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刚擦干净又想起虎杖回来看见她第一眼肯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她。
虎杖去世这段时间里,山口遥从乱杀人到不吃饭还试图撒谎骗所有人她不用吃人类的食物,还有零零碎碎的比如调戏良家妇男,罪行可谓触目惊心,罊竹难书。
如果虎杖有《山口遥应该遵循的道德准则一百条》,那么现在的她就是行走的半部准则,罪比在仙台那里那十年加起来犯的还要多。
大城市果然吸引人堕落啊。
遥痛苦地想。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狗卷在旁边又抽了一张纸给她。
“谢谢前辈……我就是想起难过的事情……”遥抽泣着说。
狗卷瞪圆了眼睛。
来了!
对着他哭诉!
摸脑袋已经不可取,难道要学真希豪爽大笑说看开点吗?
“鲣鱼。”
遥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眼珠子滴溜滴溜地在纸巾和头发后面转,她象征性地抽泣几下,然后开口了。
“是这样的,我吃饭吃不下不是我不想吃,而是……我看见饭就,难受。”
“鲣鱼干?”
遥用轻而缓的声音,带着时不时的抽泣,慢慢说:“我的妈妈,她是大公司的职员,生下我是一个大负担,因为那意味着她事业很难再上升了……可是她又希望用我绑住她的男友……也就是让我爸爸不再离开她,即使我爸爸让她打掉孩子,她还是偷偷怀着我,但是因为工作太辛苦……她身体遭不住,我就……流产了……”
狗卷的眼睛里显出悲伤的情绪,一对睫毛扇动着。
他把手放遥的背上,然后模仿真希那样,拍了几下。
“谢谢你,我还好……”遥用纸巾捂住不再流泪的双眼,假模假样地说,“她失去了我,与此同时……她也因为这次流产失去了生育能力,我们家是一个有些传承的咒术家族,不过是支脉,现在整个家只有她才能使出我们的家传咒术……学长也知道,就是我那个能通过咒具操纵人体咒力的咒术,她为了不让血脉断绝,把还有一口气的我用咒术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但是代价是,我也不再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放下了纸巾,调整了一下姿势,从头发上取下一个头饰,递给狗卷。
狗卷接过去,遥凑到他跟前,把那个头饰翻过去,头饰的夹子上,是三四根她的头发。
遥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把那头发取出来,在手指尖缠绕,直绕得指尖发白。
“她一开始是害怕邻里知道我存在的,不过,那个咒术有一个特殊性。”
太过用力,指尖的头发话音刚落,就断了。
密室昏暗的烛光里,这个咒灵的黑眼珠子里有着一抹晦暗的色彩,好像一个一直蛰伏在她心底里的阴影,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被别有目的的她随口说了出来。
她说出来,却没有想要安慰,或者说,她只是想要倾诉一下罢了。
哪有人为了吓唬别人专门躲到桌子底下,只是她不想在空旷的密室里呆坐着。
只要那样坐着,看着一成不变的符咒还有单调运行的通风扇,她都会害怕。
都会止不住思考她从出生到现在的奇怪的命运。
这晃动的烛光下,狗卷看着这个女孩的眼睛,光在她的眼睛里转来转去。
他又抽了一张纸在手里,预备递过去。
遥看着狗卷的眼睛,反而笑眯眯地凑过去,问:“你还要听吗?听完了可得负责安慰我啊。”
狗卷点点头,心想就算不听,作为前辈还是得安慰的,知道她为什么难过,安慰起来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遥也不想欺负他了,她坐起来,把那个头饰又别在头上:“这个咒力操纵人需要那个人身上有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头发只是最低等级的……我这个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孩子,身上流着的,是她的血,身体里走着的,是她的咒力,那些咒力全是她对我的爸爸的怨恨,操纵身体里的咒力算什么,我身上全是她的东西,她连我的思想,我的行为都能操纵,她不用担心孩子哭闹被邻居发现,不用担心孩子想要爸爸,甚至连孩子吃饭都不用担心,因为我不是人,我是一个诅咒,是她可以随意操纵的咒骸——”说到这里,遥反而语气低落了下来,她闭着眼睛,把头埋到了自己的臂弯里。
一只温暖的手在拍她的背。
她想,真舒服啊。
又想,该停止了,虎杖说过,没有人有义务替自己承受悲伤,除了爱自己的人。
那么现在整个世界上,可以倾诉的人只有虎杖了吧……
“大芥,鲣鱼。”
她把脑袋从臂弯里拔出来,只露着两只猫一样的眼睛,闷闷地说:“你怎么还要听啊。”
望见那两只温暖的眼睛,她又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她枕着胳膊,有气无力地拖长调子说:“她最恨的——最爱的就是我爸爸,她把我给我爸爸看,我爸爸是一个浪荡的牛郎,虽然嘴巴里没有一句真话,但是看见我啊,他就害怕得睡不着觉了,他没有爸爸妈妈,最是重视家庭,三番五次来找我妈妈,想要给我一个好点的童年,想要结婚。”说到这里,遥把脑袋又埋了进去,“我妈妈可非常非常的不乐意,她什么都想要,想要工作,也想要爸爸,一旦她结婚,甚至传出有孩子的谣言,她的前景就会黯淡无光……”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好像耗尽了力气,又慢慢说:“而且啊,我不是人,我是她的傀儡,如果我们住进一个家里,早晚会发现问题的……我爸爸是牛郎,也需要单身没有孩子的身份吸引女顾客,他们两个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带着我活了四年,直到我爸爸发现我不是人,是被我妈妈的执念强留在世间的诅咒……他火急火燎地跑了,后面我妈妈自杀,我身上的束缚解除,开始逐渐有自己的思想,然后回到姥姥家,他都没有来看我,不过啊——”
“没想到,我去杀掉他的那一刻,他会那么坦然,说等我很久了,想让我马上了结执念去成佛。”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也只是一下。
她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狠狠吸了一口气,知道重头戏来了。
她悄悄看了狗卷一眼,狗卷还是沉默着,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想往她脑袋上拍,但是中途又拐弯拍上了后背。
遥一边享受,一边心想,好的,这家伙沉浸进去了,他同情我就好,后面虎杖逼我吃饭就得看他劝虎杖了——
“因为妈妈工作忙,我又没有意识,小时候一直都没有吃饱过,只有半夜有诅咒闻着味来吃我,我把对方反杀了才能吃饱,剩下的时候就是我爸爸带我出去,不过爸爸工作也忙,我也没几次能吃饱的——”遥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转来转去。
结果,狗卷立马把饭团递了过来,遥赶紧往后缩,嘴里喊:“不要不要,我饱了我真的饱了!我现在超级饱!”
“鲣鱼。”狗卷又遗憾地把饭团放了回去。
遥长出一口气,又揉揉自己的脸,换上泫然欲泣的脸:“所以啊,我看见饭,其实一直没有胃口,反而是小时候救我命的诅咒,我更喜欢吃一点……”
她就差往脸上写一句,不要逼我吃饭了,爱我就带我吃诅咒。
遥两只猫眼睛好像电灯泡一样,在这昏暗的密室里都能发出布灵布灵的光,她看见狗卷没反应,又把脸凑过去,就差贴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了。
狗卷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递过来。
遥一看。
“家入老师说,你吃诅咒会让人的身体混乱,还有可能被诅咒里混乱的咒力影响心智——这个结论是有坚实的实践基础的,吃诅咒就是给身体下毒。”
遥压根没在害怕,她理直气壮地说:“人类不也喝酒抽烟吗,那东西可比诅咒毒性大得多,吃诅咒就是爱好,难道要逼我戒掉吗?”
狗卷摇摇头,把纸拿回来,写:
“你不听没关系,总有人能管的住你。”思索了一会儿,就加上一句,“伏黑和钉崎已经很生气了,说你就是挑食,该治一治了。”
遥接过纸,视线在“治一治”那里停了许久。
完了,偌大一个学院,竟然已经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了,熊猫可能会和事佬但是不会坚定立场,真希就更别说了,给她夹菜的时候和喂猪一样,还说女孩子不能像她妹妹一样不好好吃饭,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声,山穷水尽时了。
没想到狗卷前辈还不吃煽情攻势,害她白掉了那么多眼泪。
事已至此,只能强袭了。
她又看了狗卷前辈一眼,心里评估了一下,瘦高个,软头发,不爱说话,好一个软柿子,除了会和五条悟告状外没有缺点,这样的开了领域她能一个打一百个。
她摩拳擦掌,准备武力攻下这座高山,只要武力值足够,就能——
诶?为什么领域打不开?
不会吧?
不会吧!
遥忽然一脸绝望地趴到地上,两腿一动就要往桌子底下的被子里钻。
“大芥?”狗卷揪住她的后领子,这次遥听懂了,他在问她怎么了。
遥也不钻被子了,她狠狠叹了一口气,坐起来问:“狗卷前辈,我想问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
狗卷拿出纸笔,示意她问。
遥眼含热泪,就差站在十八层的高楼上吹着冷风质问这个世界,她认真地问:
“为什么爱一个人,反而要对她不好呢?”
烛火摇曳,通风扇呼噜噜地响。
乱糟糟头发的女孩睁着她的大眼睛,烛光照得她白色的脸上都有了几分人色。
狗卷垂下眼,认真地思索了很久,他才在纸上写下答案。
“可能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心被完全夺走吧。”
遥说的爸爸妈妈的故事其实是她结合已知的一切编造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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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爱为什么会害人(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