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少年老成,太妃怜爱地看着他,轻摇头:“一切以社稷为重,有知意在,我什么问题都没有。”
知意在老太妃左手边,被她这么一夸,不自在的笑了笑,南胤自然的站到另一侧,搭上手扶着太妃,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有被太阳晒过的红晕:“是,祖母身边有知意姐姐,孙儿很放心。”
知意登时惶恐,都说尊卑有别,不能叫姐姐了,南胤还当没听见似的,让外人听见,自己可不得脱一层皮。
她幽怨的悄悄瞪了他一眼,恰巧南胤看过来,四目相对,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太妃握着皇帝的手在前方石桌前坐下,抬眸望向丛中各色晚菊:“知意,那些菊花开得正好,你去摘一些,过会儿拿去勤政殿插瓶。”
“是。”知意垂首,知道太妃这是有话要和皇上说,随侍的人退到三丈之外,自己去了花丛里摘花。
宫人呈上热茶来,太妃抿了一口,手里捏着佛珠,看着那抹窈窕的背影,目光微动:“胤儿,你瞧知意如何?”
南胤顺着太妃的目光看过去,十八岁的大姑娘,正是如花的年纪,不青涩,也不老成,一颦一笑都带着赏心悦目的光华。
他多看了几眼,想了想道:“体贴沉稳,是祖母身边的得力干将。”
太妃笑了笑,转头看他:“那让她到勤政殿伺候如何?”
南胤才端上茶盏,一口热茶还没咽下去,听见这话险些失态的喷出来,好歹轻咳一声稳住了,涨得脸色通红:“祖母说什么呢!我和知意……”
“你在想什么呢?”太妃嗔他一眼,正襟危坐:“我是说你勤政殿少宫女伺候,陶嬷嬷年纪大了,总有疏漏的地方,知意能干,处理宫务也算井井有条。”
南胤这才知道自己想歪了,慌忙解释:“孙儿是说知意伺候祖母多年,想来您身边离不得她,我自然不能夺人所爱,勤政殿有的是人伺候,还是让她留在慈安宫吧。”
那头知意细心的折下花枝,放到鼻尖嗅了嗅,一眼看过去,能瞧见日光下白皙光滑的侧脸和修长如玉的脖颈。
太妃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看了看知意匆匆移开视线,叹息道:“其实我先前是有这么个想法,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我也放心,如今你长大了,是该立后选妃了,知意再去勤政殿也不合适。”
南胤讶然挑眉,没想太妃真的生过这样的心思,他和知意相识多年,因她是祖母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所以格外看中些,可要论男女之情,他当真还没生出过一点想法。
宫女二十五岁就能出宫的,太妃从来没想过要留她一辈子,甚至还和皇帝提过,将来若有机会在朝中给知意指门合适的婚事。
一开始太妃想着皇帝大婚前总要有人伺候的,与其从外头挑选不知底细的人,还不如自己培养一个信得过的人。
但她转头见南胤神色如常,也知自己没有乱点鸳鸯谱是对的,伸手拍拍他的臂膀,温声道:“如今进十月了,过了年你就该亲政了,皇后人选,在除夕前总是要定下的。外头的人都看着你呢,切记不要一意孤行,让人在背后说你闲话。”
少年有一双莹润干净的眼眸,眼睫低垂,却在日光下生出沉重的阴影来。
他眼神飘忽,有些尴尬:“祖母都知道了?”
太妃睨他一眼,气定神闲的样子:“都传到朝堂上了,我又不是耳聋眼瞎,总能听见几句流言。那几个宫女,是太傅安排的吧?”
南胤终是颔首,自嘲道:“祖母您瞧,如今孙儿的寝殿里,也安插上他的人了,可见太傅手段是何等高明。”
太妃心疼的看着他:“几个宫女罢了,宠幸宠幸也就完了,你若不喜欢,随便想个由头打发就是,别为难自己。”
说罢,叹了一声气,语重心长的说道:“胤儿,祖母知你这些年的不易,选后选妃,不止是为了个人喜好,更多的是要绵延后嗣,方能让我大楚百年国祚延续永存。”
皇帝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面上表情却依旧淡然,眼前的人太妃再了解不过,知道他此刻心里难受。
“前儿太后来,隐晦地跟我提了提,等礼部择出年龄家世合适的世家贵女,总要让你挑几个进后宫的。你知道的,太后向来和软,不管后宫事,可见在她面前说话的人多了,才不得不找上我。”
当今太后是先帝继后,南胤生母孝德皇后过世后,才从贵妃册封为皇后,皇后之位坐了仅仅一年,先帝就龙驭宾天,二十五岁就成了皇太后。
她的人生才开始,却有了这么一个结局,心里难免觉得不是滋味,太后当初不能和孝德皇后相比,如今也还是庸庸碌碌。
以前在做皇后的时候就没怎么管过宫务,万事有内廷局操持,她偶尔过问几句就罢了,立后事关重大,不能掉以轻心,向来深居简出的太后娘娘,也不得求助到老太妃面前来。
南胤何尝不知这是张梁的人在太后面前进言,太后为了过清净日子才不得不来找太妃。
他低下头,羞愧道:“祖母辛苦了。”
太妃唏嘘,握住他的手,低声开口:“小不忍则乱大谋……”
太妃不插手前朝事,这话也是点到即止。南胤垂眼,长睫颤了颤,终是点了头。
远处知意已经采了一捧花来,眉梢轻扬,眼中有光芒流转:“娘娘您瞧,这花开得多好!”
太妃抽出一朵看了看,点头:“的确开得好,眼看要下雪了,好好的花凋零在花园里挺可惜的,倒不如摆在花瓶里好看。你跟皇上回去,找一只花瓶插上,放在勤政殿里。”
知意自然说好,转头去看皇帝,表情淡然平静,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南胤起身,太妃由着宫人搀扶着出了御花园,他一走,知意赶紧也跟了上去。
知意一路跟着他回了勤政殿,觉得前头那人虽然神色冷静,却与方才来时不同,只是他似乎能克制隐忍,面上笑容仿佛无懈可击的面具。这么一瞧,才惊觉他仿佛真的长大了。
知意跟在皇帝身后进了寝殿,才跨进门槛忽然闻见一阵脂粉香气,眼前一花,便见一个青衣宫女上前来,卑躬屈膝:“皇上,奴婢给您更衣吧?”
南胤脚步一顿,眉心蹙了蹙,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了退:“不必!”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宫女是彤史前两日带过来的,名唤绮风,十六七岁的年纪,有姣好的五官,粉黛略施,便见娇媚容颜。
皇帝直言拒绝,让她动作一僵,知意站在旁边手里还捧着花,顿时觉得手足无措。
这个时候,她要不要先走了?
南胤神色淡淡的,显然不给那个宫女面子,唤了勤政殿总管太监:“成禄,你来!”
成总管忙不迭的凑上来,朝绮风使了个眼色,小宫女委委屈屈的退下,知意站在跟前更是觉得尴尬。
南胤背对着,成禄动作娴熟的给他脱了朝服,换上常服,扣玉带的间隙,抬眸见知意迟疑着要走,皱眉问:“不是要插花吗?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