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朝带回阆知穆已经是将近半夜十二点了,张扬和沈国华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张扬听见门锁响动的声音才撩起眼皮看了一下。
沈砚朝拉着阆知穆的行李箱走到两人面前:“明天我和素素一起回淮口,你们同意不同意?”
沈国华和张扬相视一眼,“必须回去吗?”这话是和阆知穆说的。
“我知道你的好,沈叔叔,但是我想我妈了。”提到阆艳红,沈国华突然抛给了张扬一个眼神,张扬撑着脑袋未曾答话。
张扬还在企图说服阆知穆:“穆穆,你要学什么爸不干涉你了行吗?今儿事也是我和你沈叔的错,你原谅我们,就别走了。”
阆知穆随了张扬,在唱戏这方面有极为优秀的条件和天赋,所以,即便张扬舍得让她走。沈国华却还是有点不肯放人。
奈何怎么说,他们也不能霸王硬上弓把人强行留在身边,最后也只能妥协,让阆知穆回去,但是寒暑假必须要到Y城来,一方面要关注一下她的功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增加一下她和张扬的感情。
阆知穆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她和张扬并没有什么感情需要额外付时间来增加,所以在高铁站分别的时候,她仍是倔的头也不回,拉着行李箱就上了车。
沈国华倒是将有些琐碎的资料一股脑儿全都塞进了沈砚朝的书包里,“她所有的资料以及学校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像是交代了一个巨大的任务一般,沈国华分外沉重的拍了拍沈砚朝的肩膀,“照顾好…你姐姐。”
沈砚朝差点忘了,阆知穆还大她一岁。
“用不到你们操心,她肯定会过得很好。”沈砚朝拧紧瓶盖,又将书包往上托了一下,阆知穆在前面叫她,这才算和沈国华他们彻底分别了。
原本沈国华是打算送他们二人回淮口,奈何阆知穆执意不答应,沈砚朝看阆知穆不愿意,她自然也不愿意。
阆知穆昨晚没睡好,此时车一发动,困意就来了,她抱着书包换了个朝里的姿势,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沈砚朝给钟语发了条消息后,一转头发现阆知穆已然睡熟。
整个人缩在在椅子上,她睫毛极为浓密但却不卷翘,脱了几分精致的同时反而增添了不少文气,配上高挺的鼻梁,让沈砚朝一时想到了青春文学杂志上的书模,易碎,倔强,漂亮。
精瘦的胳膊还箍着包带,沈砚朝轻手帮她把书包卸下,见她这副姿势应该是不太好受,于是她往里挨了挨,将胳膊搭在椅把上,等阆知穆换姿势的同时,顺势将她的头拨在了自己肩膀上。
阆知穆太困了,困到沈砚朝伸手捏了几下她的鼻子都没有反应,距离太近,沈砚朝能听到她轻微的鼾声,这几日她的心事过于繁重,原本无暇的白净脸颊上凸起了一个红肿的小痘痘,头发从耳边散落,沈砚朝帮她捋开,那人眉头无意识的皱了皱,沈砚朝咽了口唾沫,将心中隐约滋生出的那份情感压了下去。
她尚不确定阆知穆的心意,就算再喜欢即便自己也是女生,也绝不会乘人之危。
再次打量过去。阆知穆睡得更实了,沈砚朝能感受到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为了不吵醒她,沈砚朝只好保持着姿势不动,直到到站,阆知穆还没有醒过来。
要不是沈砚朝感觉自己胳膊已经没有知觉,必须要叫醒阆知穆的情况,恐怕这孩子还要再睡上不少功夫。
—前方到站淮口北站,请下车的旅客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素素,该醒了。”沈砚朝拍了拍阆知穆的头,这人才一脸懵懵的醒来。
“我睡了多久?”
“正好两个半小时。”沈砚朝回答。
阆知穆啊了一声:“我睡了一路啊。”
“对呀。”沈砚朝先背好两个包,又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十分有气势的对着阆知穆说了两个字:“下车!”
阆知穆这才发现自己的包已然出现在沈砚朝的身上,不免有点不好意思:“你这样背会不会有点太重了,还是我来吧。”
等二人出了站,沈砚朝才将手中的一个行李箱推给阆知穆,“你拉这个吧。我拿这三个就好。”说完她十分轻松的在阆知穆面前跳了两下,以示自己说的是实话。
沈砚朝原本想着送阆知穆回家,半路的时候,钟语打电话过来问她是不是到家了,还说奶奶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于是两人只好在车站分别,“你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打我电话就行,我保证随叫随到。”沈砚朝临上车时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阆知穆乖乖冲她点头,沈砚朝心里还是不大放心,那边钟语电话又来,她只好先回去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阆知穆没打算先回去,而是等沈砚朝走了后,拉着行李去了满堂红,这么久没见,不知道满堂红如今怎么样了,当初离开的时候总以为不会再见,所以迫切的想回来,可如今等她真的真的站在门口,却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家。
满堂红的灯虽然开着,但门口不知为何堆了很多废弃的杂物,连带着楼道都快要被纸壳堆满了,阆知穆一时间下不去脚,弓着腰往里面去瞧:一个人影也没看着,也许在后台,阆知穆这样想着。
“素素?”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阆知穆猛然抬头,于团还是老样子,挺着微微隆起的啤酒肚,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满脸的不可思议,“是你吗素素?”于团又往上凑了几步,仔仔细细打量着。
阆知穆眼眶一热,不争气的掉下眼泪,“于团!”她冲过去,一把抱住还在震惊之中的于团,她年纪小,在满堂红里,于团把她当亲闺女似的照顾,教她唱戏,教她耍枪,教她道理,很大程度上,于团填补了阆知穆父亲这个角色的空缺,阆知穆依赖他自然也是不足为奇。
于团自然也是很惊喜的,他拍了拍阆知穆的背安慰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听老沈说,你不是跟着你爸去Y市了吗?怎么回来了?”于团将门口的纸壳杂物堆到一边,“这楼上的保洁老太太真是的,我们人不在就把这些都堆我们门口。”
阆知穆帮着他整理:“大家都不在吗?”
“嗯,都各自在各自岗位上努力呢。”于团又胖了些,只干些小活就开始气喘,插着腰叹了几口气,领着阆知穆进了门。
还是那副老光景,狭小的空间,老旧的沙发和剥漆的办公桌,上面堆了一堆文件用几个盔头压着,扑面而来的潮湿闷味让阆知穆不由得屏了呼吸,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猛的吸了一大口,味道更清晰了,那是陈年堆砌在一起泛黄书本散发出来的年代味。
于团用茶壶接了一壶水嘶啦啦的烧着,“你回来,你爸知道吗?”
阆知穆一怔,“他知道,”阆知穆说,“就是他让我回来的。”
这回落到于团怔住了:“他让你回来?不可能吧。”好歹也是以前的同事,于团比阆知穆更了解张扬的为人,他也算个戏痴,碰上阆知穆这么有天赋还是他的闺女,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你撒谎。”于团咧嘴一笑:“素素你什么时候学会瞎扯淡了,你说,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
阆知穆咂嘴,十分有八分的无语,“于团,我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去哪不是正常嘛。”
于团听她这么说,觉得此话也有道理,就不再问了,就问她在y城生活的习不习惯,“对了素素,你爸他给你找师傅了么?”
话说间,茶壶被蒸汽弹开,于团起身去倒茶,阆知穆晃着两只脚,回道:“只找了老师,没有拜师傅。”她如实回答,于团递过来一杯热茶,“小心烫。”
阆知穆接过杯子在手里捂着:“他们教的跟您教的没什么不同,甚至我觉得您教的更好,还记得您当初教我那翻花么,给了我一个您创的口诀叫“燕子”和“馒头,我一直都记得。”
于团乐呵呵一笑:“这可不是我创的啊,是我曾经的师妹教我的,我这个口诀也是跟她学的。”
阆知穆欣喜:“您师妹?怎么从没听您提起过?”
于团叹息:“很久之间的事了,没什么好提的。”他嘬了口热茶,“对了,素素,你回来你妈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去,”阆知穆看了眼自己的行李箱,“她还不知道。”
“那你得赶快回去,也算是病这么多天给她个惊喜。”
“我妈病了?”阆知穆噌一下从的沙发上跳起来,于团一脸茫然:“你…你不知道啊?”
两人都在疑惑中,正巧沈叔推门进来,看到阆知穆的那一刻,手里拿着的面包都掉了一地,“你…素素…你怎么回来了?”
“沈叔。”阆知穆没心情和他们寒暄,“我妈怎么了?她生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沈叔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久别重逢相拥的心思立马没了,递了一个眼神给于团:“你告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