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正浓「京剧」 第20章 贰拾

就在阆知穆抬头的瞬间，沈砚朝已经躲进了次卧，此刻心跳不停，她握着门把手顺气，想着自己刚刚的速度要是放在训练上，教练估计都能把嘴笑裂。

沈国华一口饭没来及咽下，心里正纳闷沈砚朝又犯什么病了。这边阆知穆已经换好鞋走了进来，张扬在厨房洗手，瞥见桌子上的碗筷，有点疑惑，问了一嘴：“来客人了啊？”

沈国华没回答，而是转头招呼阆知穆过来吃饭。

“我不饿，”阆知穆低头提起书包，也往桌边看了一眼，随后垂下眼睫，“你们吃吧，我累了，先回房了。”

“嗳—多少再吃点啊，穆穆！”沈国华语气里尽是关切，沈砚朝不由得在门后翻了个白眼。

太会装了。

“行了，我带她在外面吃过了，今儿老吴还夸穆穆来着。”张扬坐到沈国华身边，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轻力按摩着。

沈国华推了推眼镜，“那个老古董也会夸人？”

张扬凑过去将头挨在沈国华身上，“可不是，说我们穆穆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呢！”他说着颇有些骄傲，整个人又往沈国华身上凑了凑。

沈国华宠溺的笑了一声，正欲低头亲吻张扬的脸，就瞥见沈砚朝一脸无语的站在他俩面前，张扬吓得连脚指头都直了，眼里满是惊讶，“朝朝…你…你怎么…”

沈砚朝赶紧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表情，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阆知穆的房间。

——安静非常。

沈砚朝这才放心的在一旁坐下，随即话锋转向沈国华和张扬：“你俩以后背着点人行不行？”

张扬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朝朝，我一时给忘了。”

沈砚朝啧了一声，他看不惯张扬这个样子了，但是碍于他好歹也是阆知穆亲爹，自己多少还是要尊重一下的。

“素素怎么不吃饭？”沈砚朝压着声音，表情由嫌弃到心疼，张扬又跟她解释了一遍阆知穆在外面吃过了，沈砚朝才算放下心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沈国华对于这个闺女是越看越头疼，现在有了阆知穆，一对比，他更不想让沈砚朝在自己身边多待，饭还没吃完，就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

“你是亲爹吗？我刚来。”沈砚朝想拍桌子，抬手挥了两下怕出动静只能无奈摸了一下桌面表示抗议。

沈国华实在搞不懂，“我看你躲着穆穆躲得这么辛苦，还不如早点回去训练。”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沈砚朝哼哼，白眼翻上天，“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害我和素素连朋友都做不成。”她嘴一嘚啵嘚啵就停不下来，“再说了，人家素素本来就不想跟你们回来，是你，”她一指张扬，“非要把人家带回来的。”

眼瞅着沈国华脸色越来越难看，张扬赶紧打圆场：“朝朝，你和穆穆关系那么好，如今成了亲姐妹不应该高兴吗？”

沈砚朝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但还是压着声音反驳道：“高兴？我高兴什么我高兴。我咋面对她啊？我就不说你俩那破事儿，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沈砚朝你有完没完！”沈国华彻底被激怒了，一摔筷子，连张扬都吓得打了个激灵，好在沈砚朝早就习惯了她爸对她的这副德行，只是砸吧砸吧嘴，连眼都没抬。

“怎么了，我还说错了？你们自己扪心自问一下，要是你们是素素，你们心里啥滋味，自己的爹莫名其妙跟别人跑了，还是跟男人跑的，留她和她妈母女两人相依为命，结果等她好容易长大了，又非要把人家和亲妈分开，带到两个男人身边生活，美其名曰为她好，我看就是自私自利，”她说的过于忘我，甚至连阆知穆已经站到了放门口都没发现。

“你说够了没有？”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她的表情一样平静。

沈砚朝吓得立刻从椅子上起身，眉毛直突突，心都紧张的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全无刚刚那副气势，只见她双手摩擦着裤腿，像个犯错的小孩，“素素，我…”

“我的一切你都清楚是吗？”阆知穆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目光在三人身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定定的看着沈砚朝。

张扬和沈国华站在一旁也不敢出声，张扬本来对阆知穆就心有愧疚，沈砚朝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是也是事实无法反驳，更别提沈国华了，对付沈砚朝这种大大咧咧明面上倔的，他以暴制暴有的是方法，可是阆知穆这种什么事都闷着不出声的，他愣是没有一点对付的招儿。

同样都是养闺女，沈国华两次都深感挫败。

沈砚朝捏着裤腿一个劲摇头，“素素，你能听我解释吗？”她说完就要冲到阆知穆身边。

阆知穆伸手阻止：“不必了，”她说，“你们是一家人。”

“穆穆，”张扬听到她说这个话，有些急了，“你也是啊！”

阆知穆冷哼一声，看向张扬：“那我妈呢？”

张扬说不出话来了，是啊，他们都是一家人，那阆艳红呢？对于阆知穆他心有愧疚，对于阆艳红，为什么他不曾愧疚呢？

“穆穆，我…对不起你妈。”张扬咬了咬牙，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沈国华伸手扶住他，将人搂在怀里，安慰着。

阆知穆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又想起了阆艳红，多少了需要怀抱温暖的夜里，她的母亲却只有一人，只要她去学校，阆艳红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如今张扬的一句对不起，似乎就想磨灭掉她母亲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阆知穆理解不了，也无法原谅。

“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阆知穆眼底的情绪无法言说。

“就是！你们既然喜欢男人为什么还要和她们结婚？”沈砚朝言辞犀利，一时间沈国华都顾不得生气，反而语塞了。

“你们喜欢彼此就应该好好爱对方啊？因为世俗的眼光，和无辜的人组成家庭，最后再亲手拆散家庭，只是为了有个孩子好挡住你们在外的流言蜚语吗？”

“沈砚朝！”

“别说阆阿姨了！我妈不也是那个受害者吗？”沈砚朝句句扎心，她叹了口气，也想起了她妈，那个时髦漂亮的女人在得知此事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呢？

沈国华无力反驳，脸都气的发红，结结巴巴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的出来，最后差点儿冲过来要打沈砚朝，好在张扬在中间拦着，说了些好话，沈砚朝才逃了一顿打。

她站在阆知穆身边，挑衅地扬了扬下巴，“你玩够了没有？”

与沈砚朝不同，阆知穆从小就和母亲长大，而阆艳红心中有恨有气，她原本可以好好的嫁人，有个爱她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可是这一切都在遇见张扬的那一刻毁了，她做不到不抱怨不和阆知穆说，所以在阆知穆心中，父亲这个角色是矛盾的，一方面她渴望父爱，一方面她讨厌父亲，因为如果不是张扬，不是他不负责任，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所以心中对父亲这个角色的恨转变成她对阆艳红的深爱和依赖。

沈砚朝与阆知穆不同的是，在沈砚朝的印象中，她的母亲，是一位极度优秀阳光的女性，她热爱着她身边的一切，哪怕一株花草，对于沈砚朝这个女儿，她们的相处更像朋友，她会带沈砚朝去染发，打耳洞，支持她的热爱，肯定她的选择。也正因为这样，在她和沈国华离婚后，头也不回的飞去了国外，临走前，沈砚朝哭了一晚上求她带自己走，破天荒的，这次妈妈没有答应沈砚朝，她只说，她现在要去体验人生别的角色卡去了。

沈砚朝有段时间想不明白，为什么爸妈要离婚，为什么妈妈要抛下她，后来知道沈国华喜欢男人后，沈砚朝一下想明白了，和沈国华在一块儿的这段经历，除了让她妈回想起来极度痛苦外，没有一丁点好处。虽然可能…她妈压根就不会想。

沈砚朝太像她妈了…

“我没玩。”在阆知穆关门的那一刻，沈砚朝灵活的钻进房内，一手撑着门，一手抓到了阆知穆的衣角，只是小段时间不见，她似乎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如纸般薄。

沈砚朝突然认真起来：“我们能谈谈吗？”她害怕阆知穆不给她机会，又加了一句，“给我个机会跟你解释行吗？”

阆知穆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沈砚朝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没办法再把人赶出去，只是收住了推门的力道，也不看沈砚朝，倚在门框上，“你说吧。”

沈砚朝错愕了一下，“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是我来了？”

“嗯。”

“哇塞，你怎么知道的？”沈砚朝一拍屁股，突然不正经起来，阆知穆如同看傻子一般看她，随后朝沙发方向努了努嘴，好嘛，她的书包…

“那你…”

“你到底是解释来的，还是问问题来的？”阆知穆有点不耐烦了。

沈砚朝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之所以不和你说明白，是因为我害怕你因为这个事不理我，你说这事儿过于狗血了对不对。”

阆知穆听她说完，只说三个字：“所以呢？”

头一次的，她冷漠严肃的让沈砚朝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