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炀不断亲吻着他的额头,说:“精神分裂是真的,但是出狱前就已经好了很多。我出来的时候Siren就来问过我手里压的那批货,我才知道papa没有告诉他实情,就利用他,也利用了你和Saffaron的关系,顺势演了下去。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我一辈子都要顶着“希柯夫”的身份躲在阴影里。”
“但是我不想这样,”他单手环住季苍兰,低又轻地说:“我希望能一直和你在一起,没有任何人阻挠地和你在一起。”
季苍兰没有吭声,他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没想到见到你之后还是失控了,不得已才去疗养院住了一个月。本来这些事情都不想让你知道,但后面还是瞒不住,又觉得你可能会心软,才用那种方式告诉了你。”
季苍兰找回了声音,颤了颤手,问:“所以船上的那些,都是你演给我看的?”
“不是,”闻炀争先恐后地出口,顿了顿,又说:“不全是,我其实也有点分不清了,就连你看到的那些记录,也都不全是我演给心理医生的。papa当时说只要我配合治疗就能出来见你,我才开始吃药的,出来后不想让你知道药物过敏就停了一段时间,只要情绪激动就会犯病。”
“但是我真的没有想骗你,也没有想过要报复你。”
听到这句话时,季苍兰被圈在怀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那是我最后一次做坏事,再也不会了,”闻炀单手捧上他后颈,低沉地说:“只是开枪的那个人必须是你。如果我赌输了,那我只想死在你手上。”
“我想避开心脏的,”季苍兰抽噎着,不再挣扎,只是一味地说着:“我觉得我避开了,但是我手抖了,我之前不会抖的……”
“没事的,”闻炀更加用力地拥抱他,“我没事了,心脏修复手术很成功,不会有事的。”
他像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情种,就连死亡都可以原谅。
在冗长的拥抱中,季苍兰似乎是冷静了一些,下巴垫在他肩上,咽了口口水,才说:“我看到了你心理医生写的诊疗记录。”
“我知道,”闻炀说,“他们跟我说你拿走了。”
外面雨声小了下去,但还是没有停。
闻炀的手在他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着,听到季苍兰轻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季涵是你儿子的?”
“你开枪之前,如果我早点知道他是,符佟根本就不可能把他带走,”他苦笑了一声:“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我有点发病,也没想到Siren会在结果上动手脚,很固执地认定了那个结果。”
季苍兰没说话,闻炀接着说:“我听符佟说了你生孩子的事情,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
“以后都不会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又弓了些脖颈,声音就在季苍兰耳边,“这一次,我们真的从头开始好吗?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Elie。”
季苍兰却没有想象中的回答好或不好,只是叫了一下这个名字,咬字很轻,出口的时候就飘散在风中。
闻炀贴着他的腰腹僵了一下。
季苍兰才缓声开口:“拿到那些诊疗记录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有能力在你的船上,去你心理医生的房间,还能拿到诊疗记录的人,既然不想让我看到最后那页纸,怎么会大意到不拿走下面那页?”
“现在我想明白了,”他双臂动了动,细瘦的手指攀上闻炀胸膛,脚尖微一踮起,唇瓣偏转过来贴到他耳边:“你并不是真的不想报复我。”
“在那个喷泉前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爱我,和你恨我,一点也不冲突。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贪心的人,什么都不想放弃,就像你骗你papa你十年都不会画画。可是你知道吗?你画的实在是太好了,一点也不像一个很多年没动过画笔的人。”
闻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脸色冷下来,视线沉了沉,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有心理医生的事情是你的保镖告诉我的,”季苍兰声音很淡,像随口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心理医生就在船上还有你诊疗记录的事情,都是你的保镖告诉我的。他们口风向来很紧,没有你的授意根本不会跟我说这些事。”
“你连这一步都给我安排好了吗?”
闻炀目光更冷,动了下贴着他后腰的手,袖口有针头探了出来,如果季苍兰有要逃的一丁点倾向,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打下去。
“如果你真的死了,最后一页能印出字的纸我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只会停留在那句【像他真的爱我】上。之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会怀疑自己曾经做过的每一个决定,每天都会对你感到比前一天更加难以弥补的愧疚,一辈子都会活在杀了你的悔恨里,再也不能去爱另一个人。”
“就像过去一个月那样。”
季苍兰落了脚跟,手臂顺势落下,环上他的肌肉紧实的腰,问:“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希望你还没死,但不得不接受你死了的样子,你满意了吗?”
死人永恒地留在心里,不断被梦境加冕。如果闻炀真的死了,就会日复一日被季苍兰赋予那些或许连闻炀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变得完美。
死者永生,哪有活人能和死人比呢?
“但你为什么不直接留下最后那张纸呢?”季苍兰侧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跳动变快的心跳,“还是因为你太贪心了。”
“我不——”闻炀嘴边的话直接被他打断:“因为你既想让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甘愿拿自己的命去赌,但是那张纸上又有你不能让我看到的东西。有什么呢?”
季苍兰轻声问:“是血吗?”
“我没有杀她,”闻炀眼瞳紧缩了一瞬,揽在他腰间的手猛地握成拳,在短暂的沉寂后,又缓缓松开,最终垂下头:“她当时要给Siren报消息,我开枪了。”
他急促地补充道:“但是没有杀人,只是打中了她的胳膊,有几滴血溅在那页纸上。”
季苍兰没再说话,松开两只手摸上他的长臂,缓缓反手滑下去,一直摸到了自己腰后,在袖口的时候,指腹被针尖刺痛。
手里的镇定剂烫手似的,脆声滑落,闻炀狡辩不出任何的话:“我……”
“我不会跑的,”季苍兰吸了吸鼻尖,哑声说:“你先回去吧,我会信守承诺,答应过你重新来过,这次我一定会做到的。”
肩头上承载的重量没有减轻,但手上拢着的力气稍稍松了。
季苍兰在这时候突然问:“那对戒指到底是干什么的?”
闻炀愣了一下,讪讪地说:“就是故意让你对我产生怀疑的引子,没有什么用处。”
说罢,他想了想,还是补了句:“顺便看看你有没有留着戒指。”
季苍兰听完没再说话,向后退了一步,这次从闻炀的怀抱中退了出来,捂着脸藏了眼睛,闷闷地说:“我还要上班,一会儿会有领导来检查的。”
闻炀没有再纠缠,犹豫了两秒,还是快速说:“我其实不知道你在这里,今天是个意外,我原本是想准备好之后再去找你的。”
“知道了。”
“那我……下班来接你。”闻炀看着他的背影。
季苍兰未置可否,坐回了自己的小凳子上,继续望着窗外的濛濛细雨。
在门被拉开前,才淡声开口:“门后有把伞。”
闻炀出去的身影滞了一下,没有拒绝,弯腰去身后拿地上的伞。
就在这个过程中,季苍兰又说话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如果你没死,你一定会来找我。”
闻炀慢慢回身,对上他的背影。
季苍兰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在你的公司应聘了保安,想让你进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你怎么……”闻炀哑口无言。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真的活着,你会以什么身份回来,”季苍兰偏转了下脸,眼角弯起来,昏暗的房间内素白的面孔上两颗痣分外惹眼:“文生船舶高层董事变动,财经新闻里有提到。”
说完,他又在闻炀复杂的目光中把脸转了回去,轻声说:“去上班吧,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你下班。”
闻炀嗓音沙哑地应了声“好”,拉开门已经走出去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闷响。
像是人摔倒在地上,肌肉包裹着骨头碰撞地板的声音。
他心口重重一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重新闯了进去。
“苍兰!老婆!”闻炀蹲下去的时候,心脏右侧的肌肉有一瞬间惊痛,但他顾不上那么多,抱起季苍兰就往停车场跑去。
·
季苍兰醒来的时候符佟就在旁边坐着,他动了下手指,干哑地开口:“符佟。”
符佟从沙发上惊跳起来,先查看了一下他眼瞳收缩情况,又测试了一些肢体反应,才松了口气。
季苍兰又问:“我怎么了?”
符佟浮在他上方的脸色变得有点一言难尽,支吾了两句,还是老实回答道:“你怀孕了,12周多一点。”
季苍兰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算了算时间,应该是闻炀出狱后第一次和他见面的那次。
想到这里,他问:“他人呢?”
“在,”符佟这次开口要更加艰难,“在手术室,他还没有修养好就来华国了。”
他看到季苍兰细长的眉毛蹙起,话风直转而下,不希望他情绪过于激动:“不过你的枪法很准,离心脏和动脉还有2厘米,这两厘米让我们把他救了回来,不用太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季苍兰语气很平静:“他跟我说打中了心脏。”
符佟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又坏了好事,但是还是说:“不会的,真的打在心脏上的话,华佗来了都救不了他。”
“但是,”他小心翼翼地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你就当不知道吧,不然我真的会工作不保。”
“嗯。”
季苍兰动了动干涩的唇瓣:“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季苍兰被扶着靠坐起来,喝粥的时候就听符佟开始谴责:“你是营养不足加上情绪起伏在晕倒了,你这最近好好吃饭了吗?”
季苍兰不敢和医生撒谎,但还是说:“马马虎虎吧。”
符佟叉腰摇头,说:“还好你跟正常孕妇不一样,不然早就出事了。”
他默默吞咽着肉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这时候门外有护士敲门进来:“病人出手术室了,刚刚清醒了一会儿,说要见他老婆。”
她说完也没走,视线在病房里扫量,似乎是在问:所以,你们谁是他老婆?
符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摇头晃脑地哼歌,季苍兰如芒在背,回答问题一样举了下手:“我。”
护士问:“现在可以下床吗?”
“没问题。”
“跟我来换一下无菌服,他在ICU里。”
符佟见他慢吞吞地下床,脚跟落地的时候腿抖了一下,急忙说:“你不要逞强啊。”
护士也跟着道:“要是不舒服就再休息一阵子,病人现在只有十分钟探望时间,等他明天醒了再去也可以。”
“没事的,”季苍兰扶了下床,缓缓直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扭头笑起来:“现在好多了,在病床上躺久了,就觉得越躺越虚。”
符佟勉强配合地笑了两下,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在出门的时候陡然弯下来,在护士看不见的身后快且短暂地扶了一下墙面,细瘦的指尖发着颤。
闻炀住在ICU单间,在走廊更深处的位置。
季苍兰通过消毒风口后,要穿过漫长的ICU观察室走廊,才能抵达。
进了ICU,好像全世界的千奇百怪,就只剩下了消毒水的味道。耳边的声音也变得稀少,仪器运转的声音、病人间或痛苦的呻吟,以及一些微不可查的窃窃私语。
在这条狭长的走廊里,他怀揣着肚皮里新生的希望,行走在死与生的边界线上。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季苍兰想要见到闻炀的心更加迫切。
他希望在走廊的尽头,等待着他的会是一双夹杂着万千思绪的幽绿眼眸。
门被推开的时候,在药效下,闻炀已经快要睡过去了,又被开门的动静惊醒,清醒过来。
有熟悉的脚步声朝他靠近,平放在床上,夹着指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床边摆着一把椅子,也只有一把,不偏不倚,正正好好。
像是某人的专属。
季苍兰在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我不是……”闻炀困难地侧过脸,用力朝他的方向,嘴上还带着透明的呼吸罩,发出虚弱的气声。
季苍兰坐在他身边,为了听清他的话不得不站起来,弯腰贴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了?”
脸颊触碰上手指,同那天在海上一样的力道:“恨你……”
他顿了顿,眼瞳转过去,和闻炀对视:“我知道。”
“我只是,”闻炀大喘了口气,牵动了心脏处还未完全愈合的肌肉,英俊苍白的脸皱了起来。
季苍兰微一抬臂,柔韧的手指贴上眉心,俯下身帮他捋平蹙起的眉,温柔道:“我知道,别说了。”
但闻炀坚持要说完剩下的话。
他闷……哼了一声,黏……在脸颊上的手没了力气,快要垂……落,可是他又不想,于是用了更多的力气努力留在手下细……滑的颊畔。一只稍小一些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支……撑……住了闻炀的手。
他们共同拥有的时间不再是眨眼的一瞬,往后变得绵长。
季苍兰很耐心地等着他,只要他想说,他就会一直等在那里听。
“我只是太痛苦了,”闻炀沉又缓地闭了下眼,吐字含糊,用不上力气,“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你……他们都说我要恨你,没人教过我怎么去爱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季苍兰垂下脸,和他抵着额头,指腹轻抚在闻炀眼角的水痕上,很轻柔的语气,像是不敢用力,“我也爱你,我爱你,闻炀。”
爱与恨在体……内……交……缠,又相互抗衡,痛苦快要把心和灵魂分裂成两半。
一半是极端的爱,一半是极端的恨。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卧底的后三年里,每一个月他都会接到顶头上司问讯的电话,会有专门的心理医生不断给他下达暗示,强制他冷静去面对剧烈的情感波动。
在每一次的辅导中,心理医生都会问他三个问题——
“你爱他吗?”
“你能分得清这是真实的爱还是你表演出来的吗?”
“你明白他对你展现出来的爱或许只是他想给你看的吗?”
……
所有的问题最终要引导他说出那个“我不爱他”的结果,一次又一次加强心理暗示。
这样的心理辅导持续了整整三年,次数逐年递增。
最终由每月一次,变成了每周一次。
因为他们察觉到季苍兰真的对目标产生了爱情,这样会造成两个结果。
第一,在他们相处中季苍兰是卧底的身份暴露,让目标警觉。
第二,季苍兰中止卧底任务,重新派人来潜伏。
但这两个结果对他们来说,代价都是巨大的。“希尼柯夫”或许会上当一次,但第二次绝对慎之又慎。每个人都在谨小慎微中用巨石一样沉重的目光注视着季苍兰,他的结果几乎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们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就为了近在咫尺的一场逮捕,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放弃。
所有的重担都抗在季苍兰一个人的头上,他只是这场浩大行动中一枚再小不过的螺丝。如果他暴露了,等待着他的将是耗时几年,跨越数十个国家,几千个人共同努力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
失败的结果他承担不起,在这些事情前,他对一个错误的人,产生的错误爱情显得可笑,又那么微不足道。
一边是庞大压来的良知,一边是视若无物的爱情。
所有的压力都成了无尽的痛苦,让他学会了用极端的理性来伪装自己。
在逮捕闻炀的那天,季苍兰格外的平静,用与往前所有罪恶滔天,终于被缉拿归案的罪犯一样的目光,亲自给他铐上了亮得晃眼、又刺眼的手铐。
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舍与留恋。
闻炀只要恨他就好,恨他的无情和冷酷,恨他的精心谋划与表演,恨他的一切。
只有恨了,才不用和他一样痛苦。
此后,绵绵无绝期。
他成了一个自由的、活着的死囚。
季苍兰自己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事情,经年累月的积压在心底,无数次变成漩涡,将他的灵魂撕裂成碎片。
季苍兰在过早的年纪就学会了自我消化一切的痛苦,内耗着一点点侵蚀完整皮囊下千疮百孔的身躯,太早的接触了现实的丑陋,才变得更加沉默。
这些只有食物链低端的他,才能承受的沉重现实,闻炀以前无从体会,之后也不会知晓。
闻炀不是小美人鱼,他一直是王子,以后也只会是王子。但季苍兰甚至连小美人鱼都不是,他不是王子,更不可能是人鱼公主。
他只是现实里,笨拙的、灰扑扑的、不起眼的、无人在意的,但恰巧被王子爱上的一只儒艮罢了。
“笃笃。”
前窗被敲响,季苍兰捂了热水袋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起身拉开窗玻璃,还是上次的外卖员。
外卖小哥嘿嘿笑了下,说:“这次是A栋28楼秘书办。”
“A栋没有28层啊?”季苍兰迟疑了一下,还是从他手里接过外卖,看了眼上面的地址,估摸着应该是谁把B栋错填成A栋了,跟他说:“我也要过去,顺路帮你送去吧。”
十一月下旬天要更冷,空气里还夹了股散不去的湿气,穿了毛孔深入骨髓,走起路来骨头碰撞在一起,偶尔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季苍兰恨不得把被子都包在身上,他早上穿了高领毛衣,出门的时候把衣服裹得更紧。
羽绒服的帽子遮住了眼睛,衣领的拉链拉到了最上面,埋了瘦削的下巴露出眼睛到鼻梁一小段白晃晃的脸。
要不是手里提着外卖,门口的保安都几乎要觉得他是对面友商派来剪发财树的。
季苍兰露不出嘴,只能用力弯了眼睛笑了笑,说:“来送外卖。”
守着公司大门的保安大哥已经和他很熟悉了,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这时候过来,活像楼里定点来打卡上班的白领。不过人家都是上班时间打卡,他倒好,每天午饭时间准时报道。
“这么冷吗?”保安大哥看他裹得一天比一天严实,诧异地说,“大小伙子身体扛不住啊,吃点腰子热热。”
季苍兰乐呵呵地说:“好嘞。”
一边应着,一边扯出衣服里挂着的门禁卡,在闸机上滴了一声,走了进去。
文生船舶全称“文生船舶重工有限公司”,并非寻常船舶零件制造公司,主要为军工船舶零件制造。
A栋是普通民用船舶制造的办公楼,而B栋才是文生船舶真正的核心大楼,有几层楼直接划分给了船舶研究所的高科人员,所以管制极为严苛,不同楼层职员拥有的权限也不相同。
季苍兰定点要去的销售部和秘书办就不同属一个权限内。
但他的这张员工卡却能一路刷通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午休时间上楼的人不多,都是下楼去食堂的。
他的卡刷红全楼的按键就没有那么惹人注目。
季苍兰先去28楼秘书办松了外卖,被拉着喝了杯热水,分享了几个小面包,又蹭了几口饭,才水足饭饱地拎着其余几个外卖去了13层的销售部。
销售经理的办公室是拐角辟出的一小间玻璃间,做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走过去的时候有赶着下去吃饭的销售部员工认出他,打了个招呼:“季哥又来找你弟弟吃饭啊。”
季苍兰笑了笑,把外卖分给他们。
B栋拿外卖的保安亭离办公楼更远,因为季苍兰频繁的过来,有人就干脆把外卖地址定到了A栋,托他过来的时候捎一下,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季苍兰一个保安,活像是销售部编外人员。他年纪比这些二十六七的小年轻都要大上一些,熟悉之后都称兄道弟的。
季苍兰有很长一段的青春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出来后考上警校,也都是有很多年都没体会过和这么多同事相处的感觉,一时间有点乐不思蜀,再加上压抑了许久的心事终于解决,颇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态势,天天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办公室里空调很暖,季苍兰也跟着热起来,后脊出了层薄汗,他把帽子摘下来,敞开羽绒服,身后就有人靠过来。
他在人出声之前就转过了头,反倒让过来的男同事惊了一下,但很快想起要说的话:“季哥,问你个事儿呗。”
季苍兰说好,就听到他问:“有没有女朋友?我们部有个姑娘派我来刺探一下。”
季苍兰闻言笑起来,从高领毛衣下掏出一个戒圈:“何止是女朋友呀,我儿子都五岁了。”
顿了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手习惯性在小腹克制地抚摸了一下,又说:“明年春末就有女儿了。”
对方瞪圆了眼睛,说他这么幸福,儿女双全,简直是人生赢家。
他被说的有点害羞,嘴上应了两声,在走之前说:“代我跟她说声不好意思。”
“得嘞,”男同事摆了手,意思是让他放心。
办公室的人都往外赶去吃饭,只有季苍兰一个人在朝深处走。
在要敲响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被低声叫住:“干什么的?”
他动作一顿,扭头看到身后的销售总监,老实回答:“来找闻经理。”
王总监心说,我还能不知道你找谁,你一个看大门的保安来来往往都大半个月了,在我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的来别的部门。
本来新董事在他这里安插的销售经理就让他不满很久,先前的销售经理是王总监一手提拔起来的,而王总监又是老董事长提拔起来的,公司换了董事长跟被收购几乎没有区别。
严格意义上来说,文生船舶其实属于外企,因为主要控股人是沙国的军工大头。但那边主营业务并非船舶制造,更偏重于枪械武器的生产。因此对华国内的公司放手不少,几乎一年才会来例行视察一次,这就给了他们不少刮油水的机会。
现在老董事长被停职,新董事长做事雷厉风行,凡是都讲究公开透明。
王总监心有不满很久,但无处发泄,天天看着新董事长派来的这个销售经理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就差没骑在他脖子上撒野了。
想到今早,又被闻炀用视线嘲讽,王总监恨得牙根子都痒得像十万只蚂蚁在里面爬。
正面逮到闻炀那个当保安的哥哥,更要好好刁难。
王总监阴沉着脸,问:“你是什么部门的?”
季苍兰迟疑了一下,回答:“公司保安。”
王总监反问:“那你觉得一个工作区域是公司大门的保安,天天来核心大楼当自家后院一样闲逛,像话吗?”
季苍兰好久都没有这种被上司训话的感觉了,忽然来一遭,被问得浑身一凛,挠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不太合适。
他愣愣地用指尖搓了搓衣角,怕继续说下去会影响闻炀的工作,局促地朝他点点头,说:“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
“站住。”
有两道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从背后异口同声地响起。
吼完的王总监也顿了一下,看到旁边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拉开,闻炀抱臂斜靠在门框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闻炀动了动目光扫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移走。
王总监被看得一阵脊背发凉,但又不想落下风,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挑明了说:“闻炀,我知道你是董事长很看重的人才,但是公司也不是你家,不能肆意妄为。我们楼里那么多保密部门,一个保安在里面走来走去你觉得合适吗?”
“为什么不叫我?”闻炀径直掠过他,姿态漫不经心地靠着门,目光落在季苍兰脸上。
季苍兰看到王总监的脸就像还没熟透就落了地的瓜,青黑交加,有点尴尬地小声回答:“你在工作。”
这小半个月他们一直在磨合彼此全新的生活方式,拆穿一个又一个之前建立的谎言,真正从零开始了解彼此。
职场中的闻炀对季苍兰来说是陌生的,而在层级关系紧密的公司中,谨小慎微的季苍兰也不再是那个肆意挑衅闻炀的小警察。
环境不同,文化不同,身份也不再相同。
他们一时间还无法做到像之前那样旁若无人的彰显彼此的存在。
闻炀能到华国来是和Caesar签了条约的。
他必须从基层做起,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能利用特权走便利通道,要在五年内做出成绩来,向Caesar证明他能在华国独当一面,而不是一时兴起,找点乐子。
闻炀却不认同他的理由,冷静地说:“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在。”
他明白从任务中脱离后,两人身份又恢复了天差地别的悬殊,若是没有那个任务,或许这辈子两人都没有机会说话。
这些事情他以前不会去多想,也觉得不重要,因为他的人生太过顺遂,几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现在他开始深思,却不能一时半会儿改变强硬的习惯。
但季苍兰不想因为自己拖累闻炀,他的人生已经这样了,不希望闻炀也变得和他一样身不由己。
哪怕过往再光鲜的履历,他的身体素质都已经达不到曾经工作要求的三分之一,他的职业被华丽的履历局限,但他又被自己的选择局限地更死。
如果这五年里闻炀在华国没有做到让Caesar满意,他还是会被绑回沙国,被迫接受很多他从来不喜欢的东西,重蹈覆辙。
季苍兰站在原地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像一只半缩不缩的刺猬,只是说:“你太累了。”
闻炀从手术台上下来后就没有完整休息过几天,每天夜里在书房都呆到接近凌晨的时候,他看到过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件和表格,盯了一会儿就眼眶胀痛。
季苍兰的人生没有让他任性的选择,所以才更明白知道在这个社会上,一步一个脚印是多么举步维艰。
正是这么拼命的闻炀,才让他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闻炀好不容易种出的花园,不敢给他带来一丝麻烦。
在此刻的对视中,季苍兰再一次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鸿沟,他轻缓地眨了下眼皮。
闻炀“啧”了一声,扭过头去和王总监说:“现在是午休时间,我能去吃饭了吗。”
但也只是象征性地加了个“吗”字,根本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带着季苍兰走了出去。
闻炀手搭在他肩膀上,两个人站在电梯里,他随手按了下顶层,问:“你反悔了吗?”
“没有,”季苍兰微转过脸,仰起头来和他对视,“我不会反悔,但我天天来找你确实会影响到你的工作。”
说完,把头又转了回去。
闻炀听完他的话,微眯了下眼,耷拉在肩头的手臂圈上细长的脖颈,逼迫他重新侧过脸对上自己的视线,靠过去,在他唇边的痣上亲了一下,低声说:“知道了。”
季苍兰垂下来的睫毛颤颤动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抿了嘴巴问他:“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电梯门打开,闻炀搂着他走出去。
“我不委屈,”踏出电梯门的时候他说,“我是怕你受委屈。”
“今天不用加班。”
闻炀从他肩膀上拿下手,用指纹开了办公室的门,像是随后一说。
季苍兰没有领悟到他话里的深意,顺口说:“太好了,回家好好睡一觉吧。”
前面的背影顿了顿,很缓慢地转过来。
他被迫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贴在身后紧闭的门上,退无可退的时候,脸上有阴影压过来,强势地环住他的腰,把人压在墙上。闻炀微微垂下眼,视线在脸上的五官一一划过,最后停在嘴上。
毫无征兆的时候,他忽然靠上来,季苍兰下意识张了下唇,以为他要深吻。
但闻炀只是轻轻啄了下唇瓣,顺势弓了腰,侧着脸贴在他脖颈一边,靠在季苍兰肩头,幽幽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笑了几下。
“怎么了?”季苍兰傻傻地眨了两下眼睛。
闻炀鼻息洒在颈侧,弄得他有些发痒,想要偏头躲开,却被一只大手圈着半边脸颊,停在原处,他问:“你听不出来吗?”
季苍兰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闻炀无奈地说:“我在问你今晚要不要约会。”
“啊……”
季苍兰呼吸微一停顿几秒,从耳根一点点肉眼可见地熟了,小声咕哝道:“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他心脏跳得很快。
他们……、孕育过孩子、经历过彼此人生中最为浓烈的爱与恨、受过时间的磨折、分开又选择重新来过。
在此时,不合时宜地谈一场稍显多余的恋爱,似乎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没必要的事情。
闻炀一只手垂下去,展开他藏在身后,因为紧张虚虚拳着的五指,合握上去,食指在细嫩的手背上打着圈,忍不住说:“你怎么这么纯啊。”
“我,”季苍兰哑口无言,瞪圆了眼睛,逞强的语气:“我怎么就纯了,我比你还大两岁好不好?”
他说到这个,闻炀表情就有点复杂。
之前为了防止他调查,季苍兰的档案都是被处理过的,所以他一直以为季苍兰比他小了一岁,态度更加作威作福。直到前段时间两人蓦地聊起今年元旦季苍兰过生日的事情,他才知道季苍兰不光没小他一岁,还比他大了两岁。
季苍兰看他一脸诧异就猜到闻炀还不知道,当即调笑他:“叫哥哥吧,小弟弟。”
闻炀看他得意的样子,咬了咬牙:“你到底还有什么是假的?”
季苍兰认真想了几秒,才说:“我的身高。”
“其实我有一八五的,但是他们怕太高了,身高差戳不中你,就报低了两公分。”
闻炀简直要气笑了:“这重要吗?”
季苍兰颇耿直地反问:“这难道不重要吗?”
他们明明在一起纠缠了十一年,却连对方的真实年龄都不知道。
沟通得太少,过去的谎又太多,在此时不得不一块块敲掉原先用名为谎言的石砖搭建起的高房,重起炉灶。
闻炀顿感心脏疼,坐在沙发上,对面是因为他强迫改口叫爸爸,一时半会儿见他跟要把自己抢走的季涵,季涵一脸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又装作无事发生地白着脸颊肉去看手里的书,时不时抬起视线在他脸上飞过去。
心脏气得更疼。
他抿了抿嘴巴,快速问:“你之前谈过恋爱没有?”
季苍兰趁着不想吐的时候赶紧吃饭,脸颊塞得鼓鼓囊囊含混回答:“有啊。”
闻炀呼吸一瞬间停顿,面部改色地挑了下眉,顺嘴道:“男的女的?几个?做到哪种程度了?”
季苍兰还沉浸在红烧肉的美味里,皱起脸细细品味着,这幅模样在闻炀眼里就成了前任多到数不清了,直接冷笑了一声,就听他老老实实说:“男的,1个。”
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竟然还脸红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样子:“就是,该做的都做了啊……”
闻炀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要重新进ICU了,眸光狠下来,一字一句地问:“名字,哪国人,还有没有联系?”
“什么?”季苍兰疑惑地眨了下眼,偏头看他,目光真诚:“不就是你吗?”
闻炀摆好的气势,像被扎破的皮球,瞬间瘪了下去,他哭笑不得:“你觉得我们之前是在谈恋爱吗?”
季苍兰扒着饭:“难道不是吗?”
闻炀想到那五年里两个人的相处,叹了口气:“谈恋爱应该是去约会、旅游——”
“对啊,”季苍兰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直接打断他:“我们不是一起去枪场、赌场、酒吧那些地方。”
闻炀觉得他这个人在恋爱上简直呆到了某种程度。
季苍兰咽完最后一口饭,不甘示弱地问:“那你又谈过几次?”
在他们之前的档案里,Elie的情史完全调查不到。
谁知道闻炀反而支吾起来。
本来季苍兰没想深究,看到他的表情,立刻眯起眼,抱着肚子趿拉着拖鞋“吧嗒吧嗒”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闻炀逃不过,含糊地说:“一两个或者两三个吧,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也没有多认真。”
季苍兰其实也没有很在意,如果他是正常的身体,或许在青春期的时候也会经历几段很纯粹的关系。
他之前都是这么想的,但听到闻炀真的坦诚布公地说了,反而一脸吃藕,学舌他的语气,做了怪里怪气的表情:“一两个吧,反正也没有多认真。”
闻炀不心虚,反而笑起来。
季苍兰被笑得没了道理,瞪着眼睛:“笑什么笑,严肃一点。”
闻炀捂着脸,瓮声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季苍兰脸有点红,从沙发上站起身:“我要去吃饭了。”
还没走两步,就被钳住手腕,拉得跌了回去,一屁股坐在结实的腿上。
他想挣扎一下,腰上禁锢了修长的手臂,闻炀的气息贴在他耳边,低沉的嗓音:“但第一次是跟你。”
季苍兰想跟他说谁还不是一样,但成了熟透的鹌鹑,缩在他怀里。
·
见他半晌不说话,季苍兰有点得意,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走到桌上去看今天的饭盒,说着:“今早出门的时候阿姨跟我说做了梅菜扣肉。”
快走到桌前的时候,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
他下意识也往前跑了两步,但还没跑远,就被拦腰抱住,忍不住叫了一声:“把我放下来。”
闻炀很听话,但也没完全听话。
把他放在桌上,季苍兰被迫后仰撑着身体,分开两条腿,把人圈在腿心里。
也不知道是谁先咽了口水,咕咚一声吞咽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异常明显。
闻炀俯身逼过去,齿尖衔住薄红的唇,比刚才亲吻的力道要重的多,舔咬着带着要把他拆骨入腹的力道。
他态度强势地抵上季苍兰的额头,和他对了视线,亲吻却不停减。季苍兰不得不睁着眼睛和他对视,暧昧的气息交缠,舌尖被狠狠吸了一下,从舌根麻到了心口。
闻炀的手隔着厚实的毛衣,像是直接贴在他**的皮肤上,所经之处飞出火花,掌心一路缓缓下滑,沿着毛衣的边缘,探了进去。
季苍兰呼吸沉重起来,被亲得目光迷蒙起来,但理智尚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从亲吻中别开头,交错了视线,问:“可以做吗?”
闻炀以为他说时间来不得来及,怕王总监会找事,视线沉了沉,冷声说:“不用管他。”
说着,手指已经把毛衣下摆卷了上去,低了头寻着他尖尖的喉结咬上去。
“不是,”季苍兰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用手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他一下,努力在呻吟中出声:“你问了符佟了吗?”
“问什么?”闻炀动作顿住,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的气息瞬间冷却。
季苍兰一下清醒过来,诧异地问:“你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闻炀皱起眉,心底有种预感。
季苍兰瞬间呐呐地“啊”了一声,说:“我以为符佟跟你说了。”
闻炀一脸空白,问:“说什么?他没跟我说。”
这段时间闻炀时不时就提一下他之前生孩子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去聊这个话题,又以为符佟说了,就没再吭声。
季苍兰有点羞耻地捂住眼睛,不去看他:“我怀孕了,都三个多月了。”
“你什么?”闻炀差点一口气噎住,缓了几秒,才问:“怎么不跟我说?”
“我以为你知道。”他回答。
闻炀的手垂在身旁,难得无措地动了动,才想起要先去给医生打个电话,举着电话走到休息室里恶狠狠问候了一下故意捣乱的符佟,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寻常表情。
闻炀和他探寻的视线对上,叹了口气:“怎么一句都不跟我提?”
“很奇怪,”季苍兰垂下视线,十根手指在身前纠缠成一团毛线,“跟怪物一样。”
闻炀想到之前近乎残忍的用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脑袋垂下来,顶在他心口。
季苍兰不知道他没由来的情绪是为什么,摊开双臂接纳他入怀,犹豫了一下,手轻轻在脊背上拍了拍。
闻炀听着他胸腔传来有力的心跳,声音暗哑:“你把我当季涵哄吗?”
季苍兰哑了一声,重重拍了他一下,警告他:“想撒娇就不要嘴欠。”却还是继续拍了拍他后背。
说完,他很快又补充道:“季涵比你懂事多了。”
胸口响起一声闷笑,闻炀两条手臂环住他的腰,倾身微一用力,把人压下去,让他不得不平躺在桌子上和自己对视。
季苍兰小腿半悬在空中,随着重力垂落下去,手心贴在闻炀身上,在这个动作中滑到了腰上,毛衣跟着上抻了一下,露出半截细韧白皙的腰。
闻炀垂了眼睛,探了手抚在没有什么变化的平坦下腹上,稍稍往下按了按,说:“比之前in了一点。”
“做B超的时候看到了性别,”季苍兰把目光移下去,停在小腹上:“是个女生。”
字一个比一个轻,到了最后以至于闻炀是从他嘴型里辨别出来的。
闻炀放在小腹上的手,指节微微动了下,指腹没有节奏地磨蹭着白软的肚皮,视线顶在上面,似乎能穿透肌肉望进子宫里拳头大的胚胎。
但他表情没有很明显的变化,看不出惊喜或是错愕。
季苍兰腰腹用了力,想抬头去看他:“不开心吗?”
“不是,”闻炀语气很平静,不如他预料中的那样。
毕竟他念叨了太久,让季苍兰都觉得他对女儿有了种近乎偏执的执念。
“那怎么……”
季苍兰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话音止在嘴边。
闻炀知道他什么意思,抬眼和他对视:“其实是不是女儿根本不重要,有没有孩子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之前一直觉得小孩很烦。”
似乎是想到了季涵,又补了一句:“季涵倒是很乖。”
季苍兰的腿在桌面上动了一下,一声重响,他们望过去,一个笔筒被碰倒,里面的三支笔滚了出来。
闻炀顺手把笔筒摆正,拧了拧眉头,把三支笔按照原来的顺序放了回去。
季苍兰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了一瞬,但闻炀很快继续说完刚才的话。
“因为你说要给我生,我才记住了你说的话。”他声音出奇地冷静,但说出来的话让人面红耳热:“之前说让你再生一个,………………………………”
拇指按在肚脐上,食指缓缓往下,停在一寸的地方。
说完,他垂了眼皮看着食指停下的位置,静了好一阵子,闻炀才问:“这个你想要吗?”
老实讲,季苍兰也不太确定。
他半张着唇“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商量一下吗?”
闻炀却不继续这个问题了,把他的毛衣拉上去,手指捏着衣摆靠上季苍兰半开的唇,命令的语气:“咬住。”
这个角度看上去,闻炀原先帅气的脸也跟着变形,觉得他有点可爱,抿着嘴巴笑起来,问:“符佟说可以吗?”
闻炀用舌尖舔了下一侧的虎牙,露出一个笑容:“符佟说他不是产科医生也不知道,所以我就让他去问了产科医生。”
他说着,手已经扶到了腰带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按,卡扣应声解开。
季苍兰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问:“产科医生说什么?”
闻炀在他说完话前把衣服塞了进去,挑眉道:“我的老婆,………………。”
………………
不过让闻炀脱光衣服前,他急促地握了下闻炀的手腕,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说:“不要太久好不好?我饿了,想吃饭。”
说着,手指还慢慢剐蹭了一下他手心和腕骨交接的地方。
闻炀看了他一眼,翘了一翘唇角,很短暂地笑了一声。
办公室一上午都没人来过,也没有开空调,脱了裤子后,季苍兰就觉得有点冷,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想朝他按在桌上的手臂靠一靠。但闻炀的手还没有松,指尖勾着内裤。
………………………………………………………………………………
闻炀耸耸肩,说:“请假吧。”
这才想起来似的,季苍兰惊了一下,说:“哦对!我也要请假。”
闻炀和季苍兰一起去人事请假的时候,要填写理由。
季苍兰很老实地写:家中有事需要请事假半天。
他写完抬头看了眼闻炀的单子,立刻翻了个白眼。
闻炀的单子上写了非常简短的一句话:和老婆见家长。
“有问题?”闻炀交了假条,偏头来看他。
季苍兰撇了撇嘴,没说话。
Caesar在电话里指明了要见季涵,闻炀跟他papa说他孙子在上学。Caesar反问:上学不能请假吗?
闻炀本来是不想让他和季涵见面的,但他态度很强硬,没办法只好开了车带着季苍兰等在季涵学校门口。
季苍兰心有余悸地坐在副驾驶,喘了口气,跟他说:“我们换个位置,一会儿我来开车吧。”
他知道闻炀之前喜欢飙车,但是没想到在限速法规严苛的华国他还敢公然超速,油门轰得飞起,上演现实版速度与激情,他人在车里,没有开窗,头发刚刚从半空飘回脑后。
“为什么?”闻炀本人毫无所觉,一只手搭在放线盘上,视线从校门口收回来,疑惑地问。
季苍兰有很多话可以解决他的疑问,但抿了抿嘴,用了最快速且有效的一句话:“我觉得让精神病人开车有点危险,而且,我估计那几个红灯闯下来,你的驾照已经要被吊销了。”
闻炀扯了扯嘴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接二连三的补充堵了回去:“我不是嫌弃你精神有问题,也不是觉得精神病人开车一定有危险,我只是为了你儿子幼小的心灵考虑,不希望他以后连你的车都不敢坐了。”
说完,季苍兰又想到闻炀在家逼着季涵叫爸爸的事情,磨了磨牙。
那天他临时和同组的保安换了班,闻炀恰巧在家休息。
季涵前一晚发了低烧,第二天没有去上学。
出门前在餐桌上的时候季苍兰有点担心地问:“你确定可以一个人带他吗?”
季涵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小朋友,准确来说这句问询里他担心的不是闻炀带不好季涵,而是季涵会受到闻炀的骚扰。
闻炀吃饭比他快,吃完后就坐在餐桌上学中文,手里捧了本《外国人学中文》,边上还放了《成语大全》和《历史·璀璨帝国》,动作优雅地捻过了一页,仿佛看得不是《外国人学中文》而是某本晦涩的英文原籍。
听到他这么问,缓缓动了视线,折起唇角,嗓音低醇:“你为何这么忧心忡忡?我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这么古香古色的说话,已经持续了整整五天了。
季苍兰忍了,说:“我不是忧心忡忡,他要是不想做什么,你不要强迫他做。呱呱跟其他小朋友有点不一样,他很有自己的主见。”
“我知晓的,”闻炀动了手指端起杯子,喝了口陶瓷咖啡杯里的豆浆:“你大可放心。”
季苍兰又忍了忍,勉强支起笑容:“是吗?那我回来看你表现。”
闻炀轻一颔首,说:“退下吧。”
“你他妈的!”季苍兰忍无可忍,摔了手里的筷子站起来:“你不要得寸进尺。”
闻炀慵懒地转过去,问:“干什么?”
季苍兰抱臂冷眼看他:“你怎么不说‘干甚’?”
“我在学习新知识,你应该帮助我练习,”闻炀像是随口一说,把手里的书摊放在他面前,指尖点了点,“书上说华国古代的妻子会叫丈夫‘相公’,你要是不愿意叫我‘老公’,我们这么叫也可以。”
季苍兰冷冷笑了一声,明白了他这几天的真正意图,感叹他真是耐性十足。磨了磨牙,抓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的太快,以至于忘了继续叮嘱几句季涵。路上想起来的时候又发现手机没电了,转念想到家里除了闻炀还有很多阿姨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谁成想,等他刚一推开家门,季涵就迈着小短腿跑过来,闷着小脸儿埋进他腿里。
季苍兰以为他是想爸爸了,立刻放下背包蹲下去抱住儿子,语气温柔地问:“怎么了?呱呱好棒,来迎接爸爸回家吗?”
“不是……”
季涵声音闷闷的,没有什么精神。
“那是怎么了?”季苍兰耐心地问他,在他软乎乎的脸颊肉上捻了两下。
“爸爸,”季涵又叫了他一声,随后仰头长啸。
季涵从来没有这么哭过,季苍兰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抱起来,一边走一边问:“不开心了吗?告诉爸爸为什么不开心了好不好?”
他径直走到厨房去,问正在做饭的阿姨下午发生了什么。
阿姨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了好半天,季苍兰听明白后脸当即黑了下来,抱着埋进他肩膀里哭成一团的季涵,冲去楼上找闻炀。
一脚把书房的门踹开,怒道:“闻炀!你他妈的逼我儿子跟你赌枪?!”
闻炀正在书房练字,门被破开也没有手抖,握着毛笔有模有样地写完一个“爱”字,才放了笔。
他抬起眼看着门口怒气冲冲的人影,面色自然:“怎么了?”
季苍兰长了一张明艳的脸,生气的时候五官愈发生动,黑亮的眼瞳瞪过来,眼尾上挑着,像春风里撩动人心的柳条。
季苍兰又把进门前的质问重复了一遍,说:“你几岁,他几岁?”
季涵除了刚才憋不住委屈的哀嚎,其他时间都在默默淌着面条泪,鼓着小脸颊,像只委屈到爆炸的小青蛙,腮帮子忽大忽小,闷在细细的嗓子眼儿里抽噎。小手扶在季苍兰脖子上,掌心的汗意传递过去,为了憋住哭声,浑身都在用力。
季苍兰心疼死了,抱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抖动起来,大手轻柔地拍打着后背,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这里。”
闻炀歪歪头,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我小时候跟Caesar在家常玩。”
他说完,还恬不知耻地加道:“那时候我还比他小一岁。”
季苍兰一口气差点被他噎回去,没好气地说:“那是你家教育有问题,我们家奉行快乐教育。”
季涵在他怀里好了一些,抽抽噎噎的撑着手仰了身躯来看他,软软地说:“爸爸,我不哭了,爸爸,不要生气了。”
他越懂事,季苍兰就越生气,尤其是闻炀还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从桌上随手拿了把左轮,拆了弹夹说:“你看,是纸做的子弹,我小时候用的可是真的。”
季涵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扶着季苍兰的肩膀回头看,对上闻炀翘着三白眼的视线,小身子冷不丁抖了一下。
闻炀扯了嘴角笑了笑,说:“爸爸下次带你玩点别的。”
但他的语气像是半吞半吐,完整的话是在说“爸爸下次带你玩点比小手枪更大的”。
“爸爸,呜哇——”季涵彻底不干了,撩了嗓门儿痛苦地哀嚎。
季苍兰闻言几步靠过去,在他把左轮收回柜子里之前截住,季涵挂在他脖子上,他单手安抚地拍了拍,细长的手臂夹住季涵圆鼓鼓的小屁股,从旁边的枪柜里找出子弹,咬牙切齿地说:“你爱玩是吧?”
一颗子弹被装进了圆筒弹夹,一共六个仓位,只有一发是有子弹的。
他利索地把弹夹滑了几圈,开了保险哨,别过脸问:“你们刚才怎么玩的?”
闻炀明白了他的意思,玩味地舔了下唇,有点兴奋的样子,缓缓落座:“他先中枪的话要叫我爸爸。”
他已经很久没正儿八经赌过枪了,看着季苍兰动作间浮起薄薄一层性感的肌肉,喉结微一耸动,慢悠悠地翘了长腿,缓声道:“以后都叫我老公。”
季苍兰冷哼了一声,把季苍兰哄着放了出去,让阿姨带几分钟,回身的时候合上门,呛声道:“你先看看有没有命听吧。”
六个弹道,五次空枪的机会。
季苍兰装好子弹就直接打了一发空弹,随后正对着在闻炀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枪口贴上自己的太阳穴,没有丝毫犹豫,“咔哒”一声,没有子弹。
手枪被放回桌上。
闻炀挑了眼尾,斜看了他一眼,随意地抬手从桌上拿起枪,上膛、扣动扳机,“咔哒”,没有子弹。
还剩下三次。
但枪却没有回到桌上,他拇指轻一挑动,扳机再次被扣响。
“咔哒——”
只有两次,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闻炀视线黏在他脸上,在交错的呼吸中,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紧他,像是进入猎食状态的狼。他俯低了身子,手握着枪,放回了桌上。
季苍兰没有错开视线,同样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视线在空中碰出炙热的火光。
他动作变得很慢,手按在枪上。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闻炀忽然说:“还记得我第三次遇见你吗?”
“当然,”季苍兰回了他个微笑,拇指已经上了膛,“咔哒——”震动了灵魂,荡在半空之间。闻炀目光垂视下来,看了眼他手上的左轮,挑眉笑道:“那时候我们也在赌枪,你闯了进来。”
季苍兰指腹扣在扳机上,枪口缓缓抬到了太阳穴上,听他这么说,嘴角微微一翘:“不然怎么能引起你的注意呢?”
“嘭!——”
闻炀右侧的发丝有风吹过,他扭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枪眼,离他颈动脉只有2厘米的距离。他回过视线,嘴角的笑意更深:“你输了。”
“不过那天晚上,”季苍兰把枪摔到桌上,腿在沙发上一翻而过,拉开门出去前,轻声道:“我赢了。”
闻炀松了力气,点燃了长烟衔在唇间,向后靠在沙发上,缥缈的烟雾中过往的回忆缓缓拢来。
季苍兰接到报警的时候正在附近的街区巡逻。
接线员接了电话找了附近空闲的警力,打到了季苍兰的内线上:“Freesia,你附近四街区有一家叫‘E’的俱乐部有持枪报警。”
季苍兰当即蹙起眉,看了眼GPS,猛地打了回车,问:“有几把?”
“至少三把以上,”接线员说,“我会帮你找几个帮手,但你会是第一个赶到的。”
“不用,”他两脚踩了刹车又换上油门,在警铃的嗡鸣声中飞驰出去,语气冷静:“我一个人可以解决。”
‘E’Club背景涉黑,是Interpol(国际刑警)重点名单上的嫌疑人名下的酒吧,对所有客人都是禁枪的,能光明正大持枪还没被赶出来的只会是幕后老板。
他等着足足十天,终于有机会再次见到Elie·Wen。
B国夜店酒吧文化盛行,在第四街区一眼望去,全是色彩斑斓的LED灯牌闪耀着霓虹色的光。
与之相比,‘E’就要低调很多。
仅是一道被涂黑的墙面,和可供一人穿越的矮门。门两侧排了长队,等着保镖的搜身。
季苍兰径直穿过人群,他身上还穿着连身的警官制服,腰间挎着枪套,惹起一路瞩目。守门的保镖都有至少两米的个子,体重直飙二百六、七十斤,一脸横色地瞪着眼睛,对上摊开在眼前的警官证。
季苍兰语调冷静:“接到持枪报警。”
两个保镖相互对视了一眼,右侧的那个贴了衣领夹着的麦低声说了几句话,得到应允后,堵在他面前的那个微一侧身,让他进去。
俱乐部里人多嘈乱,灯是沉红色的,季苍兰艰难地排开影影绰绰的人群,仔细辨认着可疑的脸。
最外面一层没有他要找的人,季苍兰又转动脚尖,朝深处走去,手臂忽地被人一扯,他蹙眉转头。
一个几乎□□的舞女跳下来,想拉着他上台。
台子为了让看客们看得更清,灯光要亮堂一些。几乎各着一米的距离就筑起一个半人高的圆台,一根钢管捅天而上,有男有女,衣着**地扭胯顶臀舞动起来,台上、胸衣里、还有内裤,都塞了满满的纸币。
“我不是,”季苍兰有点狼狈地收回手,避免碰到她过于裸露的身躯,脸颊微微红起来,快速说:“我是警察。”
俱乐部里音乐声很大,舞女听不清楚,攀扶着他的肩膀,踮脚凑上来,身躯跟着柔软地扭动,水蛇一样。
季苍兰弓了身躯,不让她碰到自己,大声说:“我是警察!”
舞女这才听清他的话,借着红光看到高举着的警官证,当即失望下去,不过还是在他唇角印了个红唇。
季苍兰哭笑不得,问她:“Elie在店里吗?”
舞女点头,指着某个方向,说:“他在那边。”
他跟着看过去,勉强从攒动的人群中望到了角落的沙发上似乎围坐了一圈人,从钱夹里抽出张五十镑,双手递给她:“谢谢。”
舞女接过钱有点发愣,看了他一眼,刚才的警察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DJ换了首节奏感更强的曲子,气氛瞬间被炒热,人群一下跃动起来。
季苍兰堵着耳朵,紧紧皱起眉心,从人群里艰难地传过去。
走到刚才的沙发前时,已经很是狼狈。
领口被扯开,发丝垂了下来,脸上留着火红的唇印,身上还混了股酒气和鱼龙混杂的香水味,一副刚刚鬼混回来的样子。
他们这边要安静得多,甚至可以说过于安静了。
环形沙发正对着坐了两个人,他一眼就看到了Elie。
四周围聚着十个保镖,身上都配了枪,桌上也摆着一把左轮。
Elie对面的人很明显地抖动了两下,缓缓拿起枪,顶在下巴后,手指颤抖着扣动扳机,没有发出巨响,他陡然松了口气。
季苍兰立刻走过去,有两个保镖过来把他拦住。
“给警官让路,”身后懒洋洋地响起Elie的声音。
季苍兰被放了进去,朝四周环视一圈,站在沙发后,面无表情:“我接到了持枪报警。”
Elie靠坐在沙发上,心慵意懒地抿了口酒,朝他勾了勾唇:“又见面了,季sir。”
“我并不是很想和你再见面。”季苍兰违心地说。
“怎么会?”Elie闻言沉笑了一声,幽绿的眼眸在红光下变得秾黑:“我倒是觉得你想我想得不得了,短短十天内,我们就见了三次。”
季苍兰冷笑了一声,说:“这是我的辖区,你只要不在我的辖区犯事,我们这辈子都不用见第四面。”
他不想再废话,按着沙发背一跃而上,踮了下皮质的沙发,踩到了里侧的地面:“还有枪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因为带枪被我开过单子,我没想到你是一个屡教不改的人。”
Elie从沙发上微眯了眼睛,仰视他,慢慢地打量了季苍兰的全身,视线落在他脸颊的口红印,笑了一声:“季sir,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道貌岸然的警官。”
“不要废话。”季苍兰软硬不吃,伸手要去收桌上的左轮。
枪刚被拿起,“啪——”地一声,又被按了回去。
季苍兰瞥了过去,Elie说:“别着急嘛,季sir来都来了,我们喝一杯,华国不是有句古话“不打不相识”。”
他刚想抽回手,两边的保镖并成了人墙,手里全都握着博莱塔。
季苍兰明白了,这酒不喝,他今天就别想出去。
想着,他手一伸拿起桌上刚倒了酒的玻璃杯,又被叫住:“等等。”
Elie笑眯眯地望了眼对面的男人,又把视线转回到季苍兰脸上:“我们本来在玩游戏的,季sir中途插进来,是不是要负责收个尾?”
两人的视线共同垂落在桌上的那把左轮上。
他们在玩俄罗斯轮盘赌。
季苍兰一屁股坐在刚才男人的旁边,说了一个字:“走。”
男人吓得不行,当即站起来,两股战战地看了Elie一眼,Elie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目光黏在对面的警察身上,朝保镖动了动手指。男人穿过缝隙,两条腿划一样,跑得飞快。
“怎么玩?”季苍兰坐在他正对面,抬眼望过去。
Elie顶了下腮帮,把枪拿起来开了弹夹给他看了一眼。
六个弹仓,一发子弹。
Elie说:“一人一发,打一次空枪喝一杯。”
季苍兰追问:“实弹呢?”
Elie正倒着酒,听到他这么问,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季苍兰顿了顿,明白过来,实弹是要对着致命处打的。
五杯酒横摆在面前,Elie伸着指尖沿着快要满溢出酒水的杯口,从第一杯,滑到最后一杯,才开口:“季sir,敢玩儿吗?”
季苍兰不置可否,从他手上接过枪,合了转轮,在开枪前问:“你舍得死吗?”
Elie笑了笑,没说话。
“啵。”
季苍兰对着下巴按了第一下,是空枪,他把枪放回桌上,动了动指尖,推滑给Elie,拿了第一杯酒灌下去。
“咳咳……”他抹了把嘴,被烈酒呛得直皱眉。
Elie好笑地看着他,指尖微动,抵着太阳穴,很快按下去。
又是空枪。
他也喝了一杯酒,喝完,反转了空酒杯,倒了两下,什么也没有。
季苍兰喉管里已经热了起来,一满杯的高纯度威士忌下肚,迅速起了反应,随着时间攀延着全身,从脖颈里蔓延出来红云。
但没有停留很久,拿起枪又扣动了扳机,还是空枪。
他一仰头,吨吨灌下去。
Elie修长的手指摊在他面前要枪。
谁料他却没给,指腹上膛,枪口径直对准太阳穴,笑起来:“你知道的吧,弹夹随着子弹的重力转动,那一颗子弹有一半的概率在第三发里。”
Elie把手收了回去,挑了眉骨,静静看着他。
“咔哒——”
扳机被扣动。
是空的。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转,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凝固了。
季苍兰喝了酒很快就上头,整个脸颊都腾红一片,像一颗熟透的西红柿。
他动作变得迟缓了一些,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但这次喝不完了,只咽到一半,就剧烈咳嗽起来。
身边的沙发陷下一道阴影,Elie坐了过来,手指顶着杯底,坏心眼地帮他一点点全灌下去。
枪落在地上,季苍兰捂着嘴,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
“要水吗?”Elie状似贴心地问。
“咳——”季苍兰皱着脸,咳倒在沙发上,朝他摇头,“给我支烟。”
Elie像是惊讶的样子,从怀里掏出烟盒递了一只过去,说:“我还以为季sir烟酒不沾,洁身自好。”
季苍兰确实不怎么喝酒,但烟几乎不离手,难受的时候嗓子里就会痒起来,连带着痒到肺腑。
刚拿到烟,就迫不及待地就这他点起的火机深深吸了一口,像是毒药一样,瞬间放松,大脑被酒精冲击,他不管不顾地靠躺在沙发里。
唇被冰了一下,季苍兰侧了被水光浸润的眼睛看过去,Elie说:“水。”
明明一股酒味。
但他没拒绝,无所察觉地喝了一大口,才意识到是酒似的,咳起来:“你他妈放屁!”
Elie捧腹大笑,笑完,离他更近,低声说:“季sir,你可真有意思。”
季苍兰快要醉了,听到他的话,短促地皱了皱眉,舌头沉重,发音含混起来:“什么意思?”
Elie嗓音压下去,挨得他很近,身上的热度都渡了过来,催化了酒精,醇厚的声音:“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季苍兰捏着酒杯灌了一口,听到他这么说,眼尾的黑痣浓得晃眼,一歪头,笑倒在沙发靠背上,像是真的醉了,咬着细长的烟尾,吐字拖着腔调,每个字后面都带着钩子似的:“一见钟情是上台面一点说法罢了。”
Elie笑意加深,手臂搭上他身后的沙发,顺手从他唇里把那根烟夹了出来,啄着濡湿的地方,吸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燃烧着烟丝的香烟在红光下飘起白烟。
Elie问他:“那你私下管这叫什么?”
他窝在沙发里,单手撑在身侧的枪套上,不像是要拔枪,只是单纯给自己找了一个支撑点一样。
季苍兰往前倾了下脖颈,抬了黑亮的瞳仁和他对视,笑意顿散。凑进夹着烟的手指,离得很近,如果他朝前再动一动,或是Elie往后靠一下手背,就能落下一个吻的距离。
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动,季苍兰发出的声音很沙,是被烟酒侵蚀过后的灼哑:“见色起意。”
说完,他顺着那个姿势把Elie夹着的烟咬了回去,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又很快……
季苍兰重新坐了回去,缩在空无一人的角落里,眯起眼睛,单腿曲起,透过烟雾注视着四周扭动四肢的人群。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身下的沙发猛地一轻,Elie站了起来。
季苍兰望过去,和他对视。
Elie懒洋洋地垂了眼皮看了他一眼,灌完了最后一口洋酒,手指轻收,两侧的保镖领悟地朝门口走去。
在经过季苍兰的时候,他轻声道:“我就没有季sir这么有文化。”
Elie扭头朝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很快收回笑容,慢悠悠地说:“我一般都说“我想……”。”
他说的很快,音调也没有用力,像仅仅是随口一说,但又听出了点认真。
季苍兰没再搭理他,抽起烟来。
Elie问:“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季苍兰有点敷衍地点头:“你明天等着收传单吧。”
话音还未落地,下颌就被蓦地捏紧,逼迫着他不得不抬头望上去,眼睛里只装得下那一个人。
嘴里的烟被人拿走,柔软的唇瓣按上粗糙的指腹,剐蹭到嘴角,一下、两下,把他嘴角的唇印擦掉。
Elie陡然放大的俊脸带着格外危险的气息,像蛇一样盘踞着他的全身,发出阴冷的低叹:“季sir,你要是想勾引我呢,就再去做点功课,我比较喜欢直接一点的,吊我一次,我还有耐心陪你玩玩,你这样子,就有点不讨人喜欢了。”
季苍兰看着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一点也不像方才喝醉的模样,用力把他扼在下颌的手甩掉。倏地,一条长腿插进他两腿间,踩着沙发站起来,手里拎着那把还没有被闻炀开枪的左轮,却没有拔自己的枪,他们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拔配枪。
两边的保镖吓了一跳,纷纷抬起枪杆对准他。
“Elie,我赢了,”季苍兰利落地卸了弹夹,下一发的弹仓上掉出一颗子弹,死死看着他,“我知道你干了什么,我一定会亲手把你送进去的。”
Elie不明所以地傻了下,笑着问:“我做什么了,让你这么激动?”
季苍兰本应保密的信息,却在他的挑衅下脱口而出,带着浓重的酒意:“维多利亚码头两周前被查的三个集装箱,里面一共搜出来了186把违禁改造枪。”
他说完就后悔了,懊恼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恢复正常。
但这个破绽还是被Elie捕捉,他笑起来,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往后退了半步,双手撑在膝盖上。
季苍兰觉得他莫名其妙,从沙发上跃下来,皱着眉头:“我早晚会抓住你的。”
“你,哈哈……”Elie还在笑,朝他没力气地挥了挥手,让人放他离开。
季苍兰脚步虚浮,越来越快,生怕晚一步就被他重新抓回去。
Elie在他刚走过视线拐角就停止了声音,缓缓直起身,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朝一旁的某个保镖说:“查一下他。”
保镖立刻道:“先生,之前已经查过了。”
“不够,”Elie眯起狭长的眼,低声说:“继续查,连他在工作之前的东西都查。”
保镖应了声好,给人打了电话。
季苍兰快步出门后,脚步陡然慢下来,按了钥匙朝自己的巡逻车靠近,坐了进去,刚准备点火,就想起自己喝了酒,低骂了一声,捂了下脸,想到Elie说的那句话,心里有点后怕。
他最后满身酒气地打了辆出租,在下车后,才打通了电话:“我觉得他不像是“希尼柯夫”手下一个小组长这么简单。”
对面问:“判断依据是什么?”
季苍兰想到刚才的笑声,短暂地蹙了眉:“还不确定,我说维多利亚那件事的时候,他的反应有点奇怪。”
但他心里的感觉并不能作为理由,“希尼柯夫”手下无数,他们只找了最好打入的几个人分开行动,如果没有准确的证据,是不能申请到重点调查的。
尤其是这个名为Elie·Wen的组织成员太年轻了,高层其实更倾向于其余两个卧底的攻略对象。
季苍兰只好不再纠结,仔细汇报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