“好好休息,病好了再来上课。”
李言风回头道:“谢谢老师。”
温黎醒后,呼吸都恢复了正常,只是人还有点低烧,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许老师最后一节还有课,就先离开了,李言风把他送到诊所外,折返回来时温黎摘了脸上的呼吸面罩,躺在床上长长的呼气。
“我已经…好了。”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李言风握着肩膀重新按回床上。
“躺好。”
温黎气喘吁吁,但仍然坚持:“李言风,我已经没事了。”
李言风没有说话,只是把被子重新掖好,握住温黎那只输液的手,用暖宝宝捂在掌心暖着。
“李言风…”
温黎眼眶一热,话里带了鼻音。
“哥。”
李言风抬了眼。
“我真的好了。”
他的病来的快走的也快,只要救得及时就不会致命。
吸了这么久的氧,也差不多了。
温黎的眼泪顺着眼尾流进耳朵,他咬着下唇,努力地控制了,却依旧控不住那浓浓的哭腔。
“我想回家。”
-
温黎不愿意在诊所呆着,这里的消毒水味他闻着反胃。
小时候李拂晓带他来过太多次,每次开药的时候一大笔钱交出去,李拂晓地脸色就会非常不好。
所以他很怕来医院,哪怕只是个小小的诊所。
“我是不是很麻烦。”温黎问。
李言风举着吊瓶,把温黎放在家里的床上躺下。
床边还有打碎的玻璃杯没有处理,李言风替他掖好被子,认真回答。
“嗯。”
温黎眼睛本来就红,被这一个单音节字听得立刻又蒙上了泪。
李言风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再把取暖器拿的离床边近一些。
他坐下来,手指拢着温黎因为输液而冰凉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揉着手背上的淤青。
温黎吸吸鼻涕,什么“你觉得我麻烦你可以不用管我反正我在医院又死不掉”之类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又听李言风接上下一句。
“可以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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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