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丝与法师塔 第9章 第九章

一开始，夏望仅仅以为安娜·布兰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因为在她们第三次见面，安娜说自己不太会说话的时候，夏望跟喝热可可的奥罗拉对视，“听见”奥罗拉“说”：【她又这样，明明单独面对我的时候不是这个态度。】

后来在食堂第一次一起吃饭，安娜说自己害怕薇薇安教授的时候，奥罗拉撇了撇嘴，又“说”：【你才不怕我祖母，你讨厌她。】

夏望因此得知薇薇安是奥罗拉的祖母，会特意站在食堂外面看她们，估计也是为了确认自家孙女有听话好好吃营养餐。

随着奥罗拉无意间透露的信息越来越多，她终于确定，安娜才是她要找的那个暗网买家。

安娜的办公室和宿舍她偷偷去找过，什么都没有，安娜在研究院外的住址她也潜进去搜过，只找到几瓶提取物药剂，安娜应该是把宿火藏在了其他地方。

夏望耐着性子用微型追踪设备继续跟踪，想着安娜总会有需要拿宿火的时候，没想到在这之前，薇薇安看出端倪，导致安娜为了灭口自保弄出这么大动静。

听明白夏望的意思，安娜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能听懂。”夏望往边上走了两步，没什么素质地靠坐在了食堂餐桌上，“你不笨，不然也不会一被薇薇安发现就想出这一连串的灭口计划，更别说背着医疗部部长把宿火提取物用在她的病人身上。”

安娜勉强扯出来的迷茫表情缓缓淡去，她凝视夏望，神态不复往常的青涩胆小，眼神阴沉的可怕。

寂静在她们之间蔓延，好一会儿，安娜开口：“你管那个东西叫‘宿火’？”

夏望：“嗯，好听吧。”

谁在乎那玩意儿的名字，安娜心想，转而问道：“我们可以合作——既然你认为我不笨的话，那我应该有这个资格。”

夏望摇头：“你没有。”

安娜没想到夏望会拒绝地这么干脆，不敢置信道：“我没有？”

“你说我没有？！就因为我把药物用在普通人身上？”她像是被刺伤一般，自顾自说起她做这一切的原因：“可我做这么多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是为了人族！所有种族都有自己的优势，兽族体魄强健，龙族拥有言灵，人鱼落泪成珠，精灵天生就是艺术家——他们生来与众不同，各自建立王庭把控人族的国家，唯独人族空有数量！我研究药剂是为了激发人族的潜能！让人族变得更加强大！”

她慷慨激昂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试图让夏望共情自己：“虽然你来自东陆，但你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东陆那些上古神兽的血脉，你应该很清楚其他群体生来就比你高贵这个事实有多伤人！”

安娜调查过夏望，知道夏望出身普通，是个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术师。

“我从不觉得他们比我高贵。”这是夏望的回答，无论是她，还是学生时代敢于反抗世家子弟的唐嘉琳，她们都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回到正题吧。”夏望根本不顺着她的节奏走：“无论你的初衷有多高尚，从你把宿火用在一个七岁小女孩身上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们没有合作的可能。你把病人也关进来，就是想将他们中可能会提供不利证词的也给杀掉不是吗。”

“那是必要的牺牲！”安娜强调：“想要成功必然得付出代价，我得确认实验体年龄对药剂的影响！况且奥罗拉本来就活不过成年，法尔法拉综合征，与其等到成年拥抱痛苦的后半生，不如为研究做贡献！哪怕为此早逝！至少她死在了最快乐的年岁！”

夏望：“那你为什么不把药剂用在自己身上？”

安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在我身上？那谁去继续研究？你背后研究药剂的人不是也……”

“就是我自己。”夏望打断她，随即对着她震惊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好恶心，我讨厌这样充满自我牺牲仿佛救世主一样的发言，而且这个逻辑也不对，算了谁在乎——”

“我只是嫌麻烦。”自言自语的音量又恢复到和人对话的正常大小，她对安娜说：“而且我更讨厌慷他人之慨的人。”

反感在表达出来的瞬间，化作实质性的恶意。

安娜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她下意识在自己面前打开防御屏障，下一瞬，夏望已经绕过屏障来到她的身后，夏望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这几日常备在身上的药剂毫不留情地扎进安娜的脖颈。

“啊嗬……”安娜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声音，眼底失去了焦距。

夏望拔掉注射器，问她：“来，现在告诉我，你把宿火都藏哪去了？”

安娜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嘴唇嚅动，平铺直叙地吐出一个地址。

得到自己想要的，夏望结束了安娜的生命。

不能用蛛丝，也不能用任何武器留下过多线索，更不能被溅上血迹，于是她动手拧断了安娜的脖子。

确定安娜死透，她离开食堂回到住院楼。

踏出黑暗的中间地带，来到娱乐室旁边的楼梯间，夏望撞见了在面板上进行操作的薇薇安。

第三者的突然出现让薇薇安第一时间进入戒备，看清是夏望后她又松开了拧紧的眉头：“是你？”

奥罗拉乖巧地抱着薇薇安的腿，看到夏望眼睛一亮，还朝夏望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无声地邀功求贴贴：【我没有告诉祖母你丢下我去办别的事了哦。】

夏望上前握了一下奥罗拉的手，凑过去问薇薇安：“需要帮忙吗？”

话音刚落，防御空间骤然关闭，她们身处的环境瞬间变换，来到了医疗部户外的广场上，周围还有许多人。

“薇薇安教授！”

“终于把防御空间关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把病人安置好！医疗队呢？这里有伤者！”

……

整个现场乱中有序，夏望接过医疗部工作人员递来的毯子披上，余光扫过一道身影，心头猛地一跳——

阿洛伊斯？

扭头定睛一看，发现那不是她的丈夫。

那人穿着一身精致华美的深色正装，黑色的短发，暗金色眼眸，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站在副院长身边，两人正在说话。

夏望长舒一口气：也对，哪怕换最近的航班，阿洛伊斯也没办法现在就出现在研究院，更别说这个时间峰会应该还没结束，阿洛伊斯那边大概还没收到医疗部出事的消息。

她把目光收回，过了几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位黑发精灵是这座曦光城的主人——亚卡默斯。

也是让她看到传说级别的大人物了。

夏望漫不经心地想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没发现隔着人群的亚卡默斯在确定她把视线移开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得知夏望被莫名其妙困进医疗部的防御空间，他直接空间跃迁赶了回来。

好在伊甸城离曦光城不算远，天族那边与他关系还不错，愿意给他行个方便，如果是西陆到东陆，势必要牵扯一大堆政治问题，增加在夏望面前暴露身份的风险。

他赶来一看，防御空间的开关被层层加密，锁很复杂且还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假的，选错了浪费时间，所以他选择直接拆墙。

确定夏望安然无恙他还得赶回去，因此他不能以阿洛伊斯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不然解释不清。

这导致他不得不克制自己，不朝夏望走去。

说起来，夏望在用手机，是在给他报平安吗？

亚卡默斯想找地方给夏望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然后再回伊甸城，结果步子还没迈出去，他就听见有同事问夏望：“你在干嘛？”

夏望头也不抬：“抽盲盒。”

亚卡默斯：“……”

行吧，看来她在防御空间里遇到了足以证明她今天运气不错的事情。

#

当晚亚卡默斯又以阿洛伊斯的身份回到了曦光城，夏望仍在警局待着做笔录，没办法来接他，所以是他赶去警局接夏望。

经过初步调查发现，安娜·布兰特于半个月前开始，擅自给病人使用没经过审批的药物，同时篡改每日的记录。后发现薇薇安有所察觉，她便进入薇薇安的办公室盗取了开启防御空间的钥匙，提前对防御空间的构造铭文进行篡改，并在薇薇安来找她对峙时开启空间。

经过篡改的防御空间将她与薇薇安，还有使用过药物的病人都关了进去，警方猜测她应该是想在灭口后把一切都栽赃到薇薇安头上。

虽然防御空间里没有监控记录，但一个险些被杀的病人及时得到抢救活了下来，他能证明在防御空间里是安娜·布兰特主动对他发起了攻击。

不过这只是推论，还有很多事情解释不清，比如是谁杀了安娜·布兰特，另外他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因此薇薇安被暂时停职调查，所有病人相关的记录和近一个月内的医疗部监控都被调取，还有安娜的个人资料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夏望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警方的问话。

因为她不是病人也不是医疗部的工作人员，被卷进这起事件本身就很可疑。

负责事件的警方甚至猜测她会不会是安娜的帮手，总之，阿洛伊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按照流程把夏望从警局里带出来。

跟着耗了一晚上的还有夏望的组长，好心的组长给夏望放了两天假，让她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再回来工作。

回到家，门刚关上，夏望一头栽进阿洛伊斯怀里。

她一晚上没睡，累坏了，如果是她一个人，她完全能坚持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房间睡觉补眠，偏偏阿洛伊斯在。

这就跟一个人摔了跤能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但如果有可以依赖的人在身边，怎么也得委屈喊疼让对方拉自己一把一个道理。

阿洛伊斯也享受着夏望的依赖，他抱着夏望轻声哄着，征求同意后将她整个抱起带进浴室。

洗去一身疲乏，夏望睡了一个好觉。

阿洛伊斯请了假在家陪她，中间除了给洛洛猫添粮，没有离开过半步。

夏望睡得很香，反倒是阿洛伊斯睡不怎么安稳，总在醒来后看着她的睡颜，兀自出神。

他年幼时曾经得到过来自天族的预言：他所爱之人不得长久，名为死亡的河流将永远阻挡在他们之间。

初听这则预言的亚卡默斯心无波澜，认为这则预言远不如破译古代铭文密码来的有意思，直到他遇见夏望，爱上夏望，终于明白这则预言有多残酷。

他无法接受夏望的死亡，让他以爱为名辜负夏望更是比杀了他还要令他抗拒，他不愿走向没有夏望的未来，于是他努力寻找避免预言的办法。

他想遍了所有可能，最终发现，能令身为普通人的夏望陷入危险境地的最大因素好像是自己。

王庭之主的伴侣，和靶子有什么区别。

无论之后还有多少可能，亚卡默斯都觉得自己应该将最有可能的因素先剔除掉。

幸好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用的就是假身份，虽然这不是他隐瞒夏望的全部原因，但如果成为阿洛伊斯能和夏望永远在一起，那他愿意成为阿洛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