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高医生开的药还挺管用。闫杏只吃了一顿,临近中午就感觉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本来没什么胃口,可是身体需要能量,闫杏犹豫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吃个午饭。
也不知道肖金玉最后是如何跟余茉莉沟通的,反正闫杏再次见到余茉莉的时候,余茉莉虽然依旧没怎么搭理她,不过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要好很多。毕竟在闫杏看来,余茉莉打她一顿也是有可能的。
中午几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余茉莉坐得远远的,既没有和肖金玉坐一起,也没有和其他人挨着。
毛亭月见此情形,溜了闫杏一眼,似乎在询问这几天发生什么事情了。闫杏只能回了个无奈的眼神回去,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余茉莉和肖金玉分手了,而肖金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跟她表白,所以余茉莉现在情绪很不对。
闫杏原打算用开水冲泡点儿米饭就行了,可耐不住毛亭月与校长一直牢牢看住她,还时不时地往她碗里夹菜。
众人说了一堆关心问候的话,校长话锋一转,“小闫啊,你这身体,还是要多锻炼锻炼。咱学校的情况你也知道,老师实在是少得可怜。本来今年开学还要过来三个老师,可报出来东寨村的名号,人家连听都没听过,自然是不肯来了。所以啊,咱东寨村的这群娃娃还是要靠我们大家啊。”
闫杏的脑子就算再笨也听出来弦外之音了,不过校长说得的确在理,她这短短一周已经接连病了两次,再这么下去,干脆不用干了。
还没等她说话,毛亭月便抢话道:“校长,小闫老师这次发烧,您还真不能怪她。您要怪啊,只能怪我。周六那天,是我要求小闫老师和我一起去家访的。当时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一路上又不注意休息,这才把小闫老师累坏了。不过啊,小闫老师的表现倒是令我大为赞叹,不喊苦也不喊累,做那些家长工作的时候也能认真对待。”
毛亭月也在东寨村当了好几年老师,校长也是看着她在教师道路上成长的,自然知道不可能是她去主动要求闫杏陪同她去家教,但校长也没戳破,只道:“毛老师,这我可就得说你两句了。你怎么能让小闫和你一起去那么远的地方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小闫刚步入教师行业就能有如此精神,的确值得表扬。但是,咱还是又注重锻炼身体素质,有了好的身体素质才能做更多事情。”
闫杏连连应是。
这顿饭终于是吃完了,闫杏心底长舒一口气。跟领导一起吃饭可太难了。
毛亭月紧随其后跟了上来,紧紧贴着闫杏,低声问道:“小余的情绪不太对啊,这是咋啦?”
闫杏只能胡乱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毕竟肖金玉和余茉莉之前在一起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既然两个当事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众人知道这层关系,那闫杏一个局外人自然也不好多嘴戳破,更何况两人现在已经分手了,闫杏再提以前的事情,岂不是叫大家都尴尬了。
又聊了几句闲话,闫杏告别毛亭月,直直进了学校的女生宿舍。还没到冬令时,中午自然是要睡午觉的,学校里的孩子虽然不多,但还都是小孩子,总是要有个老师照看着,这样才放心些。三个女老师一人一个星期轮流住学生宿舍,两个男老师加上校长也是如此。这周刚好轮到闫杏住学生宿舍,方才起床,学生们还没下课,她就把铺盖收拾好,搬进女生宿舍了。
说是女生宿舍,其实不过是打穿一面墙合并在一起的两间大瓦房,里面的床和教室的课桌都是镇子上的学校淘汰下来的,早就破败不堪了。锈迹斑斑的铁床,稍微一碰就往下掉铁红色的残屑。学生们躺在床上,即便动作很轻地翻身也能引起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老师的床是一张木质的床,放在门口处,一进去就可以看到。
住宿的孩子早早就躺好了,闫杏轻手轻脚地走了一趟,认真查看了每张床上的孩子,确保孩子们都已经安安生生地躺在被窝里了,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去关了门。
没过多久,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传来,闫杏也安心地闭上眼睛。中午又吃了一颗药,这会儿药效已经起来了,闫杏困得两只眼睛都开始打架。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沉沉睡去。
钟声如期响起,睡完午觉的闫杏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剩下的药大概不用吃了。
待到所有的孩子都从宿舍里出去,闫杏才离开宿舍。
经过上一周的磨砺,闫杏现在已经能轻松胜任小学四年级老师这一新身份了。此时的孩子都还比较听话,书本上的东西也不是很难,即便闫杏是个文科生也基本能教他们数学。
甫一进教室,班级里的孩子就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起话来,吵得闫杏脑瓜子嗡嗡的,连刚敲完钟路过的校长听到声音后也专门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在校长的注视下,那些孩子可算是安静下来了。
“闫老师继续上课哈,我就是碰巧路过。”
校长前脚离开,后脚班级里又响起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不过没有先前那般嚣张罢了。
被这么多人关心着,还是那种没有任何图谋只是单纯关心在意你这个人好不好,说不感动,都是假的。闫杏心底暖洋洋的。
在闫杏的示意下,班级终于安定下来,“老师首先要谢谢同学们的关心。老师教你们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今天同学们的关心让老师感受到了温暖,所以老师打心眼儿里感谢同学们。其次呢,老师生病这两回,多亏了学校其他老师的帮忙才没有耽误同学们的课程,所以老师和同学们都应该感谢代课的老师。同学们说,是不是呀?”
台下的学生异口同声地大声回道:“是!”
闫杏再次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又道:“上星期放假,大家都回家了。我和毛老师去芹菜沟做了一次家访,对我的触动很大,所以老师想占用大家一点儿时间说一说老师的感受,可以吗?”
“不用大声回答,同学们只需要举手表达就可以了。”闫杏赶忙补充一句,生怕说晚了。
台下齐刷刷地举起一只只小手。闫杏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正儿八经的课听得不甚走心,反倒是老师讲的那些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个别故事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毛老师教的六年级有两个女孩子上周一周没有来上课,所以毛老师就想去芹菜沟看看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我们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到了芹菜沟。走在路上的时候,老师一直在想,怎么还没有到芹菜沟,怎么还没有到芹菜沟,老师当时走得脚都要断了。那是老师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也是老师第一次走那么长时间的路。那天晚上回到学校宿舍,躺下的那一刻,老师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阵一阵地泛酸。老师只是走了一次便觉得受不了,台下的许多同学早已走过很多次,这一路的艰辛,除了亲身经历的人,外人根本难以感同身受。正是因为老师切切实实走了一遭,所以老师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样才能不辜负曾经走过的路。”
闫杏并不是一个善于煽\情的人,可她站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有几个家住在偏远地方的小女孩眼里泛起了泪花。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每周天不亮就要从深山里往外走的情景,或许是第一次觉得有人能理解她们所经历的苦难,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闫杏不知道。
“老师刚才说的,只是最表层的感受。这一趟让我感触最深的是大山对于人命运的禁锢,尤其是女孩子命运的禁锢。”
闫杏顿了一瞬,缓缓扫视了眼台下众人,又继续说道:“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这是再也清楚不过的道理。从很古很古的时候起,女性就被隔绝在读书这扇门外。到了现在,即便是大清已经亡了,许多女性依然不能一直接受教育,她们通常被要求识得几个字会算个算数就行了,再读下去也是没用,将来是要嫁人的。这类的话,不知道台下的女同学有没有听到过?”
这一次不用闫杏提醒,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可是女性也有受教育的权利。男性女性都是社会的半边天,我们不能只要求男性接受教育,而将女性扔出教育的房子,到最后还要指责女性愚昧不通事理,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毛老师这次和我去了芹菜沟,我们尽了很大的努力去劝说她们的父母,求他们能够放女孩回来上学,可是我们失败了。其中一个女孩儿家里要生孩子了,大概率是个男孩,所以那个女孩就没有了上学的机会。还有一个女孩,虽然她的爸爸妈妈很支持她上学,但她的爸爸生病住院了,我们去的时候碰到了女孩的奶奶,她的奶奶死活不同意让她来上学。”
台下有几个女孩已经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了,更有甚至直接呜咽起来。闫杏偷偷抹了眼邹苑梅,她倒是一脸镇静,没什么大的反应。
“老师不希望将来有一天需要去你们家里做家长的思想工作,当然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只要你们还想上学,老师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劝说你们的父母。当然,老师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老师希望你们都可以从大山里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