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正浓「京剧」 第13章 壹叁

垂幕，下台。

阆知穆松了一口气，于团轻拍她的背：“怎么样？”

“没事。”阆知穆心跳还没平复下来，她伸手捋着胸口，踩着厚底靴差点儿摔倒。

于团唉了一声，差点儿没又闪着腰，他把人扶正：“素素，今儿怎么了这是？”

阆知穆半张脸藏在髯口下，嘴唇都哆嗦：“没…事。”

“我看你今天不在状态啊！”于团说，“唱老生，不是调门越高就越好，你今儿，紧张了吧？”

阆知穆抿唇不说话了，跟在于团后面，良久才点点头：“有一点。”

“正常。”于团笑了，他一笑，画脸上露出一排白牙，“我当初啊，刚上台也跟你一样，就算是演出一年了，有时候还是会担心自己万一出个错可怎么办？”

“于团，我下次不会了。”阆知穆低头。

“什么会不会的，素素，对自己自信一点儿。”两人进了后台，匆匆取下麦递给祝坤和满初。

“素素唱的真棒。”祝坤夹麦的时候，匆忙夸了一下阆之穆就急急忙忙上台了。

于团拿下草王盔和髯口，跑到一边去洗脸：“你知道我们唱戏的在台上最怕什么吗？”

满脸的油彩被搓开，于团抬头盯了一会儿阆知穆，阆知穆傻乎乎的也瞧着于团，那副模样，像极了什么也不明白的纯真小童。

于团埋下脸去捧水，叹了一口气：“怕的是没有叫好声，”于团接着说：“一句好可比掌声更来的有力量。”

阆知穆站在一边，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原本以为于团不会看出来，现如今她才懂，比自己多吃那么多年饭，这么点心思自然是能够猜出来的。

“你啊，该怕的不是有叫好声，没有叫好声才叫出大事了呢，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个剧团叫满堂红吗？”于团擦了一把脸，露出满脸的憨态。

阆知穆摇头。

“满堂喝彩声，亮嗓多红人，怎么才能红啊，人喜欢你才能红啊，怎样才能喜欢你啊，就是看你在台上有多少人为你叫好呐。”

道理阆知穆都懂，可是这种东西就像是定律一样，她也不是多怕，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听见这人的叫好声，心里头多少是慌，不知道下一步棋该怎么走，就如同下一嗓子她该亮在哪儿。一个动作，眼神，统统到位才行。

“呦，这都快十点了，我得赶紧走了啊！”于团刚坐下喝了两口茶，一抬头都已经快十点了。

他跟阆知穆也差不多，家里头有儿有女，没人支持他唱戏，年轻的时候娶了个彪悍老婆，两人三天两头掐架，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这戏，愣是把于团这一把老骨头打散了，从前能摔几个吊毛，现如今伤着腰也得一瘸一拐的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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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的都是选段，阆知穆底下就没有戏了，台上再唱的是红娘，沈砚朝打了一个哈欠，旁边的徐小凡和钟语看的入神，咯咯咯的笑，沈砚朝起身想要去后台，猫着腰拍开钟语的腿。

“你干什么去啊？”钟语拉住她，“还没结束呢。”

“我出去一下。”沈砚朝说。

“去哪儿？我也去。”钟语不放手。

“你去干什么啊，我去上厕所去。”沈砚朝推开钟语的手，想要溜。

钟语立马起身跟上，“这么巧，我也上厕所。”

沈砚朝甩不开她，只好把人带出来：“你说你非要跟着我干什么啊！”

“上厕所啊。”钟语笑，“走吧，陪我去一趟再去看看你的小不点行不行？”

沈砚朝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看你刚刚的表现，我能不知道？刚刚台上哪个是她？颜料涂了满脸的那个？”钟语故意打趣。

沈砚朝不乐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旁边瘦瘦的才是她好嘛！”

钟语点头：“唱的不错。”

“那是自然。”沈砚朝挺骄傲的仰起脑袋。

“给你美的。”钟语拍了她一下，“站着儿等我啊，我马上就出来。”

“行了，上厕所也要人陪，你快点儿吧！大晚上的。”沈砚朝把人推进去，自己倚在墙边看手机。

“滚——”

吼声是从男厕传来的，又稳又亮，把沈砚朝吓得不轻，随即没等她反应过来，从男厕里拉拉扯扯出来两个男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沈砚朝认识，是上次在医院的男人，阆知穆喊他沈叔。后面的那个男人，沈砚朝就不熟悉了，看起来很年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也讲究，脚上的白色运动鞋大概是被沈叔踩了一脚。

两人推搡着，男人一个劲的拉住沈叔，嘴里说的都是：“我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这事儿没得谈！”沈叔大手一挥，打在了男人的侧脸上，挺干脆的一声。

“师哥，你为孩子想一想，她在这个剧团会有出息吗？我现在有能力了，别说省剧团，跟着我，我把她送到国家剧团也没有问题啊！”男人显然没有因为一巴掌就生气，相反语气倒是更虚了起来。

“张扬，你是人吗？啊？我问你是不是人？”沈文海转头，脸上的怒意藏都藏不住，他伸手推了叫“张扬”的，“就算我同意，孩子会跟你走吗？她还要上学！还要读书，我不管她将来怎么样，唱也好不唱也好，她都得好好的把书读完才行！”

“我又不是不让她读了！”张扬也急了：“跟着我去y市她才会有前途！不是呆在这里，连100座位都填不满的剧场里浪费时间！”

“你他娘的畜生！”沈文海气的青筋凸起，抬手就是一拳砸在了张扬的脸上，“我爸真是瞎了眼，当初让你进满堂红，你丢不丢祖宗的脸！”

张扬踉跄了一下，扶着墙壁起身，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师哥，无论你怎么说，孩子我一定要带走。”

“别叫我师哥，这事儿你别找我说。”沈文海转头就走，张扬跟上去：“艳红连个我见一面我都不愿意……”

……

“喂！看什么呢！”钟语将手上的水弹到沈砚朝的脸上。

“没。”沈砚朝摇头，刚刚两人的对话她听的迷迷糊糊的，什么孩子，沈剧团，满堂红能有几个孩子。值得这么抢的？

“走吧，去看你的小不点儿。”钟语自然挽住沈砚朝的胳膊，沈砚朝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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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兄，你先别走，你听我说行不行？”张扬好容易拉住沈文海，赶紧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他嘴角被砸了一拳硌了牙，这会儿疼的慌。

“我说了，这事儿你别找我。”沈文海对他没好气。

“我今天早上一回来就找艳红了，她不肯见我。”张扬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把孩子带走。”

“把孩子带走？带哪儿去？带去和你们两个男人过日子？”沈文海差点儿被气笑了，“张扬，你自己不要老脸，孩子还要呢，你让她怎么接受你？”

“素素会理解我的，她那么懂事。”提到自家闺女，张扬到底笑了，这么些年没见，刚刚在观众席坐着，看到以前跟在自己后边儿咿咿呀呀一句话都唱不全的女儿现如今却能单打和别人共戏。

张扬到底是开心的。

“理解个屁！”沈文海啐了他一口，“你少来恶心我，这事儿你也甭跟我说，你找艳红去，她要是同意，我这个外人没意见。”

“师兄，你这不是在刁难我嘛，你知道的，艳红根本就不想见我。”张扬来回比划着，话里的意思自然就是让沈文海帮着去说服阆艳红，不然他们自己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手了。

“你知道艳红为什么不肯见你吗？”沈文海凑过去，“因为你恶心。”

“师兄，我知道我对艳红有愧，我会想办法弥补，就是这事儿…”张扬那副模样让沈文海想到了自家小区门前的癞皮狗。

他咂嘴：“素素姓阆，不姓张。”

张扬梗了一下，是啊，阆知穆跟阆艳红姓，从出生开始就跟阆艳红姓了，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不是儿子，他妈不同意，不承认阆知穆是他的孩子，那个时候的张扬也混蛋啊，他也想要个儿子做挡箭牌，这样才能够轻松一点和男友在一起。

天不遂人愿，非但没有儿子，当初的阆艳红也是性子烈，听说这件事，也闹的凶，最后一气之下让孩子跟着自己姓了。

“可是素素也是我闺女。”张扬说这话明显底气不足，他如果当初真的负责任一点也不会丢下人母女两个就跑了，什么都没交代，就这么从阆知穆的生活中消失了。

“得了得了，您别跟我扯啊，我又不是素素她妈，我决定不了这事儿。”沈文海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他有私心留下阆知穆那又怎么样，跟着张扬就会好吗？就会飞黄腾达吗？

“师兄，素素跟你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她爱不爱唱戏你心知肚明，你真的忍心她在淮口委曲求全一辈子？”张扬递过去一根烟，“跟着我，我能找最专业的老师教她，我也能把她送上更大的舞台。”

沈文海接过烟，点着了，一连抽了好几口，低下头沉默。

素素要被带走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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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壹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