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宫夜宴进行到一半,带着目的来的已开始行动,相互熟识的开始寒暄,表面上其乐融融,实际上暗流汹涌。
沈京墨没心思关心这些人的利益纠葛,看着觉得烦,心情愈发沉郁,整个人都变得十分低气压。所幸也没什么人不识趣跑过来触霉头,毕竟长留山少司命,某种程度上是十分危险的那类人。
据传她会高级言灵术,曾用一句话废掉过一个大乘期修士的修为,当然,这传言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但空穴来风,仍然让人不免忌惮。就算这不是真的,长留山也不是好惹的,哪怕它向来是一幅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模样。
而另外一边,秦九直接起身,提着壶酒走出了玄宫大殿。
北帝中途离席这种事常有,也没什么人在意,毕竟能来就已经不错了。但没过多久,沈京墨喝完了杯中酒,同样起身离开。
这下子,有人不爽了,眼见沈京墨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便怒道:“小丫头竟也不知礼数,难登大雅之堂,毕竟是常年隐居深山,呵。”
“放肆。”昊天帝沉着脸,扫向那人的视线锐利如刀,“这种话别让我听到第二遍。”
“我……”那人似乎对昊天帝如此袒护很是不解,脸上的表情分明还有些不服气。
昊天帝冷冷地盯着他,“愚蠢,少司命就是长留山,怎么,你想招惹长留山?有没有问过苍穹各方势力答不答应?”
那人瞬间脸色煞白,他只想着辈分阅历,却不想长留山是什么地方?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居所,无数修士心中的圣地,即使如今已是神隐时代。
你可以说长留山没有丝毫权势,毕竟满打满算也只有寥寥数人,但同样,你也可以说长留山权势滔天,能够一呼百应。这一切,皆因那位司掌命运的神明,白帝。
长留山确为白帝居所,据说长留山中仍留有白帝的传承,是否已有人得到不得而知。
虽然白帝随着神隐时代的到来再未现世,不知是否陨落,但白帝的神力至今仍护佑着长留山,足见神明之力的恐怖。
此时,殿内众人心思各异,而殿外,沈京墨漫无目的,索性信手拈来一枝雪柳,顺着枝条延伸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沈京墨便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岁玉花树上。
繁花绚烂中,秦九斜坐在树上,仰头喝了一口酒,望向天际的一轮皓月,眉眼舒展,慵懒而随意。
沈京墨停下脚步的同时,秦九朝她望过来,微顿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笑容,眸底星光粲然,微微偏过头,含笑道:“早先便知少司命喜欢寻花问柳,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寻花问柳?”沈京墨面色寡淡,曲指将手中的雪柳化作光点消散,施施然立在那里,清隽绝尘。
“字面意思,没有别的引申意。”秦九晃了晃手里的酒,笑意盈眸,微醺,整个人透着股昳丽惑人的味道,“况且,若真如此,还是你更吃亏一些。”
“若是你,那我不亏。”沈京墨淡淡地开口道,语气随意,“引我过来,有事?”
“……”秦九顿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到最后居然是自己被调戏了,怎么说呢,少司命该不会是那种衣冠禽兽的类型吧?
但不过须臾,秦九轻笑出声,刚准备开口,却眉头一蹙,身形一闪,将人揽进怀里,侧身躲过一支追魂箭,目光望向那支箭来的方向,森冷。
下一秒,秦九松开沈京墨,拂袖转身,向着那个方向踏出一步,凌厉厚重的威压迫近,前方的岁玉林瞬间炸裂开来,漫天的飞花狂舞。
沈京墨凝眸盯着秦九的背影,眸光幽深,墨色的眼瞳天光无径,其中真意难窥分毫。
秦九沉着脸,灵力锁定在岁玉林中逃窜的人,眨眼间便扼住了那人的脖子,眉眼尽是冷意,“在我的眼皮底下动手,想死么?”墨发与衣袍纠缠,袍尾微扬起些许弧度,是浓郁而极致的黑,压抑至极,凌厉迫人。
那人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一般,只是不停地摇头呜咽,说不出半个字。
秦九直觉不对,卸掉了那人下巴,却发现他的舌头早就被割掉了。没价值的弃子,秦九冷哼了一声,将人扔到地上,灵气凝成锁链,捆得动弹不得。
紧接着,秦九转身看向沈京墨,冷声开口:“为何不躲?”
沈京墨十分坦然地回道:“看看你的目的,你的想法,你这个人。”
秦九几乎要被她气笑了,“你以为这是我安排的?好,那你说说,你看出什么了?”
“足够多了。”沈京墨淡淡地说道,“但要一个个说,恐怕来不及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正事?”秦九一字一顿,眼眸深沉,好半晌,才轻声道:“我在找你,找了很久。”
沈京墨眸光一闪,这话有些歧义,很难说眼前人是不是故意的,虽然她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轻抿了下唇,沈京墨开口道:“理由?”
“说来话长,但你不可或缺。”秦九温声细语,像是在念一首缱绻的情词。
沈京墨与秦九的视线对上,对方眉眼精致而深邃,无端让人沉沦。沈京墨稳住心神,“为什么?”
秦九盯了沈京墨半晌,并未开口,直到神识探到有人脚步将近,这才向前一步,垂下眸子,眉心蹙起,睫毛微颤,似有几分委屈,“你没戴我送你的东西。”
沈京墨一滞,紧接着发现了秦九的用意,略有些复杂地盯着她,“我为何要戴?”
秦九没说话,只是朝沈京墨伸出了手。
沈京墨会意,将那枚朝北令放进秦九的掌心,但是,她怎么就肯定她一定会带着?
秦九眉眼低垂,将玉质的令牌挂在沈京墨的腰间,姿态温柔而专注,然后上前一步将人抱进怀里,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在沈京墨的耳边低声道:“失礼。”
沈京墨微蹙着眉头,但到底没动。
秦九将人放开,笑得温柔又宠溺,“虽然我想抱得更久一点,但是总有些人喜欢煞风景。”
“咳,这个……我们只是想过来看看,毕竟刚刚动静有些大。”一干人等此时略微有些尴尬。
“哦?是么?”秦九扫了这些人一眼,似笑非笑,话语中莫名透着股寒意,“那诸位这速度可真够快的,再快些怕不是就能来收尸了。”
“您说笑了,我等不知具体方位,故而来晚了些。”说着,有人指了指一旁被五花大绑的人,“北帝陛下,这人是……?”
“穿着玄宫侍卫的衣服,莫不是……?”
“休要胡说。奇怪,这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北帝陛下,您这是……”
秦九扫了眼四周,可不是没有打斗的痕迹么,只有单方面碾压的痕迹,而且,那支追魂箭,不见了。
“玄宫有割人舌头的传统?我怎么不知道?”
“此事定是误会,不知是何方宵小混进了玄宫夜宴,竟惊扰了北帝与少司命。”
“昊天帝呢?”秦九只当这些人在自说自话,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开口道。
“陛下不胜酒力,先去歇息了。”
秦九嗤笑了一声,落在这些人身上的眸光骤冷,“查,严惩,玄宫的侍卫若做不到,那就交给业冬城。”
“您放心,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秦九面容沉冷,只牵了沈京墨的手,越过人群,迈步离开,没再说任何话。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脸复杂。
与此同时,玄宫,昊天帝面色难看地听着汇报,到最后直接拍桌,“没用的东西。北帝居然没杀人,好好的计划就这么毁了。”
“听他们说,好似是北帝与那长留山的少司命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往日就有传闻说北帝喜欢女人,怕是凑巧……他们说像是英雄救美之类的桥段,总之北帝震怒,此事恐怕很难善了了。”
昊天帝闻言嗤笑了一声,“北帝与少司命?荒谬至极。”但顿了片刻,昊天帝又沉吟道,“你且再探,若是北帝不依不饶,那就推一个替罪羊出去。”
“是。”
昊天帝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北帝会在夜宴中途离席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只要他能确保那人不被提前察觉,那么依北帝的性子,一个从中得不到任何信息的刺杀者绝对死得不能再死了,紧接着,他就能造成北帝酒后无故杀人的假象,再借此发难。哪怕不能让业冬城元气大伤,也能为往后的计划铺路。
但没想到其中牵扯进了少司命,长留山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行。眼下只能让这件事尽快平息了。
另外一边,秦九带人离开岁玉林,走出众人的视线之后,这才将人松开。
沈京墨扫了秦九一眼,幽幽地开口:“玩儿得挺开心啊,北帝陛下。”
秦九很是无辜地笑了笑,“形势所迫嘛。”
沈京墨毫不犹豫地戳穿,“北帝做事,何时看过形势?”
“今时不同往日。”秦九苍白地解释道。
沈京墨没再就这件事多做纠缠,只是道:“那不如我们来谈谈别的。”
秦九会意,直接道:“那,跟我走吧。”
“……”沈京墨皱起眉头,她都快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在谈正事还是故意在撩她了。
秦九看着沈京墨的表情,恍然道:“天宸沈氏,多年前曾拿着朝北令找过我……”
“你想要天机遁甲。”沈京墨冷着脸,面色不虞。
秦九却弯了弯唇角,眉眼柔和,“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用。”
沈京墨面无表情,淡淡地开口:“那是我的事,我有我的计划,不劳费心,回吧。”
秦九略有些无奈,能在程遂古那老头儿的眼皮底下用沈这个姓氏,自然不会寻常,只是未免有些太难搞了。
“少司命,浮世纷扰,衔庭太空,不若皈依于我。”秦九缓缓开口,目光隽永而悠长。
沈京墨不为所动,“你是想要我,还是想要长留山?”
秦九盯着沈京墨看了片刻,轻笑了一声,“我明白了。但长留山若不想出世,可来寻我。”
沈京墨没有开口,目光落在远处翻卷的林海,银袍浸入夜色,透着股冷漠薄凉的气质。
秦九微挑了下眉,顺着沈京墨的视线望过去,苍绿色的林海仿佛点燃了一簇簇冷焰,寒气逼人。
半晌,沈京墨突然开口问道:“昊天帝,当真能比肩神明?”
“差了点儿。”秦九很是随意地开口,“给你点儿时间,你也能做到。”
“那你呢?”沈京墨侧眸看向秦九,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秦九笑了笑,“这问题有点尖锐啊。”
沈京墨蹙起眉,“不想说算了。”
“我,还在找我的道。”秦九只是说。
沈京墨抿唇不语。
道之一字,玄之又玄,但毫无疑问,没有自己的道,相当于与神明那个境界无缘。不过,若北帝当真没有自己的道,那她能有如今的实力,也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玄宫夜宴之后,北帝与少司命的传闻在苍穹闹得沸沸扬扬,本来大家只当听个乐,毕竟自那次玄宫夜宴之后两人就没再一起出现过,但此后却有人看到少司命腰间挂着朝北令出行,而北帝更离谱,直接命人到长留山移植了大片的倦晚花,由于业冬城本身并不适宜倦晚花生长,直接改为用高浓度灵气蕴养,不管是财大气粗还是用心程度都让人瞠目结舌。
浮楼州,沈京墨自睡梦中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了仍在修炼的秦九,微微愣怔了一瞬,随后坐起身,盯着她若有所思。
然而没过多久,秦九便睁开了眼睛,恰好与沈京墨的目光对上,眸中笑意绽放,“醒了。”
沈京墨随口应了一声,听着尚且有些懵,还不忘把易容换回来。
秦九看得有些失笑,“今天有安排吗?”
“没有。”沈京墨,啊不,莫景开口道,但略微一思索,又道,“也可以有。”
“到底有没有?”秦九问道。
莫景面容寡淡,“去皇宫一趟,商琅玥……我不放心。”
“怎么不见你不放心我?”秦九微微眯了眯眼睛,不满道。
莫景看了秦九一眼,“以你搞事的能力,我若不放心,会折寿。”说罢,莫景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是在嫌我烦吗?”秦九皱了眉,她现在对“折寿”这两个字格外敏感,沈家那一家前车之鉴都在,沈京墨这个遗孤……还偏偏就是因为她才用了天机遁甲……想到这里,秦九顿时不淡定了,“不行,我与你一起。”
莫景侧眸看向秦九,似笑非笑,“你以什么身份与我一起去?”
“随便什么都可以。”秦九道,“我也不放心。”
莫景颇为无奈,“别胡闹,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好吧,实话是我有事要去皇宫确认,反正顺路。”秦九接着道,话里满是不容拒绝。
莫景轻笑了一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