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今 第2章 第二章

港城市中心的地皮那可是寸土寸金，买得起五十平以上房子的人少之又少。

朴以周是没钱买的，只是用存的钱租了一个还不错的公寓，三十多平，一厅一室一卫，她一个人生活完全够。

老式铁门，上面已经生锈，铁皮窸窣落在门沿。锁也是很老旧的那种，但凡一个有力气的成年男性，估计三两下就弄开了。

朴以周在开门时，脑海中突然闪过很早之前，那个男人一脚就踹开了她家的门。开门的手倏地一颤，朴以周忙找人联系了卖门窗的店，下狠心花了大价钱去买一个看起来相对安全点的。门锁也是专挑结实的买。

进去后，不大的房间因为东西少加上很干净，看起来倒也宽敞。客厅内除了一张单人沙发、小型茶几还有一个老式投影仪，再无其他什么占地方的家具。

朴以周放下包进了浴室洗澡，浴球打出泡沫，一层又一层，她用来冲洗掉身上那男人留下的味道，即便只是一瞬的碰到，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还是一直在她周边萦绕，怎也挥散不去。

她只是想好好地生活，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即便平凡也没关系。可是命运弄人，又让她遇见他，只是简单相遇，他却依旧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霍今洲的爱她实在是承受不住。

这个男人宛如罂粟，他华丽高贵，却实在狠辣。他给的爱，亦如罂粟般妖艳让人迷恋，让她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可是当天光乍现，世界明亮之时，就会发现，他诱惑，可又实在危险。

她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人呢？她的世界，平凡，可偏偏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的世界，平凡世界漾起波澜，惊世骇俗的故事发生在她的身上。

遇见他，她的世界被搅得天翻地覆。

明明都已经逃脱了，她只是想回家看看，为何还要让她再次遇到他？

花洒落下水珠，淅淅沥沥的声音让她失神。

再出去时，她手机电话铃声不知响了多久，她下意识以为是那个男人，以至于她走过去拿手机的步伐都是颤抖踉跄的。

滑盖手机，备注亮起，是她妈妈，朴以周这才松下口气。

“周周啊，你和昭程谈的怎么样？人家不嫌弃你流过产吧？”朴母本是关心的话，但却狠狠地砸了下朴以周的心。

“妈，我还没跟他说，等下次详谈的话再把情况和他说清楚。”朴以周回答，语气平静。

朴母也意识到不好，就没再提这件事，“那你好好休息吧，你自己顾着自己就好，家里的事也不用你再操心。”

“爸爸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动不了，只能在床上躺着。”朴母说着，又叹了口气，心中无奈，却也不想在朴以周面前多说什么，也就没再说。

“行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就看你那边怎么样了。不管你跟昭程谈得怎么样都没事。你自己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行。我先不和你说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好。”

直到电话挂断，朴以周手中要掉不掉的手机才从她手中脱落，砰的一声，摔在地板上。不过手机结实，没摔坏。

缓过神来，朴以周打算拉上窗帘睡觉，可就在她走到窗边时，才发现一辆不知何时停在路边的豪车。

一棵巨大的榕树之下，那辆黑色豪车静静地停靠在路边。冬日的月光又清又冷，透过树叶缝隙投在车上的是斑驳的黑影以及若有似无的光圈。

直到车窗缓缓落下，二人的视线隔着虚无的空气在半空中相撞，宛如火星突撞地球，瞬间爆炸似地燃起火花，亮起光芒，发出暖气，夜不再黑，风不再冷。

恍惚间，朴以周觉得这个场面与记忆中与他的初遇重合。

同样在深夜，刮着冷风，他坐在车上，她站在路边。那时她只看到了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只以为他是上帝派来拯救她的人，却没成想……

倏地，窗帘被朴以周毫不犹豫地拉上。

原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是，那些记忆太深刻，根本忘不掉。

忘不掉啊！

朴以周想支撑自己回到床上，可是就在拉上窗帘转过去的那瞬，埋藏心底的情绪轰然涌出，宛如洪水冲破堤坝，汹涌澎湃，怎样拦也拦不住。

爱上一个坏人，一个只对她好的坏人，绝对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可偏偏遇到他，心脏就会加速跳动，爱意完全拦不住。

朴以周蹲在墙边，自己抱着自己，无声地哭泣。

车上。

霍今舟盯着那张遮挡他视线的窗帘许久，这才收回视线。车窗并未升上，他伸手出去，掸了下烟灰。猩红的火星照亮夜色一刹，最后熄灭，烟灰也随风飘走，就仿佛是过去，被风吹走后，不再回来。

“那人叫步昭程，二十七岁。在南码头物流公司工作，职位仓管员。是朴小姐公司的主编介绍给她的相亲对象，今晚应该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步昭程的母亲是在外企工作，他爸爸……”

“相亲对象？”

阿明的话被后面那男人打断，阿明往后视镜看去，打算回答时，那男人嘴角忽而化开了一抹笑容，在他那张脸上是很好看的。可是，阿明觉得车内气氛阴森森的，尤其车窗未关，车外阴冷晚风吹进来，气氛静默得可怕。

“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要找其他男人，她是有多厌恶我？”霍今舟自己说着自己的，阿明都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那是要放过……”

“放过谁？”霍今舟嘴角笑容不易察觉地敛了一分，车内气压貌似更低了。

阿明突觉额间冷汗冒出，要说出的话噎在喉咙里，不敢说出。

就在车内气氛冷到极点时，那男人懒洋洋的一声化开了寒冰。

“我放不下。”霍今舟说完，闭目养神，揉过眉心，些许倦态，眉目之间尽是风流过后的懒怠。

阿明这才松下口气。在那个男人面前，他很少紧张的，因为二人相处不能说是主上与手下的关系，更像是兄弟。可是，一旦牵扯到那个女人时，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变化了。

夜深时，那男人要阿明开车走，可车刚启动，他又叫停，阿明疑惑之时，男人已经下了车。黑色西服融进夜色里，背影是看得出来的凶悍与挺阔。

那男人的脸也好，身材也好，实在是万里挑一。然，不还是连个女人都追不到嘛。

老公寓，没有电梯，楼梯台阶很窄，男人一脚都不够踩。楼道里的灯忽明忽灭，配上阴冷寒风，着实有点恐怖，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尤其公寓的物业不管打理，楼道内脏乱，不知谁家的东西堆在廊道里一大堆，尘土也是飞扬，湿润的空气中散发着潮湿臭味。

霍今舟不由地蹙了眉头。

站在门外时，看了眼那小破门，都不用大力踹，估计轻轻一脚就踢开了。他正想这样干时，脑海中突然闪过女人的尖叫与哭泣声。

是她在抱怨，是她在埋冤他不懂得尊重她。

什么尊重不尊重的？当时他就觉得女人事多，现在也这样想，不过抬起的皮鞋又终于地上。

到底是他先退了一步。

要说敲门，他是不可能敲的，嫌脏。更何况，他心知肚明，敲了女人也不会给他开门。那女人再见到他，指不定要痛哭成什么样。他这次的目标很明确，要她。

只要她。

霍今舟太了解朴以周了，能抓住她的脆弱点。既然知道女人不想看到他阴暗的一面，那他自然要将那一面藏起来，用最光鲜亮丽的外表去诱哄她。

所以，首先，他得温柔善良。

屋内。

朴以周蹲在那里哭了好久，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睡着了。

许是朴母那句话戳到了朴以周的心窝，她睡觉时做了个梦。

“妈妈……”梦中，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在喊她。那小孩的模样面容是很模糊的，白光乍现，那道身影突然化成一滩鲜红血渍，触目惊心的红在脑海中炸开。

朴以周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呼吸骤然急促，不止小腹隐隐作疼，就连脖颈都是疼的。她依稀记得，当霍今舟知道她将他们的孩子打掉时，他脸上疯魔的笑。

他当时下了狠手，掐住她脖子时，他手臂与脸上的青筋暴起，他在嘶声质问她。他当时又说了好多，朴以周记得很清楚，他说的不是要她死，而是想和她一起死，说一家人死一块多好。

这么一个噩梦，来回反复地循环在她脑海中，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无法忘记。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温暖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

朴以周收了收心，缓缓起身，蹲太久了，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

浴室不大，五平左右，只能容纳她一人。刷牙时，薄荷味的牙膏，泡沫挂在她嘴角，味蕾被薄荷冷冽刺激，生理性泪水不自觉地染湿她的眼眶。

曾经，那个男人在抽过烟后，会含一个薄荷糖，吻她时，口腔间也都是薄荷的清香。

到底是薄荷刺鼻，还是因为他，她才红了眼眶。

情爱二字，实在琢磨不透。

她回国有一段时间了，在报社的工作当的是文字记者，写稿子的那种。不过他们报社的规模小，她除了写稿子，还得跟着采访记者一起出去，帮忙打后手。

而今天好像就有一个外出采访活动，所以她还是打扮了一下的，但因为主角不是她自己，她是尽量打扮得朴素了一点。白色针织毛衣，毛茸茸地修饰她的脸颊。下面牛仔裤，随便配了双小皮鞋，这身穿搭在当时还是蛮流行的，很有复古味。

随便化了个妆，拎上帆布包准备出门时，她的脚步停在那里。

隔着一扇门，她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准确来说，是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他。他昨日见到她了，他应该会认出她吧？那他会来找她吗？

换做以前，她很肯定，那个男人一定会来找她。

可是，他身边不都有其他女人了吗？他会不会早就把她忘了？不过，若是忘了她，他昨晚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家楼下？

朴以周沉沉地呼出口气，握上门把手。

不管外面有没有他，她今日是都得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