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苦褪去的口腔中爆发出了强烈回甘。苏丝弦觉得沈星川应该去当诗人或者散文家。
从苏女士、苏小姐到如今的姑娘,每一个称呼都被她赋予了不同的寓意。
二十二岁的苏丝弦在镜头与媒体笔下正值风华正茂,足以与满园花草一争人间春色。
但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过早被社会繁华下的□□污垢催开的花骨朵。
姑娘离开了惬意的摇椅,将全身重量搁置在阳台的栏杆扶手上,微仰着头看落日将云煎烤得一片焦黄。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雨。此刻风中正升腾着青草与春泥的复杂味道。
彼时她们的关系像是秋千。被家族、事业、金钱,一路推到了骑虎难下的制高点。即便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但就像是心生婚前恐惧症的新娘。不可避免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存在担忧与恐惧。窒息的控制感与部分自由的丧失,不可避免地让人心烦。
不经意间冰凉的手机屏幕触碰上耳廓,冷热交替的一瞬刺感让苏丝弦回过神来。那边没有再说话,正屏息以待着她的回答。
“你这是打算把流程都走一遍吗?”
沈星川轻笑着回答,却将往后余生的承诺说得诚恳:“万事难求十全十美,我尽力做到十之**。”
苏丝弦自认看不透沈星川,但那人却将自己的想法读了个透彻。如同春夜的雨,润物细无声地抚平焦灼的内心。
她将这知时节而来得好雨深吸入肺,只觉眼前万物一新:“那我可省心了。只用去填补余下的一、二。”
两家人像是预料这事儿能成,早早便将证明什么的从国内寄来了。文件齐备,唯一比较棘手的,是需要二人详细叙述相知相恋最后决定携手走进婚姻殿堂始末的情侣问卷。
协助她们办理的这项事务的是苏月和的老同学。当时在海牙法庭任法官一职的她,满心以为俩人是突破了重重艰难险阻,方才成双的一对苦命鸳鸯。于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只要她们将这些年的爱情故事如实写就,保准能过。
只是专注磕糖的她没注意到,联机通讯那头的两人齐齐发出的笑声里的尴尬。
也是凑巧,一个多月后苏丝弦接的那部电影便有来荷兰取景的需求。
于是在王大花的掩护下,她瞒着剧组上下百来号人,深更半夜一脚油门自鹿特丹驾车到阿姆斯特丹,做贼似地将沈星川公寓的门铃按出了摩斯密码的节奏。
谁知道沈星川下班比她还迟,幽魂似的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
二人一个紧急转身,一个迈步上前,猝不及防地解锁了她们间的第一个拥抱,顺带让沈星川的牙齿跟嘴唇也来个亲密接触。
裂开的口子顺着唇纹在唇尖凝聚成一滴妖艳的红珠,自知惹祸的苏丝弦连忙从包里拿出了张纸巾,接下那摇摇欲坠的东西,免得弄脏了她的衣领。
沈星川的嘴唇很软,薄薄的纸张轻压在上面,能感觉到如同果冻般的触感。
“要滴下来了,你快擦擦。”意识到越界的苏丝弦及时收手,将主动权奉送回了同样准备擦拭却因她的动作陡然顿住,面露异样的主人。脑子一转赶忙转移话题,“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不是说欧洲这边的老板求着员工下班吗?”
“昨天有点事,提早下班了。”沈星川把客人迎进门来,从鞋柜里拿了双粉色小狐狸棉拖给她。
苏丝弦最近拍的剧里,有一段是女主前往伴侣租住的屋子,凭借鞋柜里鞋的数量和拖鞋内部踩踏留下的压痕来判断女访客数量的桥段。
入戏过深的她快速扫了眼尚未关闭的鞋柜,除却日常外出使用的几双鞋外,居家那一栏居然在两双拖鞋出仓后,直接空空如也。
鞋柜关闭,她将收回的眼神落在沈星川脚上那双同类型的蓝色小熊拖鞋上。一面想着这人还挺有童趣的,一面用脚底感知着拖鞋内部。
并无凹陷部分,反倒是回弹有力。想来这包含情侣意味的拖鞋,被使用次数并不多。
一切做完,苏丝弦方才在心里为自己刚才的举动与想法感到不齿。她默默将商业联姻、各自安好的口诀念了数遍,方才将自己脑袋里不该存在的想法清甩了出去。
沈星川租住的公寓不大,客餐厅与卧室挤在一个空间内,但却因只摆了衣柜、桌椅、床三件套的缘故,显得极其空落。
病号占据了房间里的唯一一张椅子,苏丝弦只能站着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棉签来,为自己的冒失赎罪。沈星川则像个听取指令做出动作的玩偶,任由“神医”摆布。
“还好只破了一块,不然你明天就要破着相去公司了。”苏丝弦拿着棉签,仔细将碘伏涂在她唇上的伤处。
突如其来的小刺痛让沈星川不自觉轻皱了下眉:“可以少一些麻烦。”
“人缘不错啊。”苏丝弦一挑眉,她之前倒是没把事情往这香艳地界想过。听到这话,方才意识到这座城市的特殊性。在以以关系开放著称的性都里,沈星川这祖坟冒青烟的出厂设定,不受欢迎才奇怪。
“同事们比较热情。”沈星川一脚踩在垃圾桶的开关处,自她手中接过棉签丢到里头。
苏丝弦目光一瞥,竟在空空如也的垃圾袋里发现了那画着小兔子抱拖鞋图案的标签。尴尬的脚趾在此刻被确定为首次使用的拖鞋内蜷缩了一下,内心默默评价道:还挺洁身自好。
啪嗒!垃圾桶失去了支撑,缓缓将嘴闭上。
显然对方发现了自己停留过久的可疑目光,她急忙仓皇挪移开来,却猝不及防便迎上了沈星川那等候许久的浅笑面容,一时间口舌干燥的不行。轻咳了一声,不自然的抿了抿发涩的唇瓣道:“挺好。”
沈星川没事人般的拿过靠在一旁的手杖起身,转移了这令人尴尬的话题:“喝点什么吗?”
“你这也只有水、咖啡和茶吧。”苏丝弦不用想也知道,这人家里要是出现饮料,那才是见了鬼了。
然而沈星川却转身打开冰箱门,露出里头整齐排列着的花花绿绿饮料瓶。又将冰箱旁的储物柜打开,里面复制粘贴摆着的一排常温饮料。
“有冰镇的,还有常温的。你要哪种?”
一溜的饮料让苏丝弦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只余下四个大字:活见鬼了!
她伸手指了指角落里的矿泉水瓶:“常温的水就可以,谢谢。”
沈星川递了瓶水给她,又指了指热水壶:“需要热水可以现烧。我去卫生间洗漱一下,你自便。”
苏丝弦拧开瓶盖,看那没关牢的储物柜门板在空中摇摆。起身预备将门关上时,却看到里头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具。她好像知道沈星川昨天提早下班后的时间,都花到哪里去了。
待到沈星川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抗拒不了瞌睡虫诱惑的苏丝弦,已占据了椅子,趴在桌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沈星川俯身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将人唤醒:“到床上去睡吧,申请文件我来写就好。”
苏丝弦熬了个大夜,此刻顶着个迷迷糊糊的熊猫眼,也顾不得避嫌,将外套一脱,直直便往上头倒去。数秒后,她翻了个身,将自己在车上想的绝世奇谋说出:“实在不行,你就把之前的恋爱经验攒一攒,现编一个。”
沈星川打字的手一顿,侧身面向在床上摊开一片的苏丝弦说道:“我没有恋爱经验。”
“没有?!”苏丝弦眼睛瞪得圆鼓鼓的,里头满是不可思议。她很想问沈星川,她之前那一套一套地是从哪里学来的?学霸在这方面也能无师自通吗?
沈星川摇了摇头,指尖在扶手轻点:“不过可以借鉴一下别人的,毕竟大差不差。”
别人?苏丝弦瞬间不困了,她盯着口出狂言的某人。像是在说,你这个别人说的最好不是我。弄得她那段被渣女伤到体无完肤的故事可以编成颂歌一样。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猪跑吗?我国这么多爱情故事,你抄一抄啊。”
沈星川觉得她说得极有道理,思索片刻提议道:“比如牛郎织女、天仙配、梁山伯和祝英台?”
这种不是生离死别、就是双双狗带的爱情故事,冲击得苏丝弦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疼了。
她无力地在床上划拉了两下手臂,把枕头拉到自己下巴的位置,软骨鱼似地将半张脸埋在里头。
“就不能是《魔鬼街32号》《麻雀闹翻天》或者《海藻之冬》吗?”
然而,沈星川像是与她生活在两个年代的人,镜片后那双懵懂的眼无声眨动。
“你随便写吧。只要我没在里头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就好。”枕上残留着木质调混着淡淡青草的味道,给人以置身雨后山林的舒缓。苏丝弦声音越来越弱,绷了一日的思绪在此刻渐渐放空。
再醒来时,天正蒙蒙亮。沈星川将椅子挪到了正好可以格挡住灯光射向枕头的的位置。竟就这么背对着床榻,将就了一晚。
苏丝弦轻手轻脚地下床,将落到地毯上的浅色毛毯拾起,仔细盖在伏案之人的身上。
亮了一晚的电脑屏幕上,是全篇用荷兰语写就的申请书。对当地语言全然无知的苏丝弦自然看不懂沈星川到底为自己编排了一段如何精彩的情爱故事。只记得她们在教堂宣誓时,再次见到那位作为见证人出场的法官女士。
沈星川的小作文获得了对方一个神秘的笑容,以及This romance is so romantic的评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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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