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凉,尤其是到了晚上,气温下降得厉害。
后来闫杏又和毛亭月去过几次,但最终还是没能将陈晨和江果带回到课堂上。
今天是个晴天,就是有点儿小风,时不时地感觉有点儿冷。一过星期,学校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免不了有些寥落。现在正是农忙的季节,不仅地里的活儿需要做,还有其他活儿需要做。自打肖金玉莫名其妙表露心意之后,闫杏平日里都尽量避着他。如果实在避不开,也会在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与他相处。这个周末也不例外,闫杏一早就和毛亭月说好了去她家里帮着干活。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闫杏与年长她十岁的毛亭月倒处成了莫逆之交。不仅仅是因为毛亭月是个极其正直善良的人,还因为毛亭月是个极其温暖的人。
除了一出生的时候闫杏生了病,后面的数十年里很少生病。后来网络发达之后,有一个梗说的就是大家小学作文里总是会写到妈妈下雨天背自己去医院的场景,说实话闫杏有些羡慕,这样的场景她不仅没有经历过,而且连想都没有想过。东寨村的冬天是一如既往的冷,闫杏一直到高中手上的冻疮都没好过,鼻涕更是常年挂着,后来就慢慢演化成了鼻炎,不管她之后的冬天保暖措施做得再好,还是天一变凉就流鼻涕。
但是在毛亭月身上,闫杏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一种类似母爱的东西。继她上次发烧之后,闫杏与毛亭月有一次家访结束回校途中碰巧遇上落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即便雨下得不大,闫杏还是发了烧。好巧不巧,那天高医生一家回娘家了,另一个医生也不在。毛亭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为了防止闫杏烧得更厉害,硬生生熬了一\夜。期间毛亭月一直用湿毛巾给闫杏擦拭身子,看她嘴干得起皮,又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用温水涂抹她的嘴唇。闫杏不知道是烧得难受,还是心里难过,虚浮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的眼睛汩汩往外渗水。
因为要下地干活,闫杏今天穿得很利索。甫一进门,毛亭月就毫不客气地塞给她两颗鸡蛋,“早上没吃多少吧?一会儿可别晕倒在我地头上!”
相处熟了之后,两人少了最初的客气,毛亭月时不时地总是拿话打趣她。乍一看,两人还真像是一对姐妹。
“晚上必须叫我哥给我整点儿好吃的!”因着常来毛亭月家里的缘故,一来二去闫杏与陆大钧也熟稔起来了。再加上陆大钧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激闫杏能和毛亭月一起去山沟沟里走访学生家长,慢慢地闫杏也不喊陆大哥了,直接叫哥。陆大钧倒是一点儿都不介意,反倒是觉得多了个妹妹也挺好的。
“那必须滴!那我妹来了,不得整点儿好吃的!”陆大钧丝毫没有形象地笑了,两排白白的牙齿格外晃眼。东寨村的男人没有几个不吸烟的,陆大钧就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他的一口牙完全没有被熏黄的迹象。而且也因这段时间在地里劳作的原因,皮肤晒得黑黢黢的,更加衬托出他那一口好牙的白亮。不过,闫杏怎么看怎么想笑,这看起来也太傻了。
陆大钧看到闫杏憋笑的表情,“别把我老妹憋坏了,想笑就笑吧。”
毛亭月又递来一个草帽,“还笑。草帽仔细戴好了,不然就跟他一样。”说完,毛亭月瞥了眼傻得很安心的陆大钧,“你看看你,哪还有一点儿当老师的样子。”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陆大钧故意摇头晃脑地说出那句话,非要引得毛亭月给他一拳才安心,“还是孔夫子他老人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陆大钧一把拽起手边上盛放工具的袋子一溜烟儿跑了出去,还不忘对着两人喊道:“快些走,不然太阳出来该晒死人了……”
闫杏看得热闹,看着怒从心起的毛亭月掩嘴偷笑,末了还打趣一句,“跟我哥感情真好。”
毛亭月白了闫杏一眼,“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闫杏立刻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来,毛亭月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无奈道:“快走快走,趁现在好不是很热多干一点儿,下午就能早点儿回来了。”
陆大钧与毛亭月虽然是老师,但在东寨村还有自己的几分地。因为陆大钧不在本地教学的缘故,所以地里的活儿平时都是毛亭月和她婆婆一起干的。但是老人家节俭惯了,舍不得自己在山沟沟里的几亩地,因此农忙时节还是要回去收割粮食。不过,陆大钧和毛亭月种的地不是很多罢了,今年再加上闫杏时不时来帮忙,秋收的速度倒是比往年快了不少。
秋天真的到来了,早晨和晚上已经明显能感觉到有点儿冷。时不时刮过的小风儿,让闫杏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小臂,将身上的衣服紧了又紧。毛亭月将闫杏细小的动作看在眼里,立即问道:“上次不是说叫你多穿些衣服么,今天怎么又穿得这么薄?是不是又想感冒了?”
毛亭月总是这样,每次关心闫杏都弄得好像是一个严肃的母亲在批评自己的女儿似的,闫杏倒是很受用,她再了解不过毛亭月了,一个对她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姐姐。
“我当然记得了。”闫杏一脸认真地看着毛亭月,“毛老师说的话,我哪一次是没有放在心上的?我今早一起来,看见太阳的影子了,肯定是个大晴天,错不了。今天又要下地,那不得穿得薄一点儿。不然没干多少活,就热得不行了。”
毛亭月乜了闫杏一眼,算是勉强接受她这个解释了。但闫杏还是没逃脱一阵说教。
说话间,两人终于到了毛亭月家地头。东寨村是处在河谷地带没错,但中心平坦的地方大都用来建造房子了,剩下的基本上都是些小块小块的菜地。整片整片的土地都在山上,每隔五年村里就要抓一次阄儿,重新分地。比起后来的东寨村,这时候还没有修建爬梯田的水泥路,只有一条条用脚踩出来的蜿蜒小路。小路很窄,路的右侧是嶙峋山石和丛生的杂草,路的左侧是一两米深的田地。虽说已经来过几次了,闫杏每一次走还是免不了要出一身汗,一方面是爬山真的很累,另一方面是这路不管走过多少次还是觉得不安全,每次走总是要吊着心。
还好这次毛亭月家没有抽中最上面的地,不然闫杏真的要累死在路上。闫杏上初中的时候,虽然已经住校了,但周末和假期还是要帮着母亲邹苑梅干活。母亲邹苑梅好像总是很倒霉,她抽到的就是最上面的地。那时候地里种的是玉米,从撒种到施肥再到收割,闫杏全程参与。后来,野猪太多了经常下山吃玉米,连吃带破坏,再加上粮食越来便宜,外出务工的人越来越多,东寨村的人渐渐不再大面积种植玉米小麦,改换成经济作物猕猴桃。这一次,母亲邹苑梅的运气似乎好了一点儿,没有抓到最上面的田,但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是两块儿位置中间偏上的地。
放眼望去,地里的玉米已经掰了一小半。
“你哥他今天起得早,吃饭前就先来地里掰了会儿。你来帮忙,总不能叫你忙到天黑再回去。”毛亭月解释道。
闫杏嗔怒道:“你这也太把我当外人了!下次你再这样,我就再也不来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毛亭月只能笑着服软。
顺着陂边的小道,两人小心翼翼地下到地里。闫杏检查了一下草帽,又将自己衬衣顶端上的扣子扣好,袖口处也拿绳子扎好。倒不是闫杏矫情,只是这玉米叶子接触皮肤后着实很刺挠。收拾妥当后,闫杏拿起背篓,穿过青黄相间的玉米林来到地的最左边,开始掰了起来。
这段时间正值农忙,闫杏因着平时没少在毛亭月家蹭饭的缘故,也没少来帮忙秋收。本来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这具身体多少应该可以适应这点儿强度了,不曾想刚刚掰了半篓玉米,闫杏的手掌就变得红红的,似乎有点儿肿。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好用。这点儿活,要是放在闫杏自己身上,那都不在话下,毕竟也被母亲邹苑梅锻炼了好多年。
“能行不,别逞强啊!”毛亭月的嗓音嘹亮,即便隔着一人多高的玉米林看不到她的身影,还是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小闫啊,你慢点儿干,咱不着急,就是别把自己伤着了!”
闫杏笑着回道:“毛老师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谁都能累着,就我不会累着,我可不会亏待自己。说不定啊,等你和我哥都掰完了,我这块儿一点儿都没动呢。”
“也不是不行。你哥我正愁一身力气没处发挥嘞。”
三人说笑了会儿,身上的疲惫顿时散了不少。
“老师?”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上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