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哥!”阿甲扑进钟问策的怀里,抬起头看他,“你怎么来啦!”一转头看到他身后站立的两人,瞬间离开钟问策的怀抱,敛容,立正,躬身道:“周大哥,江姐姐。”
“阁主,周大人,江姑娘。”符容走近,朝着三人问好。桑兔回过神,跟着拱手致意,没有说话。
“阿容,好久没见。我已辞去官职,现在跟问策一样,是闲人一个啦!”周昀舟看向桑兔,“诶?这位姑娘,不曾见过啊!”
“这位姑娘名叫桑兔,是月前才来到洄溯阁的。”站他身边的江明蝉突然出声。
“桑兔姑娘,初次见面,在下周昀舟,表字鸣川。”
“周公子。”
“叫周公子就见外了,跟阿甲一样,叫我周大哥,或者鸣川大哥,都行。”
“好,周大哥。”
“鸣川,小蝉,”钟问策开口说道:“你们先去歇息,待晚宴准备好,我派人去叫你们。”说完,让人带他们去休息。
等人影都看不到了,阿甲“哼”一声,双手抱胸,气鼓鼓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钟问策失笑,拍着他的肩膀,“阿甲,才几天没见,脾气见长啊!不知道你的功课有没有长进呢?”
“哼!那人有什么资格介绍我桑兔姐姐啊!搞得她跟我们很熟一样!”
钟问策笑笑没说话。
“她怎么跟鸣川一起来了?”符容问道。
“万通山庄想在虞庭置办产业,小蝉跟鸣川有生意要谈。”
“那你怎么会来?”
“我么,”钟问策看了眼桑兔,“小蝉说要来桃花涧,鸣川就把我一并叫来了。”
“啧——”符容嘴角下撇,双手抱胸,跟阿甲站在一起,俩人直直盯着钟问策。
“……啊!小芙蓉,这块琥珀不错啊,哪里得到的宝贝啊?”
符容秀眉一挑,“小兔子乖乖送我的!”
“没错!姐姐送的!”阿甲大声附和。
钟问策一愣,看向桑兔。
桑兔点头,“是的。”
一直到晚宴开始,钟问策都有点儿别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才过了几天,他就已经跟这个世界不熟了。
“乖乖,吃排骨。”
“姐姐,是莲藕。”
“乖乖,吃芦笋。”
“姐姐,吃鸡腿。”
“乖乖,吃炙肉。”
“姐姐,吃萝卜。”
……
“小兔,试试这道凉拌苦瓜,解暑。”
符容和阿甲双双抬眼看着钟问策。
钟问策:“……”
“问策,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喜欢在江湖跑了,真羡慕你们啊!来,我敬各位一杯!”周昀舟笑得开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家也纷纷举杯敬酒,除了阿甲,他叼着一只鸡翅,羡慕地看着,希望自己也快些长大。
符容看着桑兔喝光了小杯里的酒,小声提醒道:“乖乖,你喝了这杯,今天就不能再喝了哦!”
“嗯,不喝了,多谢符大哥。”
江明蝉吩咐侍女斟了两杯酒,自己端起一杯,朝钟问策盈盈说道:“阿策,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安排。”
“客气了。”钟问策接过侍女送来的酒,仰头喝下,把杯底亮给她看。
江明蝉翘起了嘴角,视线粘在他脸上,广袖掩着唇,慢悠悠地喝下手里的酒,而后捏起手帕,擦着唇角。但钟问策喝完酒后就一直没有看过来,她眼睛一转,看到埋头吃饭的桑兔,“桑兔姑娘真是好胃口啊。上次见面,也没有来得及问,姑娘家在何处?”
桑兔听见江明蝉跟自己说话,筷子一放,赶紧把嘴里的苦瓜咽下,苦得她皱了皱眉,“多谢江姑娘记挂,我家在西南的一个小村子。”
“西南啊,还真是遥远呢。桑兔姑娘一人来此,肯定会想念家中的父母吧,我一个人在扬州也……”江明蝉突然停住了,因为符容和阿甲正直直地看着她,一脸不赞同。
江明蝉很快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找错话题了,“呀,抱歉。是我多话了。我给桑兔姑娘赔罪。”江明蝉侧头,有侍女上前斟满酒杯,而后绕到桑兔那处也斟满酒。
“无事,江姑娘别放心上。不过这酒,我就不喝了。”她不怕死,但是不想失信于人。
江明蝉端着酒杯,水眸婆娑,我见犹怜,“桑兔姑娘刚刚也是痛快饮酒来着,难道是不愿接受我的道歉么?”
“不是这个意思。今天喝够了,要不明天,我再同你喝,可好?”桑兔耐心解释着。
“桑兔姑娘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就这一小杯,应该不打紧的吧?”江明蝉巧笑倩兮,仍然端着酒杯。
桑兔听罢,朝符容抱歉一笑,抬手就要去拿酒杯。
“我替你喝。”
“我帮你喝。”
符容和钟问策同时开口道。
席间突然沉默下来。
沉默是今晚的落花流水游鱼肥,带月云埋一半山。
阿甲叼着排骨,看看钟大哥,看看符大哥,又看看周大哥,怎么大哥们都不说话了?要不是他还小,他就帮姐姐喝了。
“桑兔姑娘,你看,这可如何是好?”江明蝉浅笑嫣然,打破了沉默。
大家都转头看向桑兔。
桑兔平静地看着江明蝉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心里一叹,弯起嘴角,“江姑娘,你是不是又把自己当成什么重要的人了?我不喝,不是不给你面子,是我不能喝。不过——”桑兔站起身,双手捏起酒杯,酒液倒在地砖上,滋滋作响,香气四溢。“让我先父先母陪你喝,这个面子够大了吧,我都没有跟他们喝过酒呢。”桑兔把杯底亮给江明蝉看,“请——”
江明蝉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但见她美眸一弯,袅袅娜娜站起身,“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仰头酒液尽数倒入喉咙,伸手把杯底亮出给桑兔看。
“好!江湖女子就是爽快!”周昀舟鼓掌叫好。
江明蝉朝周昀舟微微欠身,“明蝉不胜酒力,不想搅了大家的雅兴,就先退席了。”
江明蝉走后,符容嘴里念念有词:“乖乖,真是我的乖乖!”一边说着一边给桑兔盛了一碗鲜鱼汤。
“谢谢符大哥。”桑兔朝他笑笑,喝了口鱼汤,嘴里的苦瓜味终于冲散了。她看向钟问策,想着要不要也给他夹一筷子凉拌苦瓜试试,就见他被周昀舟拉到了一旁说话。
“我的好哥哥,你是不是有了新欢了?”
钟问策挑眉看向周昀舟。
“哎呀!早知道你有了新欢,我就不把你叫来了呢。看你为情所伤,我还想着说合你跟江明蝉来着。”
钟问策苦笑,“鸣川,让你费心了。我跟小蝉,已经过去了。你跟她谈生意,不必顾虑我。”
“你这次愿意来,我还以为……哎,是我误会了。”周昀舟叹气,语调一转,“是为了那桑兔姑娘吧?”
钟问策不自觉地朝桑兔看去,发现她正望过来,心头一跳,赶紧转回来。
周昀舟看他这样,心下了然,也就不再问了。虽说他们现在身处江湖,但是出生就带着的枷锁,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况且这次他被迫辞官,这后面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发展呢。而后,他借口说舟车劳顿,就先回去休息了。花厅里只剩洄溯阁的几人,气氛一下子又轻松起来。
桑兔说自己真的吃不下了,符容和阿甲才停止了给她夹菜。
钟问策随意吃了几口菜,之前没有消化完的那种别扭的情绪又冒出了头。还有,符容腰间那块琥珀,真亮眼啊。
江明蝉回到院子,一扬手,打翻桌上的茶杯,精心梳理的发髻也歪了,她撑着桌子,呼呼喘着气。
丫鬟绿菊战战兢兢地收拾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大小姐明明是高高兴兴去赴宴的,怎么回来就这么生气啊。“哎呀!”手指被瓷片划破,绿菊痛呼一声。
江明蝉听到声音,转头看去,眼神一亮,捏起绿菊被划破的手指看了看,“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说着用力挤压着她的手指,更多的血流下,滴落在地板上,斑斑驳驳一片。绿菊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好了,把血挤出来就好了,碎片先不用收拾,下去吧。”
“谢谢大小姐。”绿菊捧着自己的手指,就要退出房间。
“等等,你让紫鹃去请钟阁主过来,就说,我有生意要跟他谈。”
“是。”绿菊退出屋子,找了一小块布,匆匆包裹了一下手指,朝外奔去。紫娟不在,她以为大小姐赴宴没有那么快回来,就悄悄逛后山去了,绿菊只能自己去找钟阁主。
“钟阁主请进。”
“有劳。”钟问策踏进小院,看到江明蝉的屋子大门开着,烛火明亮。他走到门边,敲了敲门框,“小蝉。”
没有人回答他,他又唤了一声,“小蝉?”
屏风后传来一阵抽泣声,“……阿策……”江明蝉的声音很低、很轻。
钟问策略一思忖,迈入屋内,转到屏风后,看到江明蝉跪坐在地上,衣裳散乱,衣摆跟一摊碎瓷器和斑驳的血渍混在一起。
他立即走近蹲下/身,“小蝉?怎么回事?”
江明蝉抬起脸,云鬓杂乱,发丝垂落,眼中水光粼粼,鼻头红红的,她呜咽着说:“阿策,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时的不告而别?”
“你哪里受伤了?”钟问策皱眉,“我去找符容。”说着就要站起身,被江明蝉一把拉住。
“不,我没有,只是不小心划破了手……”江明蝉紧紧盯着钟问策的脸,“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钟问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精致的手指上有一些血迹,他眼睛一眯,“没有,事情已经过去了。”
“那,那我们呢?”
“我们仍然可以是生意朋友。”钟问策转头看她,而后轻轻一叹,“流了这么多血,伤口不小,还是得包扎一下。”钟问策站起身,把她扶起来坐到椅子上,“我去找符容。”
“不,不,你别走…….”江明蝉的手仍拉着他的袖子,血迹染在了他的袖口上,似在白色锦缎上开出的桃花。
钟问策拉开她的手,“小蝉,还是先包扎再说。”说完,转身走出屋子。
钟问策走到院门口,刚刚带自己过来的侍女仍然侯在那里,“你叫什么名字?”
“回钟阁主,奴婢叫绿菊。”
“绿菊,你跟我来。”说完,钟问策往花厅走去。
“小芙蓉,你那里有没有伤药?”
符容正在跟桑兔说笑,一听这话,大家都朝他望过去。阿甲“嗷”一声扑向钟问策,符容和桑兔也跑到他面前,皱着眉看着他的手,“策哥哥?”“你受伤了?”“谁伤的你?”一声高过一声,此起彼伏。
钟问策嘴角一弯,“看来桃花涧的水养人啊,一个个都像小唢呐!不是我的血,是这位绿菊姑娘。”
“钟阁主?”绿菊双眼湿润,惊慌失措地抬头看他。
“哦哦,我去拿药箱。”符容转身就走。
“符大哥,我帮你!”阿甲也跟着跑去。
“绿菊,伤口结痂之前不要碰水。另外,这些药和纱布你带回去给你家小姐,如果她有需要的话。”钟问策把一个小包袱放到绿菊手里,仔细交代着。
“钟阁主,可是……可是……”绿菊低着头。
“那我跟你去看看吧。”符容叹口气,背起药箱,朝钟问策点点头,跟着绿菊走了。
“江姑娘,她还好吗?”桑兔问道。
“她应该没事。”
“钟大哥!好马不吃回头草啊!”阿甲在旁边哇哇叫着。
“你这小鬼!”钟问策笑了起来。
桑兔眨眨眼,她又看到了桃花,一整片的桃花,粉嫩嫩地一直开到了她的梦里。
“咚咚咚!”嗯?桃花落地的声音这么大?
“咚咚咚!”哦!有人在敲门。
“姐姐,你还好吗?”阿甲一脸焦急。
“嗯?发生什么事了?”
“符大哥,符大哥被人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