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姀面上略吃一惊。她伸手接过,拿着这个小小的武器爱不释手:“沈叔,这个要怎么用?”
指着上面的矢道,沈猎户取来一支新的竹箭,向她展示怎样把这支箭发射出去。
只见他三指勾在弦上,用力将其向身体的方向拉,使其扣住后缘的弩机。
弩比弓的好处就在于,拉弦和发射无需接替进行。可以先拉弦,把它拉到差不多的位置卡住,等需要时候再扳动弩机,就可以随时把箭射出去。
他指尖微微使劲,看起来十分轻松地把箭射出,又指了指弩臂:“这上面画了刻度。你可以自己试试。这样一会儿进山,好在心里对不同的刻度和射程有个数。”
姜姀吃惊道:“直接进山吗?”
“不然呢?光在这里用弩射树叶,哪练得出点东西来。咱们今日不往深处走,就在附近野兔常出没的地方。要能猎上一只算你能耐,不能的话也别泄气,慢慢来就是。”
姜姀心下暗暗激动。本以为今日只是练习,没想到这就要真刀真枪上阵了。
“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沈猎户道,“不管你练得怎样,咱们这趟都进山。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守住自个儿的性命要紧,千万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处境。”
她点头应下,接过沈猎户准备的一捆竹箭。
“别看这些是用竹子做的,削尖了杀伤力不比铁剑小。你自己用时要当心。万一把手割破,血腥味很容易把那些个吃肉的引到近林来。方才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你重复一遍。”
姜姀摆出一二三点,将沈猎户说的全部复述了一遍。
见她一点就通,沈猎户往后撤了撤:“开始吧,午后林子里容易起雾,不要耽搁时间了。”
弩的体型不大,对于姜姀这种手小的人来说,握着也并不觉得吃力。
她很快便能熟练地掌握搭箭、拉弦、射箭这一系列动作,瞄准发射也并不费劲,可以说相当利好新手。
她边练边问道:“阿叔,这把弩哪来的?怎么从前没见您用过?”
“祖上传下来的。”
眼带诧异地看他一眼,姜姀笑着说道:“阿叔祖上竟能通灵。我瞧着这弩还挺新,上面的桐油还亮着,怕不是这两日新做的罢?”
兰英婶恰巧听到,白他一眼:“呵,你别听他瞎说,就是新做的。他这人就是这样,生怕做多了别人说他句好,事事都拿老祖宗挡刀。”
“您这意思是,沈叔还把别的事情推给他家祖上了?”
“可不是么。他……”
话没说完,被沈猎户一把拽走:“我看你是闲了。晡食做好了吗,这就唠开了。”
兰英婶的声音渐行渐远:“刚吃过朝食,你就开始说晡食的事了。我看你就是存心要封我的口,生怕我同阿姀说些有的没的。”
“闭嘴吧你。”沈猎户道,“再说下去,底裤都给你扒完了。”
姜姀笑看着他俩离开,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沉下心来练她的弩。
一个时辰里头,除了喝水的工夫,她一直潜心练习,连沈猎户什么时候踱回她身侧都没留意到。
“差不多了,准备准备进山吧。”
回头看他一眼,姜姀心里难掩激动。眼见他从身后摸出来几根藤条:“裤腿和袖口都拿这个扎上。山里蛇多,蛇粉不一定好用。但你把入口给它封严实了,蛇就肯定爬不进去。”
姜姀依言照做。
这趟进去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兰英婶给他俩各准备了一壶水,一齐放在背篓里带去,又往沈猎户怀里塞了一包糙饼:“一共六个。你俩既然不走深,便不用省着吃。到时回来我还给你俩准备吃食。”
沈猎户背上箭筒:“为了让你走动更轻便些,箭筒只备了一个。你记住,一定不要冒进。跟紧我,千万别走散了。”
经由反复强调,姜姀心里莫名紧张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记住了沈叔。”
“好,那咱们出发吧。”
两人一路西行,走的似乎还是当初迷路时候带姜姀回来的那条道。
她数了数日子,从那会儿开始过去不过半个多月,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沈猎户同样很感慨:“我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呢。没想到兜兜转转,连个秋天都没走完。”
“是啊。”姜姀道,“那时候我压根不敢想,咱们两家人竟会变得这样亲密。阿叔您有所不知,当初我见您时候怕得要命。总觉得您长得凶巴巴的,生怕您是个坏人。”
“那会儿你抓着弓的手抖得和筛子似的,还想让人不知道吗?”
两人笑了一路。
直到绕过一棵顶粗壮的樟树,沈猎户登时哑下口来:“嘘,从这里开始就要当心了。尽管此处依旧不算深山,但周围偶有野兽出没,并非全然没有危险的地界。”
姜姀警惕地环顾四周,一颗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上。
以樟树为界,这一带的树木明显比外围茂密得多。看过去只觉得郁郁葱葱,怎么也望不到头。
阳光透过叶片,打下稀疏碎影。越往深处走去,光亮就愈发稀薄。到最后明明身在白昼,却仿佛陷入黄昏。
林子里四下无风,体感上温暖又潮湿。周遭安静极,姜姀甚至能听见心脏在胸膛里蓬勃跃动的声音。扑通扑通,和她的脚步踩着一样的节律。两相奏鸣,像森林里热闹非凡的交响乐。
“嘘,别动。”
乐声戛然而止,姜姀的脚步顿住。
顺着沈猎户手指的方向望去,长满地衣的树干旁蹲着一只毛色斑驳的野兔。它时不时警觉地环顾四周,如同方才的自己那般,殊不知危险正在步步逼近。
沈猎户轻声道:“还记得刚才是怎么用弩的吗?”
姜姀小声地嘘出一口气。搭箭拉弦,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万籁俱寂下,竹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听着格外清晰。箭头嘶的一声插入树干,一旁蹲着的野兔受了惊,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姜姀一双手抖得厉害。沈猎户看她一眼:“没事,头一回嘛,一回生二回熟。”
原先的激动和紧张随着竹箭的出膛渐渐消散。她心里陡然放松下来,稳住颤抖的双手回看过去:“阿叔,咱们继续走罢。”
两人又走出一段。
沈猎户道:“我第一次跟我爹进山打猎那会儿怕得不像话。后来发现越是紧张,射箭的准头越是歪。越不想自己手抖,就抖得越厉害。”
“后来呢?”姜姀问他,“您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紧张的?”
“放下以后。得失心不那么重以后,自然就不紧张了。你是不是想着第一次进山一定要带点成果回去。”
“有这想法。”姜姀实话实说道。
“我就知道。”沈猎户道,“实际打猎这事也是靠天吃饭。万一今日老天爷不把猎物摆到你面前,你就是把草鞋走烂也打不到一只。所以有时候打不着东西并不是你的能力问题,而是少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他一回头,脚步猛地停下:“别动,草丛里有东西。”
举起弓箭,沈猎户瞄准草堆里耸动的一团射过去。
之后便见一只野鸡从草堆后窜出来,背上顶着一根箭镞,急匆匆地跑出两步。而后脑袋一栽,倒在了枯叶上。
他弯腰拎起野鸡的脚脖把它丢进背篓里。
姜姀面上压抑不住欣喜。却没来得及说话,斜眼一瞥,看见野鸡方才停驻的草丛里似乎飞快移动着什么。
那东西以难以捕捉的速度在他们的视野盲区穿行。她几乎本能地飞扑出去,撞到沈猎户身上,逼得他向后连退几步。
草丛里的东西受惊后现出身影,是一条浑身翠绿的竹叶青,只惊鸿一现就潜入枯叶下头消失了踪影。
沈猎户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你反应倒挺快。被这东西咬一口可不得了啊。不过你别忘了,咱们都穿着草鞋,裤脚还扎着,那东西进不来。只要不是从树上挂下来就没必要那么惊慌。”
“我这不是没经验吗,想着既然是毒蛇,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好。”她后撤一步,打量了背篓里的野鸡一眼,“挺肥呀。这只比先前猎到的都大。”
“所以说,打猎这事看运气。刚才我也是运气好,盲射就射中了它。”
姜姀跟着笑,不想眼前沈猎户的神情却忽的严肃起来。
他身上顿住,高声厉喝道:“阿姀别动,千万别回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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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