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离乱 第25章 【篇二（8）】祸世人阎

尊琼世深处，书室。

蔚桀正站在一顶香炉前，神色琢磨不定。

“父亲。”蔚净送离了历烨，又返回了书室。

“都布置好了吗？”蔚桀端起一杯茶，问道。

“布置好了，云中历氏的人也已经都到了。”蔚净说道：“历氏门主会在人阎后方断其后路，尊琼世有我蔚氏门下所有子弟还有历天师，那人阎必定不是对手。”

“嗯。”蔚桀点头：“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百鬼之王，当年一经出世就屠尸数万，就算我们是修真之人，也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我江陵蔚氏的琼龙脉，尊琼世，一粒沙子都不能少！”

“是。”蔚净说道：“只是父亲，那人阎究竟为何忽然发难我尊琼世？我蔚氏与他从无瓜葛。”

“呵。”蔚桀冷笑：“想必是知道我们得了王氏一族的血脉。”

“王氏一族？”蔚净不解：“父亲，恕我顶撞，我并不想娶那位王清浅，父亲为何……”

“你不想娶王清浅，无非就是心系着那个神族圣女！”蔚桀语气含怒地打断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在想什么。”

蔚净不敢说话，他一向居己甚高，人前高傲，因为他是修真仙门世家的少门主，但在父亲面前，为人子，他就只是人子。

蔚桀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语气生硬，接着说道：“那神族圣女乃是大地之母，生由万民，死为万民，一生守洁，死后以童子之身化作人间风雨滋养大地，也是你能想的！呵，历烨那个小子倒是来者不拒，过了人阎这一战，云中历氏那边，风言风语也该让历寰那个老家伙听听了，让这世人都知道所谓历氏天师，是怎么和神族圣女亲昵纠缠的。”

蔚净在一旁听着，却没有反驳阻止。若是这样压制住了历烨，那他或许还有机会……

“你可知道，为何王氏血脉存活了世上千百年，那人阎独独如今要为一个王清浅向我蔚氏发难？”蔚桀有意问道。

“此前他出不来怨离谷，可如今，又怎知他定是为了王清浅？”蔚净说道：“那个青城说，或许是人阎想要来我们尊琼世找能够生死人的灵药。”

“青城？”

“是，他说人阎有一心爱者。”蔚净说道。

“这个青城，看来不简单。”蔚桀眯起了双眼，整个人看起来城府极深。

“生死人的灵药？呵！我抓了那么多的妖物来这琼龙脉养着，每到月圆之夜便放血滋养沃土，几十年来还是不见一棵琼花树开出过红色琼花。”蔚桀说道：“这世上除了此物，还有什么能够生死人？我看，他是奔着传国玺来的。”

“我们得了传国玺？”蔚净睁大了眼睛问道。

上古有石，其名血璧，内蕴赤墨，乃龙神之血；造为国玺，赠黄帝，而后助其一统神州；黄帝死，神州裂，国玺失。

世人大多并不知晓传国玺真正的样子，但蔚氏祖上倚着龙神殒身之地建门立户，自然晓得不少上古秘事的传承。

“早些年间，风氏在人间屠了云梦王氏一脉，对外说是王氏一脉屠戮了太多的妖物得罪了妖族被灭门。”蔚桀接着说道：“风谀手下那名弟子不识，在云梦见到了上古宝物传国玺，却将它拱手让人，让那家林姓的人带走。也是近日风谀恰巧从弟子口中得知，当年在云梦王氏手中出现过此物，风谀也是个没见识的，当作闲话说与我听。”

当年的事情，蔚净并不知晓，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孩童。

蔚桀接着说：“前些日子正好，当年那户林姓人家因为自己儿子得了病重找上风氏，想要风氏施予援手；是我让风谀派人去云瑶镇，到林家拿回传国玺。”

“可若是风门主知晓那是传国玺，此人墙草两头，圆滑世故，不见得不会把传国玺据为己有。”蔚净说道。

“我自然没有告诉他那是何物，只说是我蔚氏祖先的宝物罢了。”蔚桀说道：“不过最后，却被那只狐狸坏了事！”

“可是父亲。”蔚净觉得有些不妥：“若是传国玺一直在云梦王氏手中，他们又怎会这千百年来甘于臣子，默默无为。传言得传国玺者得天下，上古之时黄帝便是依靠着传国玺一举平定四海，一统神州。”

传言只有得了龙神传授或是龙神后人有资格以传国玺之力成为神州之主，若真是如此，又怎会千百年来云梦王家都只是男子以名臣之姿，女子以后之名传世。

“传国玺千百年来流落世间，早已失了灵。万物有灵，无灵则为死物，无声无息，再无霸世气象。”蔚桀说道：“云梦王氏当年屠戮了那么多的妖物，就是想让传国玺重生灵。”说到这里，蔚桀眉头拧起来。

“那如今传国玺是……”

“不见了。”蔚桀说道：“风谀手下那个废物，从云瑶镇逃回来，却没把最重要的传国玺带回来！”他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底部拍在茶桌上。

“我派了蔚泽带人去到云梦和云瑶镇，还是一无所获，只是杀了那只狐妖泄愤，取了它的额珠罢了。”蔚桀继续说道：“不过就算如此，王家唯一的血脉也要掌控在我江陵蔚氏手里。将来我蔚氏后人，必定要身上流着龙神的血！”

“可是父亲……”

“没有可是。”蔚桀粗暴地打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个王清浅虽只是云梦王氏的一脉旁支，但她确确实实是龙神的后人，光是这一重身份，让她做你的正妻就足以让世人多高看我蔚氏一眼，那云中历氏又算得了什么。等我蔚氏传承下龙神后人的血脉，将来找到了传国玺，天下便尽在我蔚氏掌中！若你实在不喜欢她，将她好好养在尊琼世就是了，你要纳多少妾都随你。”

蔚净知道反驳不得了，父亲是下定了决心，只能先应下：“是，父亲。但传国玺已失灵，就算得了又能如何？”

“就算打不开宝箱，也要牢牢抓住在自己手里。”蔚桀说道：“我们刚把王清浅带回来，人阎便兵指江陵了，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定是他也在打着和我们一样的算盘。没有找到传国玺，但王家血脉必须要紧紧握在手中！”

尊琼世别苑。

周遭是亭台楼阁，放眼是琼花千里，但王清浅只是坐在一方石墩上，抬眼望天——

今夜月辉朦胧，有轻云蔽月，星罗棋布，仿佛一场以夜幕为盘的棋局。

她身边的石桌上放着一晚冷掉的汤水，听说是蔚氏门主专门要人杀了一只兔妖来给她补身子的。

伏厌思来看过她，告诉她不必喝，妖物补身这样的说法没有任何的药理依据；当然她也不会喝，光是听着就觉得恶心。

纵使是伏厌思这样，好像事事都不值得放在心上的人，听见蔚氏居然杀了一只妖来给人补身子，也同样觉得不妥，但随即又变得无所谓，她总是这样，骄傲得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似乎这些生灵在她心中是生是死都不值一提，并无所谓身为大地之母的慈心。

不过也是，神族圣女是应万民所愿而生，也是为回报万民而死，一个生死都不由自己的人，又怎么会有多余的慈心去怜悯他人？

可听见有人来报，历天师似乎身体不适的时候，王清浅难得地见到了她脸上除了无谓和张扬骄傲之外的神色；她匆匆提着衣裙离开，指使着来报的历氏子弟带路。

那时在云梦，他们几个人一块放河灯，王清浅就很羡慕伏厌思，她的心意从不加以遮掩，也不觉羞涩，心仪一个人便要昭告天下，喜怒哀乐都能肆无忌惮地挂在脸上，随心而动……真好。

王清浅静静地望着夜幕中的一轮圆月，蔽云已散，水月朦胧。有夜风萧瑟袭来，吹动她身上的素衣单薄，青丝飘动。

但过了一会儿夜风渐小，眼前的树影婆娑却依旧，她看了一眼风吹来的方向，那个将她从云梦带回来的男子正站在风口处，挡住了来风，持剑之人衣袍翻飞。

王清浅记得他叫蔚泽，是他带人去到的云梦，也是他让人杀了九卿。

他被指派来看护着她，因为百鬼之王人阎挥兵直指江陵琼龙脉，而她是未来的少门主夫人。

王清浅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来，忽然发现石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东西！

“王姑娘。”阿晚不好意思地挥舞着小爪子……

王清浅这才看清，阿晚的两条龙须在夜风里被吹动着，头上的一撮龙毛全都被梳起来，还挽了一个……那是发髻？但看起来那个人手笨，发髻显得松松散散，上面还插着一个长长的发簪，显得阿晚的头非常笨重。

“阿晚？”王清浅确认一番。

蔚泽顺着声音看过来，皱起了眉。在尊琼世阿晚并没有用法术藏起自己，蔚泽能够看到它。

“你怎么弄成这样？”王清浅问道。

“公子弄的。”阿晚说道，然后扒拉着小爪子爬到她面前：“公子说要你亲手把簪子拿下来。”

王清浅伸手摘下了阿晚头上的发簪，那是一支玉簪，上面雕刻的是一朵精细的菊花。

玉器易碎，玉雕大多也是以简易大气为主，越繁复的雕刻越是精致贵重。王清浅知道青城一定是记得她说过的“水月清浅，人淡如菊”。

青城在门外偷偷伸出头，看见王清浅将发簪拿在手里，才满意地从门外进来。蔚泽没有阻他，而是出到了门外守着。

“这是我到江陵的街上给你买的。”青城走到王清浅身边，拿起阿晚放到自己头上：“我看一些别人家的姑娘头上戴着发簪都很好看，可你一直用发带。”

王清浅将发簪拿在手中，抚摸过一遍上面的纹路，淡淡地说道：“多谢。”

青城说道：“都说女儿家过了及笄之年便能够戴发簪了，我就到街上的珠宝铺面给你买了一支。你戴上一定比阿晚好看。”

…………阿晚想出言提醒一番自家公子这样夸女孩子是不对的，但是欲言又止。

王清浅倒是没有放在心上，神色也毫无波澜，收到了礼物也不见得就高兴。

“你……不喜欢吗？”青城试探地问道，这可是他借了伏厌思的钱买的，挑礼物的时候他知道王清浅喜欢素色，所以买了玉簪。

这支簪子菊形精致，简制淡雅，配上王清浅的气质再合适不过了，青城原本很有信心她会喜欢，可是如今看来似乎他失算了。

“不，我很喜欢，谢谢你，青城。”王清浅说道，眼里一抹不明的神色一闪而过，她问道：“琼花宴已了，你们还不离开吗？”

“王姑娘，人阎挥兵江陵，你可知道？还有……蔚门主说了，要你嫁给蔚氏少门主，你可愿意？”青城问道：“若你不愿，我和历烨，还有圣女殿下，我们都会带你走的。”

王清浅的眼神滞了一瞬，转眼恢复如常，淡淡地说道：“这不重要了。”

青城觉得眼前的王清浅，身上多了几分疏离的漠然，少了一些鲜活，或许是因为九卿的缘故吧。

“这是我从云梦带来的两页曲谱。”王清浅忽然拿出两张描着曲谱的纸张，递给青城：“见你唢呐不离身，应当用得上。”

青城接过来，纸页上标注的是“安魂”，曲谱并不复杂，只是很巧妙，但王清浅怎么会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

没等到青城开口问她，她便先开口说道：“曾听九卿说过，你的一手唢呐是你的灵器，云梦王氏本家的藏书室里珍藏着各种曲谱，我便拿来看过。这两份是我写下的，或许于你有益处。”

“这是当然了。”青城开心地收下，他并不打算丢下历烨留在这而一个人离开，伏厌思自然也不会。

他青城别的本事没有但吹得一手好唢呐，虽然一路上只靠历烨一手泽光剑舞得百妖畏惧，完全没有他什么用武之地，但若是对上了人阎的万众鬼兵，这一曲唢呐便可抵去一众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