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三 第43章 救赎

姬书缘蹦跶到仲晴面前，跟她算着生日会的那笔账。倒不是真跟她计较那一点点，纯粹是借题发挥来找事。

她知道占不到仲晴的便宜，过来毁毁她心情也是好的。然而，全部被仲晴漠视了，她无尽的轻语让姬书缘破防了。

“跟我来一局，你赢了，你生日宴会的所有费用我报销，还包括你的精神损失费。”

姬书缘哪敢答应，“…………”

呆是呆了点，但性命攸关的大事她还是拎得清的。

颜弱水有意无意地刺激她，也不见她上钩，仲晴帮她打配合的诚邀：“来吗？”把姬书缘吓得节节后退，走路都同手同脚了，给余盈盈看乐了。

仲晴没开车过来，两把车钥匙同时朝她递来，二选一，她毫不犹豫地用拇指勾住了颜弱水的钥匙环。赔涔文遥一辆的车钱都能买颜弱水十辆，她是脑子有病才选他。

飙车有风险，仲晴不希望有人陪她一起承担，没让副驾坐人。

仲晴第一次来庄光公路，颜弱水不太放心她，一个劲儿朝她推销自己的报点技术有多么的牛逼，仲晴不接她递来的橄榄枝，毒舌地回：“你影响我发挥。”

颜弱水：“…………”

余盈盈跟她对望了一眼，眼眸里也同样浮现了不显的担忧，退而求其次地说：“蓝牙耳机联系。”

“可以。”仲晴点了点头。

夜晚的世界是黑色的，倒映在地上的所有影子也都是黑色的。

这个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确实是个飙车的好地方，还真跟周赐礼说得一样——晚上真的是晚上了。

前照灯笔直地通向了前方的黑暗，山风呼啸绕发丝，耳机里传来余盈盈“喂喂喂”的试音声。

仲晴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山岩上映照的光影，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它的长短变化，比起科技，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庄光公路的3D建模清晰地印在了仲晴的脑子里，脚掌逐渐踩油门，车子提速了。

大屏幕里的她看起来一副从容散漫样，颤抖的瞳孔蕴藏着不可说的兴奋，纯黑的夜给她精致的脸庞带来了凌厉的冷意。

在她身上，他们感受不到任何恐慌，甚至是胆怯这种该有的情绪波动，她对外界的漠然反而给人一种错觉，她并不当回事，好像就是在玩儿。

颜弱水问：“时速？”

“220km/h。”余盈盈紧紧盯着iPad的每分每秒变化的数据，手脚冰凉，她克制着自己的生理性紧张，沉缓得给仲晴报点，“还有50米到第一个转弯口。”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了大屏上，仲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后同时也扼制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嗓子眼，他们陷入了空前的安静。

姬书缘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帅气在身上的，齿间浑然不觉溜出了一声“真帅”，她自己都意识到。

“缘姐你很快就能看到她笑话了。”身旁一个脸熟叫不上名字的女人说得言之凿凿，朝她邀功似的讪笑。

姬书缘眼神恰然呆滞了几秒，随后变得警惕起来，厉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没等到她回话，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嚎像是人类返祖，她看向了大屏，仲晴的车尾差点甩出了悬崖。

颜三千被她不要命的操作惊呆了眼，她跟周赐礼还真是一脉的啊，不由得感慨：“第二个弯道不刹车的人出现了。”

储乐的视线不曾一刻从仲晴身上挪开，咧开的嘴角逐渐双唇紧闭，他低声说：“不对。”

“刹车有问题。”余盈盈破声大喊。

她明明看到仲晴踩刹车了，但iPad上的时速没有丝毫的减缓，余盈盈焦急地跳下了引擎盖，心脏都要破膛而出了，耳机里同步传出降至到冰点的声音，“帮我找掩体。”

速度减不下来，她现在只能保持着这个速度继续开了。直路能过，但弯道的速度还是过快了，仲晴折衷而灵活地做出了反应。她扭转方向盘，沿途用车身一次又一次地撞击侧边的山岩试图减速。

山与车摩擦了一路行驶，微弱的火星子在其间闪烁跃动。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骤变，乌云遮月，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仲晴是何等的身份，不言而喻，她要是今晚在这边出事，在场的谁都逃不开干隙，他们像是被逮着走投无路的动物，疯狂眨眼在为自己谋出路。

车子在被开走前都有专门的技师进行检查。

聂格丞怒吼追责：“刚才谁他妈检查的车子？”

啪——

一巴掌乘风地呼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

姬书缘疾首蹙额地问：“你想害死谁？”

接连两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女人被她打得跪趴在了地上，像蚂蚁般卑微地求饶。

“…对对不起…我就是开个玩笑……姬小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愤怒之下的姬书缘破天慌得展现出阴狠的一面，“你现在最好祈祷仲晴没事，她出事，你就直接下去陪她。”人是她带来的，不管仲晴有没有事，她都难逃主责，恐怕还要祸及家里。

焦躁得不行。

每一分每一秒让她感觉到了煎熬。

姬书缘苦恼无助地先后看向颜弱水和余盈盈，两人嫌骂她都浪费口水，有这时间，还是多省下点力气去思考怎么让仲晴化险为夷吧。

颜三千想活剥姬书缘的心都有了，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现在都要闹出人命来了，简直对她无话可说。

“我能不能拜托你以后交朋友找找同一层次的，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带。”

姬书缘自知理亏地不敢说话，眼眶默默得红了一圈。

眼下的耽误之急是仲晴的安危问题，齐焉西快速给周赐礼发了信息，除了硬碰硬的逼停，根本就没有其他办法，他不想看仲欣在他面前流眼泪，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

他催促技师用最短的时间检查完自己的车。

颜三千问余盈盈：“现在时速是多少？”

“180—190km/h。”

大屏里沉着应付的仲晴真像个无惧畏难的女战士，余盈盈保持着理智，上下嘴皮打着颤地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下面还有三个弯道，它会比你预期的更陡，直径也只有上一个的三分之一，你现在的车速太快了。”

弯道承受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越来越快，余盈盈艰难开口：“容错率太高了。”

“我知道了。”

仲晴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颜三千刚想宽慰她说，“齐焉西过来了，你再撑一撑”，对面连最令人心安的风声都消失了，心一紧，他戛然看向大屏，仲晴还在，她把耳机摘了，那双黑如漆墨似的眼眸生不可测，令人看不穿。

如虎般的咆哮撕破夜幕，人人回头观望，一道黑影如风似得疾驰而去。

那辆令无数人熟悉的柯尼塞格凌空而来，宛如神降，空中飘起了地面沉积厚厚的一层灰。

久违了，周赐礼。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条路。

大屏一分为二，周赐礼势如破竹地入场给孤军奋战的仲晴蒙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一黑一蓝同向而行。

速度对他们有着极致的吸引力，强硬地控住了他们的身与心。

黑色的车窗口露出了淡淡的光影，他们看不见周赐礼的眼睛，一次次没有任何多余烦琐的操作，精准又急速的划过了转弯口，车轱辘张力十足在地面留下了漂亮的弧线，他像是庄光公路的掌权者，充斥着冬日的飒冷之气。

无人机跟不上了周赐礼的车速，从近景切成了远景，他们的视线只能与他的车尾遥遥相望。

这只是车子的极限，不是他的。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周赐礼来，他就是焦点。

齐焉西要笑不笑地摇头了，转而看了技师一眼，人速速退到了一边。

一辆黑色的法拉利冲出了赛道，余盈盈紧随其后，颜弱水坐上了副驾，颜三千和聂格丞对看了一眼，也开车上路了。山路空前荟萃，大屏一分为五，夜晚的速度，愉悦人心的引擎声，再一次燃起了他们渴望刺激的激情。

002急得漏电了，声音一卡一卡的：[完蛋……了完……蛋了，让你……不做……好事，这下完了。姐——我不想重头……再来啊]

好好飙个车开成了碰碰车，仲晴不抱希望的挣扎，她知道做再多都是徒劳，车一定会飞出去。她平心静气地接受了这个不算太好的现实，“闭嘴，别吵。”

002系统：[你还……说……你不想死…呜呜呜……你骗我…]

仲晴哄着它：[我没有想死，这不是遇到了不可控因素，好了，别哭了]

话是这么说的，她还是在默默得拼劲全力，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去跳车来降低自己的损失。

002哭唧唧地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安全啊！不要经历这么危险的事，要是这次活下来，你就去做功德]

它着急解释：[我不是为了任务，就当为了你自己留一个复活卡，我真的真的不会干扰你做的选择，你相信我，好不好]

注意安全。

有人也跟她这么说过。

在过最后一个弯道的时候，仲晴用诙谐的语调对着手机的听筒说：“我承认，你车开得比我安全，周赐礼——”

时间在公平地向前走，她的话音停留在了这里。

她的微信还被他拉黑着，无论说什么，他也听不到，算了，就这样吧。

一辆车掠过了她的身边，车窗半开，那双光亮的蓝眸好像把夜晚的黑漆给滤净了，短短几秒之间，仲晴平静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不可置信，她越是压抑的平静，风浪掀起的越大。

筑起的堡垒在周赐礼出现的那一刹那惊现了裂痕。

眼眸颤抖，视线变得模糊不清，那条说了一半的语音条发了出去。

没有红色的感叹号，只不过她不知道。

周赐礼急驰到她的前方，反向冲撞，以车身强硬逼停仲晴的车。

砰——

两辆车反向对撞，溅起了一连串的红色火星。

车速更快的他自噬到的冲击力更大，山被震颤得哐哐响，屏幕前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余盈盈、齐焉西和颜三千同时减速抬眸，面色皆因担忧变得眉头紧锁。

万丈悬崖曝露在周赐礼的身后，越来越近，仲晴的视野里只剩下那浓重的黑，骇人的刹车声逐渐变小，夜空恢复了平静。

他们惊魂未定。

浓烟缭绕，002拼命地呼喊：[姑奶奶，别睡，别睡啊，醒醒……]

耳朵飘荡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仲晴眼前如雾般模糊晕散，疼痛麻着神经。她行走在浓烟之中，走一步，地上滚落着数滴圆形的血滴。珍珠项链突然断了，滴滴答答地散落了一地。

月光轻柔地在空中扩散开来，仲晴全凭着那一腔的执念，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周赐礼。

谢天谢地，没有掉下去。

他的车子毁坏的变形惨重，一半驶出了悬崖之外，摇摇欲坠的好像会被随时吹来的一阵风，就吹掉了下去。

沐浴在月亮的慈光之下，他们侥幸保下了一条小命，挂相都挂在脸上，用鲜血装扮的面容，看着还别有一番情味。

周赐礼嘶哑却话语清晰：“跟你说了注意安全。”

人只有在死亡面前，才敢正视自己的心意，仲晴埋藏在心中自我冰冷的某种东西融化了，她仿佛置若罔闻，做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

“周赐礼，我叫仲晴，仲裁的仲，晴天的晴。”

“你要是死了，我陪你一起，真的。”

话音没有往常的轻佻，带着一种反常的认真，情感像烟花版迸出，仲晴认了。

他们都不擅长说煽情的话，但说出来的话却比煽情的话更能催泪。仅限于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