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直接去魈阳门找白孟冲?”符容又震惊了。
“对。符大哥,这次我来除了告诉你们阿冲可能加入了魈阳门,另一个就是把我的想法先跟你们讨论一下,以免打乱了你们原有的计划。”桑兔看了眼钟问策,继续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那些劫持琴师、突袭铁宗帮还陷害流峡派的歹人一直躲在暗处,与其等他们出手后我们再被动地见招拆招,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柳莺她们查到阿冲近日就在扬州城内的魈阳门分部,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去找他并跟在他身边,或许能查到一些信息。哪怕什么都查不到,也肯定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这样大家也能多一些时间再另想他法。”
“这个办法好啊!若是有人能潜入魈阳门,小兔确是一个最佳人选。阁主你说呢?”符容看向钟问策。从小兔开始说自己的计划后,阁主大人就抿着唇一言不发。符容心下明了,他这是关心则乱啊。“阁主?”
桑兔也看向钟问策,毫不避讳在场的符容,她拉起钟问策的手摇了摇。
钟问策开口道:“小芙蓉,你派人去把这个消息通知宫甫君和凌霄。还有,顺便查证一下那个倩儿说的话以及富商齐立的背景,先这些吧。”
“明白。”符容走出书房,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书房瞬间陷入了一种沉甸甸的寂静之中。
桑兔见钟问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站到他面前,挤入他的腿间,坐在他没受伤的那条腿上。钟问策也顺势拥住了她,将脸埋入她的脖颈处。
“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查一下倩儿?是在担心什么吗?
“她突然出现在你眼前,我不放心。”钟问策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还是你想的周到啊!唔,其实我也还没有想好怎么帮她,既然你派人去调查她了,那就先让她住在鹓沼园好不好?”
“嗯,听你的。”
“哦?听我的?那我刚刚说的计划你为什么不表态?”
钟问策抬头看她,却没有说话。
桑兔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面颊,声音越发低柔起来。“你别担心,阿冲不会伤害我的,再说了,我除了是他的朋友,还是青鸾宫的人,他们魈阳门的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若是,阿冲真的误入歧途,我想亲手把他拉回来。”
钟问策叹气,拥紧怀里的小兔,蹭着她的面颊。想起早晨在路口遇到她,想起她说她想他了,当时有那么一瞬间,什么公平道义、什么格物真理、什么天地正气,他统统都不想管了,他只想跟她一起走。
可是,仅仅是想想而已,他说不出口,更加做不到。担子背负得久了,都已经嵌入了骨骼魂脉之中,已经是他身上的一部分。他曾杀死了无数个软弱的、怯懦的自己,而后踏着坏死的、易碎的尸骨才成为了如今的他。而且当时她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他。
她也许是看出来了,她很可能明白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场美梦,她大概也清楚对于未来的他们而言,仅仅有心意是不够的。不过,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有心意就已经足够了,所以她就亲自将他拉回了现实。
面对现实吧,仅对当下的情形而言,钟问策叹气。“嗯,我知道,你的计划很好。而且,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做到了。”
听到钟问策的语气软乎乎的,桑兔心头也跟着塌陷了一块,忍不住想逗逗他。“诶,悄悄跟你说哦,我昨晚做梦梦到你了,不过不是现在的你,大概是十七岁的你吧,一直叫我姐姐姐姐,叫了一整晚,吵得我都睡不好,所以一大早就来找你了。本来想着你不让我睡好,我也得搅一搅你的清梦才算公平,想不到一转头你就出现了。看你这么乖巧伶俐还来接我的份儿上,我又舍不得了呀。”桑兔捏捏钟问策的脸颊,“你说,要是我们早点儿遇到就好了,你十七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讨人喜欢?”
钟问策面容一松,笑出了声。“……我十七岁的时候,大概比较讨人嫌,小芙蓉还跟我打架来着。”
桑兔睁大了眼睛,“哇!真的吗?那是你赢了还是他输了?”
钟问策笑弯了眼睛,“……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打了平手。”
“我说呢!”桑兔皱起眉头,“难怪他现在熬的药那么苦!简直了,比你在桃花涧给我吃的凉拌苦瓜还苦!”
看她撇着眉头,佯装出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钟问策笑得停不下来,“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只给你吃甜的。”
“就是说啊!明明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吃什么苦瓜啊!”桑兔说着拱进了钟问策的怀里,趁着他现在高兴起来,又转回了刚刚那个计划,她不想让他一直憋着闷气。“……就都在扬州地界嘛,离这么近,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见面的。对了,你从小学习的是不是君子六艺?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没有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吧。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情真的很刺激的!”
钟问策:“……”是怎么转到这上面来的啊!
见他怔愣的模样,桑兔自己先笑起来,趴在他肩上一阵发颤。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钟问策好好想了想,他做过最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了一只野兔子。喜爱她的果敢和神秘,喜爱她的坦荡和狡黠,喜爱她身上一切尚未被完全驯化之处。
钟问策送桑兔到门口,看着她跳上了马,再一次叮嘱道:“你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随时通知我。”
“知道了。”桑兔笑着应了一声,两人相视而望,谁都没有再说话。
大马原地踏步,吭哧吭哧喘着气,似乎已经急不可待了。
钟问策把手里的缰绳递给她,却仍然没有松手。
桑兔低头看他,他的眼睛真亮啊,映着日光,澄澈又深邃,她看到自己的身影荡漾在他的眸中。她喜欢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她的样子,于是,她做了一件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她伸手抬起钟问策的下巴,弯腰凑过去吻在他的唇角,轻轻一碰就撤。手指慢慢地划过他的下颌,接着眼神往下一瞟,“你好好养伤,回来我要看的。”说完,趁着钟问策失神恍惚的空档,从他手里抽出缰绳,打马而去。
“哎哟喂!”不远处的门房老杨看到这一幕,低呼一声赶紧捂住了眼睛。而后一阵风吹过,待老杨张开手指准备偷看自家阁主的反应时,却只看到几片落叶飘然触地。
*
“瑶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猫儿突然噤声,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嗯?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桑兔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圆脸姑娘满脸惊讶。
“啊!对不起,认错人了。”猫儿连连道歉。
“无妨。”
“……那个,姑娘你找谁?”
“我……”
“阿兔!”白孟冲听到侍从来报,匆忙赶到前厅,果然就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少主。”猫儿低头行礼后就退下了。
看着圆脸姑娘跑远了,桑兔双手环胸,眉毛一挑,“少主?”
白孟冲挠挠后脖颈。“那个,我想跟你说来着,我跟舅舅相认了。”
“舅舅?”
“啊,对,他现在是魈阳门的门主,膝下无儿无女,就……前不久才相认的。对了,阿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
“还说呢!你留下一封信就跑了,我只能拜托青鸾宫的姐妹到处找你啊!”桑兔说着旋身坐进了宽椅里,看着白孟冲,等着他的解释。
白孟冲顺势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一脸抱歉。“真是对不起啊,我,我找到舅舅后本想跟你说一声的,但是吧……”
看白孟冲脸都皱起来了,想起他一向不善言辞,估计找借口对他来说很困难。桑兔心中叹气。“嗯嗯,明白。如今你是魈阳门的少主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分身乏术,对吧?”
“……算是吧。”
“你最近忙么?不忙的话,我能不能在你这儿住几天?”
“当,当然可以!我马上叫人去准备!”
看着他清秀如昔的面容,天真如小兽般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闪闪发亮,似乎真的很高兴她能留下来。桑兔想起自己的目的,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愿他还未被这世上的污浊沾染。
猫儿端着茶盘进入客院,之前见到的那个高个子姑娘正在擦拭着自己的剑。剑身闪烁,锋利得很。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少主让我送茶点来。”
“多谢!”桑兔把长剑收回剑鞘,接过茶盘放到石桌上。“这么多啊,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我们一起吃吧!”
“啊?不不不……”猫儿连连摆手,这个姑娘是少主的朋友,她只是个奴婢而已,这怎么能行!
“嗯?你是急着走么?”
“啊?不不不……”她已经没有别的事了,而且,少主吩咐了她要好好照顾这位姑娘。
“难道是你怕你们少主骂人?不是吧,他脾气变得这么差了?”
“啊?不不不……”少主从来没有骂过人,连大声呵斥都没有过。
“哦——我知道了,你叫阿不?”桑兔笑起来。
“啊?不……我叫,猫儿。”
“猫儿你好啊!我叫兔儿!”
猫儿一愣,噗嗤笑出了声,这个姑娘真好玩。
“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你有时间的话就跟我聊聊天,好不好呀?”
“哦哦哦,好的。少主让我来伺候姑娘,全听姑娘吩咐。”
“这样的话,那你先坐下再说。”
“……哦,好。”猫儿左右看看,不知道该坐在哪里才合适。
桑兔干脆站起身,直接将小姑娘按在了她旁边的石凳上。
看她局促不安的样子,桑兔没有再说话,直接捏起一块白米糕,咬了一口后皱起来眉头,咕哝道:“这是什么呀?怎么是辣的!”
“啊?”猫儿一抖,“不,不会吧。”
“不信?你尝尝!”桑兔捏了一块递给她。
猫儿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张嘴小小地咬了下一块,香甜软糯,入口即化。“我这块,是甜的呀。”
桑兔哈哈大笑,“是吧!那你运气真好 !”
猫儿反应过来了,这兔儿姑娘是故意那么说,就为了让自己也吃一块。没来由的,猫儿想起了锦儿姐,鼻子一酸,就这么留下泪来。
“诶诶诶?怎么啦?是我吓到你了么?”桑兔一看小姑娘竟然哭了,难道是自己玩笑开过了?
猫儿吸吸鼻子,“没……兔儿姑娘,你真好。跟我锦儿姐一样好。”
“锦儿姐?名字真好听。她在哪儿呢?叫她一起来吃点心呗!”
“她,她不在这儿……”
“哦,这样啊。猫儿,你们魈阳门有多少分部啊?”
“我,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有多少个。我听说湖州、姑苏都有。最远的话,好像皇城附近一个叫什么德县的,瑶瑶现在那边。”
“瑶瑶?”
“嗯,她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一起来的。她本来也在这里,前几日她被遣送到那边去了。”
“皇城?听起来好远啊。”桑兔想起来了,这个猫儿姑娘之前好像是称呼她瑶瑶来着。难道说……“那个瑶瑶,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
“不……就身形有些像。”之前猫儿路过前厅,乍一看以为是瑶瑶。但是仔细一看,区别还是很大的。这个兔儿姑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跟她们这些伺候人的丫鬟很不一样,有一种很利落、很干脆的东西,就像她手中的长剑一样。对了,她就像是故事里的女侠!
“这样吧,你就当我是老天爷派来代替瑶瑶跟你做朋友的,好不好啊?”桑兔笑呵呵说道,这个圆脸姑娘就像糯米团子一样,很合她的眼缘。
“真,真的吗?”猫儿再一次震惊了。
“是啊,若是不嫌弃,你就叫我兔儿姐吧。”
“兔儿……姐。”
“猫儿妹妹!”话音刚落,两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