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三 第63章 毁灭

这一块属于地理位置太偏，政府想开发都开发不起来的地带。晚上过了十点，马路上就基本上荒无人烟。谈烨住在附近，走个五六分钟就能回到家，全当是饭后消食了。苦了仲晴，等了很久都打不到车回去。

他大方地提出了收留仲晴一晚的建议，并且不收她任何费用，仲晴反倒不乐意了，大小姐脾气发作，嫌这嫌那的，亮闪闪的眼睛被戒备心侵蚀得七零八碎，好像深怕他会对她行不轨之事一样。

谈烨词穷了：“…………”

他完全忘了性别差异之说，暂时还没有想到如此深层的层面，不过她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一点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了。沉默揪着耳朵，他郑重其事地说：“哦，我忘了，你是个女的。”

“…………”

仲晴惊愕得一丁半点都说不出话来了，一个精髓的表情胜过无数千言无语。

谈烨直白地跟她说：“你身上没一点符合我标准的，漂亮的太普通了，当不了我的缪斯，别多想了，我对你不敢兴趣。”也不敢对她感兴趣，他们的关系进一步是玩火**，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现在这样当搭子就刚刚好。

“…………”仲晴脸黑得比这破天都要黑了，“别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是帅得过周赐礼，还是有钱得过周赐礼。”

“你这是，还对前任念念不忘呢？礼爷就跟你不是一个段位的人，别太认真。”

又是一个深受谣言误导的受害者。

仲晴甩锅第一人，“还不是你曲干的好事，失恋情曲。”

他问：“那你住不住？”

仲晴知道他对她没意思，也知道他这样是想让她别多想，一时情绪上头，“不住。”

给她住就不错了，她还再这给他挑上了，谈烨也不是喜欢做那种做吃力不讨好事的人，走得那叫个干脆利落。

“得，那我撤了，你慢慢等。”

仲晴：“…………”

她以为他就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他是来真的，真走了。气得她嘴都歪了，站在原地疯狂跺脚，也没能把谈烨吸引回头。

她看着谈烨一个人踏向远方黑黢黢的路，瘦得跟个游荡的鬼影一样，仲晴变脸似的恢复了她一贯淡而处之的样。

她找了处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用手撑着脸颊思考着，该打给谁来这捞她呢。

谈烨的声音悠悠得飘到了她的耳中，“这里晚上有野狗，你确定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谁让她长了张娇滴滴，能让人心软的脸，想到把她放在这么个荒郊野岭，谈烨略微有点于心不忍了。他虽没有停下，但慢下了脚步，主动给她递了台阶下，仲晴不下，骄傲的威力不减：“不用。”

“…………”

该提醒也提醒了，她要这么继续不识好歹下去也就随她了。

两个人的臭脾气相像的如出一辙，皆归于那种谁也不惯着谁，但对方必须惯着你、依着你的那种，口不对心的言语常常横陈着既要又要的拧巴感。

002默默无语：[你就不能见好就收吗，好了吧，现在要露宿街头了吧]

仲晴犟着一口气：[那也比住在他家强]

谈烨对她没有厌恶值，绿条除了他们初见那次有点小幅度之外，之后就在零上扎根了，她不怕谈烨这个小虚子，只不过是在等他来请她。她有她的骄傲要端着。

002系统：[就你这作劲，我看谁受得了]

汪汪汪——

突如其来的狗叫声传达着一种紧迫感，仲晴听得一个机灵，她扭着僵硬的脖颈看向马路对面，三四条野狗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他妈的，谈烨那个王八蛋说得是真的啊！她的脸色逐渐笼罩上了一层无耻的阴影。

有恰当的理由去找谈烨了。

仲晴朝着野狗的方向故意抛了好几块小石子过去，轻轻松松得就激怒了它们。野狗不出所料得窜了出来，仲晴“啊啊啊啊”得锐利尖叫声成了黑夜里仅存的狂叫残骸，一路飘荡，风一般的身影，像是来冤魂索命的女鬼。

同样是狗，它们明明长得比仲七月好亲近，怎么会这么凶残啊！

002系统：[你还怪人家凶残，你干的那叫人事]

通往黑暗的路让仲晴感觉这黑色突然变暗了一个度，空间变得逼仄起来。视野模糊间看到了谈烨草率的轮廓身形，她像是看到了希望，大喊特喊：“有野狗。”

“谈谈谈……谈烨……有狗……狗…狗…”

“狗——啊——”

断断续续的话荡入谈烨的耳朵，隐约变了味。他不会有狗的。淡漠的目光朝向仲晴游移。他怀揣着她受不了苦的直觉，等在了前方的黑暗处 ，谈烨相信她会主动过来的。这不，她果然来了。

他看着她逐渐逼近的影子，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仲晴不仅来了，她还拖家带口的来了。就见面前“嗖”得一下，谈烨调谑的话还没说完整出口，“早知如此……”仲晴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完美的掠过他，喘着粗气留下一句“跑”就蹿没影了。

谈烨正处在懵逼中，野狗唐突的叫声让他条件反射般的绷劲了神经，“草”，哪还有刚才的云淡风轻，他也快速地跟着仲晴跑了起来，崩溃的喊声划过夜空，“你哪找来的狗啊！”

“你自己说得有野狗的，什么叫我找来的。”仲晴喊冤叫屈。

“…………”

谈烨只是随口一说用来吓她的，想让她见好就收。

他天天走这条路就没见过有狗，不由得发出感慨，“哇！你真是好运气。”

仲晴很是纳闷儿，它们怎么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眼神里弥漫着一阵阴沉与冷酷。

两人一同被野狗追得当街狼狈逃窜，充满未知的黑夜，令人惶恐的狗叫声，总能无声无息的挑起他们的恐惧，谈烨烦躁得想杀狗了，仲晴也是。又因为彼此的存在，没办法把这个想法付出实践。

仲晴只管一个劲地往前冲，跑得太激动，跑过头了。

“哎呦喂，这边，你想跑哪去？”谈烨拐弯了。

“…………”她气极败坏地反驳，“你凶什么凶，我又不认识路。”

谈烨不想理睬她了，“…………”

狗叫声逐渐退场，谈烨和仲晴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互相对望了一眼，一前一后地走着月亮的阴影里。

仲晴在谈烨的带领下慢慢前行着，不可避免地跟着他回到了家。

谈烨住得是两层独栋的小洋房，装潢里利用了光影的设计理念，艺术中又掺杂着狂野，看上去很具有年代感，家具又是崭新的，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像是在刻意的做旧。

客厅空荡的只摆着一架黑柿木皮制作的钢琴，琴盖上干净的没有落一点灰。

仲晴问谈烨：“能弹吗？”

“你随意。”

声音里却饱含着一些纷繁的情绪。

仲晴掀起琴盖，胡乱地用拇指摁了两下，闷闷的，走音了。她一个外行人都能听出来，更别提谈烨这位天赋卓绝的专业人士了。

她按照琴键的顺序就这么一个个摁过去，不厌其烦的，没说出口的好奇心精准无误地传递到了谈烨的身上，他开口为她解惑了：“摆设而已。”

“那你平时练琴怎么办？”

“楼上还有一架。”谈烨问，“会弹吗？”

“瞧不起谁呢！必修课，好吗？”

仲晴什么乐器都会且样样都精通，但只属于那种机械化的弹奏，擦不出什么火花。她抵达不了谈烨那种与音乐能产生共鸣的深层次思想境界。

灯光下，谈烨的脸苍白清冷，由内而发的弥漫着清澈的气质，仔细看去，他的身形又如同纸张般稀薄，生命力在拨丝抽茧地一点点消散，像是一个人在寒冬里孤伶伶的流浪。

谈烨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走了过来，扔了一瓶冰水到仲晴手里，自己喝了一瓶。仲晴的手背被冻得一哆嗦，看到他抬起胳膊，把瓶口凑到嘴边准备喝的时候，行动比大脑先一步做了反应，大力地抢下了他手中的冰水。

都不需要她的助力，谈烨就在自毁。

她本该对此自得其乐的，但还是……做不到，因为他自毁得快了，她得压慢点他的速度。

仲晴忍住了说教的融入，“有没有热水，我给你兑一下。”

“生活能力这么强？”谈烨没有生气，情绪稳定地开玩笑。

“你以为我这八年留子白当的。”仲晴都没有意识到，她渐渐和原主自我趋同了，对中间的那条界限视而不见了。

这一天耗了谈烨太多的精神力，他需要好好的休息去调整，“一楼随你用，楼梯以上归我。”

话停，他就上楼休息了，完全放心地把仲晴一个外人留在他的家。

002觉得她的行径很反常：[这不像你了]

仲晴收到了由意志传达出来的深深的遗憾，单纯的跟着心走：[我就是我，没有什么你以为的像不像]

002被她搞迷糊了：[你的评判标准究竟是什么]

仲晴倾吐二字：[感觉]

她觉得谈烨还有救，想拉他一把的心也是真的。就算他的结局是“自毁”，那也要奔向希望的微光而去。

仲晴把矿泉水倒进了烧水壶里烧起了热水，趁着这个空档，她认真摸索了一楼里里外外的布局。

谈烨家里最不缺的就是一次性用品，批发似的堆积在不同的抽屉里和柜子中，因为干净的过于井然有序，房子的每一处都透着低沉的冰冷，没有一点人情味。

仲晴感觉他活得太过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刻意磨灭自己生存过的痕迹。

客房里有一次性浴巾、毛巾、头套等等之类的生活用品，连被套枕套这种东西他都准备好了，空间打理得比大部分酒店都干净。

衣柜里摆着许许多多的衣服袋子是日常随处可见的小牌子，价格很亲民。衣服的标签都在，应该是全新的。里面有女装，有男装，其中还夹杂着七八个空袋子，应该是被人穿走，谈烨忘了处理的。

是男是女暂且不能确认，但是仲晴能确定一点，谈烨身边绝对有枕边人。

不等她笑容落下，谈烨冒昧地推门进来，两人干巴地对视了两三秒，仲晴八卦的意味呼之欲出：“你说你是不是金屋藏娇。”

“…………”

“长什么样，我认识吗？”

“我们应该还没熟到我需要向你报备我私生活的程度。”

谈烨当头一盆凉水浇灭了她的瞎兴奋劲，仲晴咂舌得“切”了一声，“小气死你得了。”

“…………”

“敲门都不敲，你以为这是你家，你就能为所欲为。”

“那你住别人家，连最基本的安全意识都没有吗？锁门知不知道。”谈烨看她马大哈的样子，都懒得说她什么了。

“这是你家，你会没有钥匙，要是你真想进来，一把榔头就够了。”

仲晴模仿了砸锁的动作，嘴里自带音效“Duang”，看得谈烨大脑一片空白，觉得她神经质。

002系统：[…………]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啊！

“说吧！你找我干什么来了？”仲晴言归正传，她起身了，和他平视着。

被她诨科打插的，谈烨都快忘了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看着手里提着的袋子，一下又唤回了他失踪的记忆，“给你送衣服。”

他之前去专柜取定制西装的时候，导购顺带把常然定制的裙子也给他了，她没问他要，他也就忘了给，裙子一直放在他这，闲着也是闲着。想着仲晴细皮嫩肉的，哪穿得了那些做工粗糙的衣服，干脆把他妈定制的裙子给她拿过来了。

“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地位的嘛。搭子，那你给我透点风声，我嘴巴比监狱的墙还牢。”

“…………”

谈烨突然后悔他自己干嘛没事多此一举，这人就是给点好脸色，她就能跟你开染房的典型，闭口不言地出去了。

“喂。”

仲晴喊谈烨，他没有停下。

她继续说：“热水我烧好了，晾晾就能喝了。”

脚步声停了，谈烨站在了她前面的不远处，背影在摸索她话语里的可信度。他回头，细致地观察到脸上映着不自然的微笑。

仲晴说：“你看我都烧了，你就给我点面，喝两口呗！”

这壶热水给明亮的屋子里带来一种莫名的温暖。

谈烨眼底里镌刻着怅惘般的笑意，他原以为她只是说说的，虽然他们在嘴巴上都挺不饶人的，但在行动上都又不由余力地说实话。

他们有默契地偏过头，仲晴笑得合不拢嘴，只听谈烨声音柔和得“嗯”了声。像是秋风拂过草低的金色原野，麦浪滚滚，丰收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