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栀搀扶着少年回了星河网咖。
女孩像夜猫一样,弓着身子在网吧溜了一圈,又悄无声息溜出,将依在电线杆上的少年搀扶进网吧。
她先进去确认了一遍,家里人都不在,大姑姑给包夜的网虫开了机子后,就回家了。
栀子让他坐在吧台的沙发上。
这才看清,少年眼角也受了伤,像一道红色的眼线,在厌世无畏的脸上,勾出几分妖异的魅惑。
其他伤大大小小,看他活动,应该没伤到筋骨。
“你等我。”
黄栀蹭蹭蹭上楼拿了药箱,蹲在他面前,拿了碘伏棉签,清理了手臂上的伤,又小心挽起他的裤腿,一直到膝弯。
清冽的气息让黄栀脸上一阵发烧,看着青青紫紫的痕迹横在紧致修长的小腿上,黄栀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头顶似有若无的轻笑,一只带伤的手随意拿了瓶喷的药,对着伤痕随便喷了几下。
药粉呛的黄栀捂着鼻子错开。
少年又拉起另一条裤腿,在脚踝处喷了几下,见女孩眼眶微红,一脸担忧,他大发善心地出了声,“没事,都是小伤。”
听口气,像是经常受伤一样。
黄栀点头。
她半蹲着,他坐在沙发上,佝偻着腰,白色的短袖领口很大,肩胛及大片腹肌近在眼前。
黄栀的脸更烧了。
她见过泊闻表哥只穿着短裤在房间里晃悠,除了有碍观瞻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十里弄堂里的男的,一到夏天,到处都是难看的光膀子,她就完全没有不好意思过。
为什么少年只卷起裤腿,敞开衣领,就……
少年揉着肩膀,轻呼了声,拉开衣领,对着肩膀喷了几下,别过脸躲开药粉,视线正好与女孩乱撞的眸子相触。
女孩慌乱躲开目光,莹润白皙的皮肤泛起淡淡的红晕,一直到耳廓,到脖颈。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女孩抬头,看到少年在拉后背的衣领,可能是牵扯到伤,痛的他额角冒汗,嘴唇发白。
对,他趴在地上,被打了那么多下,后背肯定伤的很严重。
“我,那个…”,栀子指了指,意思是她可以帮忙,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他将药瓶给女孩,顺着她的手势,指了指自己后背,“我够不到。”
“那…,我?”栀子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拿着药瓶,起身站在他身后,手刚要去拉衣领,想到他脖颈也有伤,觉得撩起衣襟会好一点。
白色短袖因为汗水紧贴皮肤,少年宽肩窄腰,线条利落。
衣襟被掀起一半,少年轻呼,黄栀下意识松手。
眼睛瞟向通宵的网虫,因为暑假的缘故,网吧的生意好了起来,包夜的人数竟然超过一大半。
偶有一两双目光朝着吧台看一眼,黄栀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羞耻感。
猝然,少年双手交叠,脱掉短袖。
大片光洁细腻的皮肤如用烧红的烙铁,黄栀被炙烤的睁不开眼。“喷吧。”少年略微勾头,黄栀倏乎转首,目光险些被烫伤。
“咳咳。”黄栀假装咳嗽,目光再次落在他后背,几道青红痕迹,另外从腰线像上到脊柱位置,有一道刮伤。
“有外伤,这个不能用。”
“没事。”少年浑然不在意,似乎还有些厌恶自己。
黄栀坚持,拿了碘伏棉签,俯身小心翼翼给他清理伤口。她其实没做过这些,动作笨拙,碘伏不是倒多了就是洒了。
好在伤口不长,也没有严重出血,只是颗粒状刮痕,创可贴都用不上。
做完这些,黄栀才拿起喷药,用手挡着外伤部位,指尖轻触他的皮肤,竟是冰冰凉凉的,黄栀一下子缩回,另一只手却下意识按下喷头。
药粉喷在伤处,少年倒抽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我,”黄栀忙放下喷药,想拿棉签给他清理,少年阻止,“没事,随便喷几下。”
“我觉得不行,你应该去医院。”
少年收回视线,沉默以对。
黄栀见状,转而蹲在他面前,眼神坚定,“你必须去医院,要不我就去…景家,敲景家的门。”
少年勾笑,扯到嘴角的伤,皱了下眉。
“你别动,”黄栀又换了根棉签,蹲着像只小黄鸭般朝他挪了挪,仰着脑袋,小心清理嘴角的伤口,视线再往上,她越看越觉得眼尾那道伤痕红的妖冶,“你,…痛不痛?”
女孩气息馨甜,嘴唇微张,像将将熟了的樱桃,仰着小脑袋,脖颈光洁修长,锁骨若隐若现……
少年突然起了恶劣的想法。
念头刚起,他已俯身吻了上去。
女孩直接坐地上,少年顺势跪地。
馨甜的水蜜桃与腥甜的铁锈味相触,两人同时打了个愣,少年被推开,女孩双手捂着嘴巴,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恐。
理智恢复,少年起身离开的时候,女孩还坐在地上,澄澈的眼睛里似乎氤氲起一圈涟漪。
……
陈泊闻是十里弄堂别人家的孩子,所以他的眼线遍布。
那天的事情,陈泊闻清早就收到消息,并追着问黄栀。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黄栀坐在窗前吃着水蜜桃,整个夏季,她都不离水蜜桃,咬了一口蜜汁,“我们又没干嘛。”
陈泊闻气的脸色发青,“小鬼,我警告你,不许再半夜三更带打架的小混混回家,”
“我又没带小混混,”黄栀自动区分少年和小混混,“阿橙跟刘小虎不一样。”
“我说了半天你听不懂是不是?”,泊闻拔高音量,“他跟你一样的年纪,这个年纪不上学,不是小混混是什么?”
“你吼我干嘛?”栀子在家一直都无法无天,更何况自那晚之后,少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管是景家,还是工地,都没有他的身影。
黄栀一开始是生气,后来又担心他的伤势,总之心情也不是很好。
还有一个心情不好的原因:
黄栀得知,小琴去工地堵少年,少年当着刘小虎的面故意逗小琴。
陈泊闻见跟小女生说不明白,气冲冲地出门。
大概半个小时不到,陈泊闻神色复杂地回家,黄栀却一直盯着他,希望他先开口。
先前表哥出门,栀子从阳台上看到他去了景家。
“你要不要买几件新衣服?”陈泊闻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黄栀摇头,“不要。”
说这个干嘛?说你去景家的事。
“你上大学,买几件漂亮的衣服,”陈泊闻循循善诱,“我出钱。”
黄栀毫无兴趣,“我爸的工资卡在我这里,我上大学,我妈说她的工资卡也给我。”
陈泊闻气结,为毛他就没这待遇。
“你知不知道,你爸妈发表一篇学术论文,拿到的奖金比工资高多了,”泊闻挑拨离间,“还有他们的补贴,研发专利费,就是偶尔去上邀请课,拿的都比工资高。”
意思是,你亲爸妈拿最少的钱哄你玩。
黄栀一副看傻子的目光,“那是我爸妈,我当然知道。”知道的没你说的全面。
“你这傻孩子,”泊闻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你学美术有多烧钱?还有你收藏的这些漫画,…以后我每月给你一千块生活费。”
“大姑姑和大姑父也说每个月给我一千块生活费。”黄栀耸耸肩,不明白中二表哥到底想表达什么。
泊闻捶胸,他的亲爸妈为什么对他这么不公平。
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整整七年啊,都是自己挣生活费!
“哼!”泊闻冷哼一声后,气沉丹田,迈着精英步伐,刚出门,就被黄栀拽着衣袖。
“放开。”
“哥,”黄栀松手,“你刚出去干嘛去了?”
“要你管。”
“奶奶说了,我们家和景家有仇。”
“切!”
黄栀抿了抿嘴唇,直截了当,“你是不是去说阿橙的事情?”
“阿橙?叫的真亲热,”泊闻讥讽,“不过他已经走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我是见他不开心,”黄栀嘴硬,气势却弱了不少,“大家都是朋友,关心一下怎么了。”
“我龌龊?你们两个在网吧,…算了,景叔叔说了,他不会再回十里弄堂,哈哈~”忽然换了语气,“不过他不开心倒是真的。”
“他怎么了?”
黄栀关切的语气让泊闻稍稍不舒服,不过他没继续卖关子,“他父亲刚刚过世。”
……
黄栀谁也没说,那晚少年走后,她在网吧发呆到天亮,直到泊闻夺命电话打来质问。
事情刚发生,栀子还没回过神,不知道怎么应付表哥,决定先躲出去。
她坐第一班公交。
清晨下雨堵车,公交堵在石桥中央。
栀子侧首看向窗外,少年竟站在桥头,看向河岸,濛濛细雨里只有他孤傲的背影,路过的行人仿佛成了虚影。
少年转头的一瞬,栀子拍了张照片,只有一点点侧影,却已胜过所有精修爱豆照。
父亲过世,他该是难过的。
可他看上去忧郁又孤独,仿佛与全世界为敌,想要发泄,又无处使力。
他的厌恶憎恨大于伤心难过。
栀子并不能共情这种感受,只觉得心慌难受,还有一点含糊的窥探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