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三年三月中旬,马恒收到宣城来报,近来方州境内有调兵东移的迹象,马恒带着长子领五百人马前往宣城巡防。
为防乌含举兵进攻,马恒加强平州西线数个重镇防御,并从境内调遣兵马做好开战的准备。
见马恒提前有了防备,乌含没有继续动作,只是同样加强了方州东线防御,与平州遥遥相对。
没有战事,马恒在两界驻守一月有余便带着长子回到了青阳城内。
家宴后回到房中,其妻陈氏服侍马恒换上寝服,温言软语道。“夫君统一州之地军政繁忙,如今琦儿也长成,合该如兄长那般为父分忧。夫君可不要心疼他,他亦想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
马恒素来喜爱次子马琦,近年来也让其接触些州府政务,他明白妻子的意思,故而道。“夫人勿要担忧,我对永新早有安排,必不会委屈他的。”
“我怎不知夫君疼爱琦儿,不过是做娘的空操心罢了。只愿琦儿如今多些能力,在我们夫妻百年之后能在长兄手下讨口饭吃。”陈氏将从马恒腰间换下的带钩交到侍女手中,精致的眉眼露出淡淡愁绪,仿佛真为将来那一日而忧虑。
马恒的目光落在陈氏身上,挥了挥手让侍女都退下,拉过妻子坐在床边,拍了拍那细嫩的柔荑,叹道。“我又如何不为琦儿筹谋呢?如今天下纷乱,须得强势有力之人方能立足,成益虽是年长性情却多优柔,我亦想将位子传给永新。只是成益嫡长又无过错,弃他而选永新,恐难以服众。”
马恒有两子,长子马晟,字成益,年二十又七,乃其地嫡妻所生,是为嫡长子。次子马琦,字永新,年十八,是马恒与继妻陈氏所出之子。
陈氏比马恒小十岁,又生的貌美,很得马恒宠爱,加上幼子自小聪慧,长成后更是文武皆通,兼之相貌俊美,如此爱子,马恒的心更偏了。
然两子相差九岁,当年马恒仅有马晟一子,那是马恒是将长子当做继承人培养的。
初时马琦年幼陈氏还能沉住气,待到亲子年岁渐长,陈氏便难以按捺心中的野心与不甘,日日在马恒耳边蛊惑。
本就偏爱幼子娇妻,这些年来长子的作为只能说是无功无过,马恒的心彻底偏了。只是当年因只此一子,大冀又动荡不安,他亦不知自身何时会战死沙场,故而将亲信人脉交了给长子,为以后权力过度作准备。
这些年过去了,那些为长子准备的人早已与其绑在了一起,若是贸然替换继承人,只怕那些人不依。
虽说动了让幼子接任的心思,近些年马恒亦将手中权柄渐渐向幼子倾斜,同时徐徐消弱长子的势力。然马恒已四十又八,是奔五的年纪,长子亦无过错,若要平稳过度权力,还需很长时日。
然如今平州强敌环绕,马恒不愿意亦不敢在此时制造内部矛盾,故而便是消弱长子的力量,为幼子增添砝码的手段也是缓和的。
马恒偏爱幼子,也愿意自己百年之后由其接任州牧,只是手段温吞,然这些在陈氏眼中却是马恒犹豫不决的态度。
她儿子马琦文韬武略,外貌俊秀,样样比马晟强,如何争不得那个位置。而马恒所虑在她看来却不是问题,虽马恒年近五十,然身体硬朗,平州兵强马壮,完全能在选择她儿成为继承人后带在身侧悉心培养,假以时日她的琦儿必能比其父亲更为出色。
“本就是家事,如何需要那许多人满意。难道夫君连选谁成为继承人都需看他人脸色?那平州还是夫君的吗?”陈氏对马恒所谓的担忧全不以为然,反倒拱火道。
这亦是马恒心中所怒,当年虽是他让手下辅助马晟,却并未想到会造成如今的局面。然那些人跟在长子身侧日久,为其出谋划策,身上早已打上了明确的标签,若要更换继承人必先要解决掉那些人。
“永新比成益强,我自将为其筹谋。”马恒目光坚定。
有了马恒的准话,陈氏见好就收,夫妻二人早早就寝。
翌日起马恒有了动作,先是将陈氏之兄陈琳升任都尉,掌管青阳城外驻军,又将幼子封为里曦郡郡守,并将长子身边得用之人调离,渐渐巩固马琦的地位,消弱马晟的势力,为将来马琦顺利继承州牧之位扫清障碍。
当年马恒为马晟选人是费了一番功夫用了真心的,马晟身侧之人都有真才,在马恒刚动作之时便将其意图告知了马晟,让他早做防备。
马晟心中亦有不满,他都一退再退了为何继母还是不肯放过他,只是马恒积威甚重,他亦不愿作不孝之举。
恰逢此时方州方向再次发现异动,时隔一月终于对平州发起进攻,马晟主动请求出战。
看着立于面前身姿挺拔,眼神坚毅的长子,马恒缓缓地点头。让马晟离开青阳城也好,也省了父子矛盾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马晟的谋士中有不赞同他离开青阳城的,认为他若离开以后要再回来就难了。有谋士却认为这正是个好机会,只要能抵挡的住乌含的大军,进可以拉拢军中将领为将来做准备,退可让马恒见到儿子的能力增添一份砝码。
然无论如何作想,事情已成定局,在父亲马恒首肯后,马晟带着人马前往宣城,迎击乌军。
攒着一口气,也是为了保卫平州,马晟不顾危险亲自着甲领兵作战,与乌军数次交手皆胜,甚至还攻占了方州几个镇县,在军中一时威望大增。更有与马恒亲近的将领在报捷时大赞马晟,称虎父无犬子。
马恒大悦,封马晟为司马兼宣威将军,让其统领西侧兵马,与乌含争夺方州。
陈氏得知继子屡建战功,房中的器皿都不小心摔了好几个,在马恒前面求得娘将兄长为军需官,为宣城输送粮草。
没有充足的粮草供应,先前那些被马晟攻下的方州城池不久便被反扑的乌军夺回,若非众将齐心合力,只怕宣城亦难保。
随后战局焦灼,待两军都偃旗息鼓不愿再战后,马晟带着滔天的怒意赶回了青阳城。
回到青阳城第一件事便是向马恒告发陈家拖延军粮,迟迟未送到前线,导致打下的领土再次易主,平州将士更是死伤数万。
“父亲,平州数万将士用生命拼杀出来的领地,就因陈希拖延,粮草不济,不得不退守宣城,还差点被乌军占领。为一己之私害我平州千万百姓,如此奸贼,恳请父亲斩杀以平此番为平州牺牲兵将的英灵。”
说罢马晟跪在地上,抬头目光恳切地看向他的父亲。
“此时还需调查清楚,你先起来。”马恒蹙眉,他不喜马晟带有逼迫的态度。
陈氏亦在一旁,见马晟如此,哭诉道。“长公子吃了败仗大人自会体谅,如何要拿他人做筏子。陈CHENXI希虽不是文成武功,对大人却是忠心耿耿,如何会拿平州将士的性命玩笑。难道他还能扣押了那批粮草不成?实是前番恰有暴雨,不得不在路上多耽搁些时日,陈希担忧宣城将士粮草不济,还冒雨分批将其运抵宣城。长公子亦不必如此,琦儿还小,又不像长公子在将领中的地位,必不会与长公子争夺州牧之位,你大可放心。”
陈氏一番颠倒黑白让马恒原本对陈希不满的心转到了对长子马晟的身上,刚打下来的地盘丢了马恒如何不心疼,但这毕竟对平州没有太大的影响。然马晟得人心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还是手握兵权的将领,他这个州牧还在呢,若是还活着就被儿子取而代之他如何能忍。
自古权力之下无至亲,马恒已对马晟起了防备之心。“这是意外,我已处罚陈希运粮不济,此事勿要再言。你此番作战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马晟不甘就此放过陈家人,只是马恒已下定论,作为人子亦为人臣他不便再言触怒父亲,只得拱手告辞。
见向来温顺的长子露出不驯的神色,马恒面上不显,心中的天秤更倾向于幼子。
马恒对陈家没有原则的维护让马晟对权势生出了强烈的渴望,对马恒的心结亦由此加深。
在谋士的劝说下,马晟决定逼迫马恒确定他为继承人,却因走漏风声被陈氏知晓。
以她和儿子马琦的实力若要与如今的马晟硬拼,陈氏也没有多少胜算,谁又能知晓看起来文弱的马晟有军事才能呢?
陈氏心急言语试探马恒,原本承诺必将州牧之位传给马琦的他却含糊起来,这更让陈氏忧心。
陈琳出谋划策,使出毒计。“夫人无需忧心,若是长公子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谁还会支持这样的人。”
“还请兄长直言。”如今马晟的优势极大,陈氏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除掉这个眼中钉。
陈琳让陈氏遣散左右,上前低声说出计谋。陈琳此人并无出色才能,能得权势完全是因其姊婿,若是以后马晟得势,以后者的心性,恐怕倒时一切如竹篮打水,这是他万万接受不了的。
兄长之言所谋甚大,陈氏面露犹豫之色。然话已出口,陈琳自不能让陈氏有退缩的机会,一再劝说,终使陈氏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