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姐弟三人同胞所出,双亲所在的连州有难均要前往。谢逸领兵是定然要去的,谢瑶与谢逸姐弟两不同意谢和同往,谢逸也不希望谢瑶前去,战场无定,他身为长子又是阗州都尉当是义不容辞,但不必女兄与幼弟冒险。
只是谢逸管得了谢和,却管不了谢瑶,谢瑶执意前往,谢逸也只能分派得力属下保护谢瑶。
三日之内,阗州已集结四万兵马,谢瑶出行的准备却被另一封书信打断。
锦州讣告传来,州牧周阳泽于数日前病逝。
蒯黎与周芳媛有婚书,蒯家与周家算是正经姻亲,现蒯黎的岳父病逝,于情于理蒯黎都该前往。
只是蒯黎尚且年幼,谢瑶不放心让长子独自前往锦州,但若是她同行,则连州一行定然不成了。
“阿姐,阿黎岳父病逝他必然要去吊唁的,但若使他独自前往锦州别说阿姐你,便是作舅父的我也不放心。阿姐且跟阿黎前往锦州,连州之事交予我,你放心,若是形势不对我必将父母家人接回阗州,况且目前的情形未必那么糟糕。”谢逸见谢瑶左右为难,出言劝解道。
“连州、爹娘之事就交给你了。”对谢逸的能力谢瑶是信得过的,有他的承诺,她没有犹豫太久。
谢逸目光炯炯,他坚定地点头保证一定会信守承诺。
全程跟在兄姐身旁闷闷不乐的谢和突然开口。“既然阿姐不能去,不如我代替她去吧。”
“不行。”“你不能去。”两声拒绝同时响起。
“为何?阿姐阿兄都能去接爹娘,独我不能。”谢和少爷脾气发作,若非是在最敬最怕的兄姐面前,恐怕音调都要提高好几度。
冷冷地撇了谢和一眼,谢逸正要行使兄长的威严,谢瑶先开口。“阿逸与我都要离开,阗州和真儿均需你这位舅父看护,你若也与阿逸同行,真儿我还能放心交给谁?”她语调柔和又委以重任,容不得谢和再耍性子。
虽不能同去连州一展身手,然想到他们姐弟三人都离开阗州,阿黎、阿真又小,确实容易被人钻空子,谢和郑重地接受了谢瑶的委托。
姐弟三人分头行动,谢瑶领着蒯黎同去锦州为蒯黎岳父奔丧,谢逸则率领阗州四万军马带着谢瑶的亲笔书信及印鉴借道密州前往连州救援,阗州与蒯真则交给了谢和与一众属官。
一路急行半月,谢瑶母子一行来到了尚曦城。
蒯黎是第一次跟着母亲出远门,虽是为丧事,他却与这位素未谋面的未来岳父并无情谊。倒是小孩性起,反而稀奇一路风光,进入城中更是为街道嘈杂几次欲掀车帘。
九里在谢瑶的默许下卷起一侧窗帘,让车内的小主人能够看清车外的风景。
时隔半年,尚曦城因州牧的丧事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反而显得乱糟糟的,谢瑶在心底叹深深叹口气。
为蒯黎寻这门亲事,谢瑶除了满意周芳媛外,更是打着锦州与阗州守望相助的主意,她万没想到周阳泽、周弘济父子两会于半年内先后离世,甚至周阳泽一脉连庶子都未留下。
如今周芳媛成了无父的孤女,而此时的锦州也成了未知的变数,这种变数却很可能与谢瑶的期望相背,这也是她最终放弃去连州转而随长子同往锦州的缘故,她需要重新评估此处的形势再做打算。
很快马车驶入了周府,马车外恭迎谢瑶母子是州府的管家,比起第一次见面,管家的神态明显萎靡,细看面上带着一丝愁苦的神色。
由周府旁支男嗣引入灵堂,谢瑶领着蒯黎径直走向逝者灵位上香吊唁,遂来至孝子跟前。
蒲团前上首第一的是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谢瑶已知周阳泽嫡脉男丁皆亡,此人或是他的堂侄。
第二位的便是周芳媛,小姑娘一身素服,面色略有些惨淡,双眸含着泪珠,迎客下跪时眼珠扑簌簌地往下掉,楚楚可怜。
一旁的姜瑾形容大变,素服下曾饱满丰盈的身子变得异常消瘦显得空落落的,两侧面颊凹陷,面色蜡黄无光,眼眸中是无尽的疲惫。
“姜姐姐节哀,保重身子要紧。”握着姜瑾骨瘦的手掌,谢瑶关切道。
且不言其他,周芳媛已接连丧父丧兄丧弟,若是连唯一可依靠的母亲也离开而去,恐怕小姑娘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多谢妹妹。”姜瑾身上的生气像是被抽走般虚弱。
还有其他人来吊唁,谢瑶和蒯黎要等到周阳泽下葬后才会离开,不及在一时叙旧,受礼后便退开了。
又有一位客人过来,姜瑾将目光收回,麻木地朝着来人行礼。
姜瑾并不后悔现在的结局,自知晓儿子死因后,在丧子之痛中煎熬的她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与此相关的人,小小的一场风寒便送走了妩姨娘与周开济。
虽同样痛恨周阳泽,然女儿还在她不能让其成为丧父孤女,故而暂且忍耐下来。谁知周阳泽短命,竟意外身亡。
没有嫡系子孙,除了一些浮财,周家的一切资源都会由旁系继承。让姜瑾稍稍安心的是谢瑶母子态度,只要女儿的婚事不变,暂且受些委屈她也咬牙忍了。
客房中服侍谢瑶母子的侍女是之前服侍过她的那一位,一路舟车劳顿,办完正事后身体的疲惫感都涌了出来,谢瑶感觉神智略有些昏沉。蒯黎的状态比她好一些,却也有些无精打采。
谢瑶打发九里领蒯黎去休息,她仍由朝阳服侍。暂且并无要吩咐的事,谢瑶让周家侍女先退下,她需要休息。
在周家的几日,姜瑾与周芳媛没有空闲,只来过一两次,谢瑶却见过了许多周家旁支甚至庶支的家眷。
“九里,太过了。”待周家侍女离开后,谢瑶点了九里一句。随着登门拜访的人增多,九里对周家侍女也没了好脸色。
九里收敛了神色,心中依旧愤愤,她忍了忍还是说道。“夫人,周家人太过分了,夫人与少主是登门吊唁,他们周家却日日来人拜访,旁支便罢,庶支也蹦出来,完全是不知礼数。”
想到其中还有人提及家中女儿,暗示夫人定下的未来少主夫人已失去了尊贵的身份,不如改换一个,反正都是周家的女儿外人也挑不出理来,九里简直气笑。
不提婚书上的父祖姓名籍贯官职,就冲着这些人的贪婪求荣的丑态,夫人也绝无可能同意。
“媛儿母女的日子恐怕会有些艰难。”谢瑶淡淡地惆怅。
蒯黎与周芳媛的婚事,谢瑶并未像外界猜想的那般因周阳泽的离世而动摇。婚书已定,只待周芳媛及笄便将她娶进门。只是照目前的情形看,她很为周芳媛母女以后的境况担忧。
谢瑶眼中淡淡的愁色让九里对周家越发不满,周芳媛这位未来少主夫人是夫人选的不会错,只怨周家其他人太不懂礼数规矩。
作为贴身侍女,夫人性子好抱怨一句便罢,九里也不敢多言,让朝阳守在夫人身侧,她去传膳了。
倒是用膳后,蒯黎留下来与谢瑶多少了两句。“母亲,我们后日就离去吗?”
“周大人今日下葬,我们也该动身了。”阗州有谢和看着,连州有谢逸,但时日一长谢瑶还是不免担忧。
“周家旁支似乎并不好相与,姜夫人她们会不会遇到麻烦?”蒯黎旁敲侧击。
仅见过数面,周芳媛沉静柔弱的模样已激起了蒯黎的怜爱之心,兼之其又是自己的未婚妻,更是上心了几分。
“他们是有其他心思,然姜夫人与芳媛是前州牧遗孀、孤女,芳媛又与你有婚约,今后日子或许没有先前风光,其他应是无碍的。”谢瑶有意宽慰。
姜瑾、周芳媛孤儿寡母,从目前情况看新任州牧必定还是从周家人中出,周芳媛不过一小女儿,无论谁上位都不会苛责。况且她还与阗州州牧定亲,已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州牧夫人,既是血亲又是助力,任谁都应会善待她们母女二人。
然这只是常理,这些日观周家其他人行事作风,大多都是见利寡义之人,且多有要夺主枝嫡脉女儿婚约之事,无论如何都不像正派之辈。
只是她与蒯黎此刻在锦州,有心想为姜瑾母女两做些什么也力所难及,除非她们和自己一同离开去阗州生活。然观姜瑾心性,恐怕难以接受。
翌日一早,谢瑶与蒯黎送周阳泽最后一程,回周府后吩咐谢山明日五更出发,让他早些收拾车马。
午后周家人皆归来,申时谢瑶领着蒯黎向姜瑾母女辞行。
“姜姐姐,明日我和黎儿便启程回阗州,特来向你辞行。”姜瑾招待谢瑶母子两人的是主院,谢瑶与姜瑾分坐主座左右。
嘴唇动了动,姜瑾压下了想问的话,道。“知谢妹妹你家中事多,我府中也乱糟糟的,便不多留,愿谢妹妹一路顺风,有闲多通信来往。”
“自然,你我既是挚友亦是姻亲,本该多来往,姜姐姐闲暇也勿忘了妹妹。”谢瑶在安姜瑾的心,她不会因周芳媛失去州牧女儿的光环便让儿子与其退亲。
姜瑾乃周府主母,这些日子周家这些旁支庶支往谢瑶跟前凑的事必然有所耳闻,只是那时有周阳泽的丧事在前,又要看着周芳媛,她便是心急也实无多余的精力理论,然心中有所忧虑亦是必然。
果然,问谢瑶话中之意姜瑾的神色更为平和,她双眸带着诚挚的笑意,颔首。“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