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让人捉摸不透,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红日高照,下一刻便乌云密布,黑沉沉似有暴雨降至。
春寒料峭,北风呜鸣,室外延续了冬日的寒冷,室内的炭盆已撤,说话人吐出的言语带着白雾。
“城墙修筑得如何?百姓有未有及时领到银钱?五孩之家是否都已领到第一季物资?”比起继续减赋及开垦新土地免税两条已有过先例的政令,谢瑶关心这两条。
“按夫人您的要求,对所有城池破损及松散之处进行了修补,不足十尺的全都补足。只是冬日寒冷,修复的速度略缓,银钱是五日一结,都发到了百姓手中。至于修路,财资有限,以先修城墙为主。”营造还是由芮辉主理。
谢瑶点头,对此还算满意。她不是苛刻的长官,只要州府颁布的政令能有效施行,一些小的意外她并不在意,只要下面的人用心做事,意外总能解决。
听芮辉说财资有限,印宽重重的哼了一声,引得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先修城墙再修路有何不可,这些与五孩之家第一季的物财都已发放至各县乡,一文不少。”
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谢瑶将目光移到卢冠身上。后者感觉到谢瑶的注视,立即开口道。“只要孩子入籍都发放到户了。”
“就怕有人多领。”印宽凉凉地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名义还能没了去不成?”相鸣恼火了。
谢瑶有令,印宽虽然未推诿,但那段时日看他们这些同僚之人哪哪都不是,相鸣本就一肚子火,这次被他抓到话柄便发难了。
“我可没说,你不要自己认领。”在印宽眼中,他们全都是在掏空州府的银粮,而他是管这些的,自然给不了好脸色。
或者说,但凡有人要申领州府或是各县城的物资,印宽都没有好脸色。便是谢瑶要动府库,也得先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若是命令不合道理,便是谢瑶本人来也不好使。不过到目前为止谢瑶的命令还是好使的,她并不为私利动用府库及各地库存,印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明义兄勿要动怒,直钰定然无此意。”钟修出来打圆场。
印宽向来如此,卢冠并不放在心上,见相鸣还要开口,扯了他的衣袖使了个颜色,相鸣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直钰所说的情况在实施新政的时候我们也发现了,但每次领去都需要户籍,没有及时入籍的孩子是少数,而那些孩子年龄有争议的人家小吏也与他们邻里及里长确认过的。”卢冠解释道。
谢瑶点头,又问了几句新政上的事,便结束了这次议会。
“负理、华阳、嘉兰你们且慢一步。”想到京城目前的形势,谢瑶不得不未雨绸缪。
三人留下,其他人都离开了书房。
“夫人可是为京城之事忧心?”被留下的另两位都是与军事有关的属官,白茗大胆猜测。
蹙眉轻轻点头,谢瑶认为京城的废立风波暂时确实还影响不到阗州,她也相信何沧再猖狂短时之内也不会动各州州牧。
只是何沧一个小小四品外官敢仗着军马在京城横行,直接插手国政,恐怕光是那些京官就会给他添上不小麻烦。
听闻何沧当殿杀了几个反驳他的官员,但他能杀一个两个,难道还能将整个京官都杀光吗?他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京城那些老狐狸们如何能容得下他。
谢瑶担忧动乱将起,阗州也不能幸免。而这些年她虽力主农耕,让百姓休养生息,军事上却比其他州牧要略弱一些,不得不早做准备。
然而谢瑶却是料错了,何沧远比她认为的更猖狂。
何沧虽是何家人,却已是远枝,不然也不至于去边镇谋职位。
幸而他自幼臂力惊人,又厌文爱武,刚入里州不过短短数年功夫便多次在与戎劫国的战争中获得功绩。何家本家见何沧自家争气,也愿意扶他一把,故而白身入军,不过三十三的年纪便成了四品西护校尉。
近些时日,何沧数次收到消息京城那些官员在私下聚会时诋毁他。
“无妨,那些京官们就会动动嘴皮子,成日间呆在这纸醉金迷的京城,骨头都软了。”何沧听闻手下的禀报并不将此放在心上,那些人便是将嘴皮子磨破了也奈何不了他。
“大人,虽然如此,但却不得不防,下官听闻那些人正在策划要将沈氏与怀宁王救出。”说话的人微躬着背,在何沧鹰目扫来时讨好一笑,背弯得更低了。
微眯双眸,何沧眼中射出杀意,语气却漫不经心。“哦,这样吗。既然他们如此忠心,便让他们如愿一次又如何。”
一幢雕栏玉砌的私人宅邸内,一众官员正在欣赏身材曼妙的舞姬乐容。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的舞姿与娇娘也不能让主人稍展眉头,他满面愁容,似有无尽愁思在胸腔无法疏导。
一曲已闭,有那心思细腻的官员看向主位,关切道。“不知大人有何烦心事,下官虽无能,却或可排解一二。”
文涵看向说话之人,乃城门校尉许桦,乃朝他轻轻点头,方起身道。“老夫身体略感不适,就不陪给各位了,还请见谅。”
“大人身体要紧,我们也赏了大人府中的歌舞,既然大人身体抱恙,下官们先行告辞,不打扰大人休息了。”中书舍人起身朝文涵拱手。
不过片刻功夫,一众官员们便各自散了,许桦收到太尉的暗示,留在最后,待众人离开后一转身便跟着文涵入了内院书房。
“大人留下官可有事吩咐?”许桦武人习性,说话开门见山。
“早春寒冻,老夫不知怀宁王身体是否还康健,故由此一忧。”文涵目光看向床外,愁眉不展。
“何沧他逆臣贼子,囚禁陛下与太后娘娘,只恨我手中无兵,不然定要将他斩杀,救出陛下与太后娘娘。”许桦一拳狠狠垂下书案,书案一角都碎了。
“默坚万不要说这话,幸而是老夫听了去,若是被大司马听闻,定然性命不保。”文涵满含愁绪的目光落在许桦身上,不赞同道。
“什么大司马大将军,难道太尉也惧他。我是不惧,只可惜手中无兵,不然定要取那狗贼性命。”许桦见文涵惧怕何沧,心中愈发愤恨。
“默坚真不惧大司马?”文涵眼中满是探究。
“我自然不怕,只恨不能手刃他,救陛下于水火。”许桦咬牙切齿。
“默坚如此言论,就不怕我向大司马秘告?”文涵眼神逐渐锐利。
“太尉若如此,大冀便再无忠臣了。”许桦慨然道。
这一刻文涵面上才露出一丝笑意,他上前执起许桦的手,将他领到侧室道。“既然默坚有此忠心,何不救陛下出深渊?若是事成,默坚必是大冀的恩人。”
“下官手下不过千来城卫,且不提城外二十万里州军马,何沧带入内城的那三千士兵便远多余己方,如何能敌?若是不能一次成功,恐陛下与太后危矣。”许桦救主之心有之,却也不敢在形势极不利于己方的形势下动作,一个不小心就会作下祸事。
文涵忽然垂泪,以袖拭干后哽咽道。“默坚有所不知,陛下此刻已然危矣。”遂取出袖中密诏,递予许桦。
许桦双手接来,细细读之。密诏上只有以血为墨的九个字,“沧贼欲害朕,速来救之”。
“这是陛下密诏?”许桦恻然。
文涵点头。“这乃陛下亲笔所书,由宫内可靠之人冒死送出。何沧日夜于殿外监视陛下尚且不足,正欲谋害陛下以全野心。陛下危在旦夕,若是此时不救,恐怕将遭不测。”
“臣为陛下万死不辞,只是若仅有一千人马不过以卵击石,毫无胜算。”许桦一双浓眉几乎打结,但就在文涵心中失落之时,又听他道。
“然陛下有难,为臣之人当九死不悔,桦愿领兵前去皇宫救人,只望大人照顾下官家人,万感难谢。”言毕许桦单膝跪地,朝文涵行礼。
文涵立即将许桦扶起,并朝他作揖,含泪对他道。“好,好,好,我们大冀还有忠臣。默坚并非孤军奋战,还有我们同你一起。”
文涵话毕,飞鸟邸内走出三个人,与许桦一一见礼,相视一笑。
执金吾周齐拍了拍许桦的肩。“若有默坚的一千人马,此事可成矣。”
“我们谋划举事在傍晚城门关闭之际,何沧的人马驻守京郊不会察觉。我引各位大人前去夕云宫接引陛下。”中书舍人符卿道。
“届时还需默坚留四百人分别把守住四门,六百人交由周大人攻入皇宫,救出陛下。”司徒刘熙抚须道。
“每个城门只留百人是否太少?”许桦不放心。
“事不密则生乱,且城门坚固,只需不让城内的消息走漏即可。到时何沧被诛,二十万大军必然归心于陛下。”文涵道。
五人又详细谋划将举大事,以期一次成功,否则将是大祸临头。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夕阳西下,关闭城门的号角吹响,四门均缓缓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