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夏日又青时 第6章 回来

“是我会带坏你的学习。”

徐清忱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宋凡星紧皱眉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明明他的名字总是出现在公告栏的光荣榜上、明明他是被老师夸赞的优秀学生代表…

“哎呀，我的小祖宗哦，你别在这给我瞎忙活了。”任素梅一把夺走宋凡星手上的擀面杖，拎起被她擀破了个大窟窿的面皮，“再擀两下都能给你当披风穿了。”

宋凡星看着面皮儿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朝任素梅撒娇，“我想事情呢妈。”

“怎么，刚放寒假，就想着去哪玩了？”

“才不是呢！”宋凡星绕到厨房另一侧，开始搅拌任素梅调好的饺子馅儿。她握着筷子拌来拌去，说：“妈，我们以前还在院子里住的时候，我是不是有个好朋友啊？”

“你朋友多得很，我哪里知道。”

“那我给你个提示。”宋凡星端着菜盆，几步凑到任素梅身旁，“就那个晨晨。”

任素梅手下麻利地擀面皮的动作一顿，然后掩饰性地将面皮换了个面，继续擀。

“什么晨晨啊，妈没听说过这个人。”

宋凡星撇撇嘴。她就知道，她身边好像就没一个人希望她记起来从前发生过什么。苏和是，徐清忱是，她妈也是。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好奇。

“小星，去阳台掐根葱来。”任素梅突然叫住宋凡星，假装随意道。

宋凡星看着盆里搅匀了的馅儿，心里感到好笑。这话题转移得也太生硬了。

“行。我给您掐两根来。”

宋凡星搁下菜盆，往阳台走去。

玄关处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宋凡星移步过去，大门已经从外打开。

“爸。”宋凡星小声地叫了一句。

宋立有些疲倦地点点头，将钥匙随手仍在玄关柜上，径直走到餐桌边。

“回来了。”任素梅听到动静，问了一句，但依旧保持着擀面皮的动作，头也没回。

宋立没搭话，只是拿着空水杯进了厨房。任素梅见状火气一涌，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挖苦。

“你这忙前忙后几个小时，连一口水也没喝到啊。”

“都在忙。”

“恐怕真正忙的就你一个。”

宋立将水杯放到一旁，洗净手后，从任素梅手中把擀面杖争了过来，自顾自地开始擀面皮。

“一家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宋立看了任素梅一眼，说：“妈还让我们今年去她那一块吃年夜饭呢。”

任素梅嗤笑一声，拍拍沾了面粉的手，问道：“宋明他们家也一起吧？”

宋立没应声，但任素梅知道这就是她说对了。

“你弟弟还真够精明的。你妈生病需要人料理他不见个人影，过年了又知道端着个碗出来了。”

“素梅！”

“我说错啦？”任素梅声音也跟着喊起来，“你妈住院几个月他出现过几次啊？他媳妇出现过几次啊？缴费、料理哪一项不是我们忙里忙外。再说这个年夜饭。当初分家后就没再一起过过年，今年怎么就要一起吃了？到最后一顿年夜饭就把你打发了啊？宋立你怎么这么窝囊呢？”

宋立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宋凡星，强压着怒火，对任素梅道：“今天能不能别老说这些？”

任素梅冷哼一声，但也不再说话了。

“回你房间。”宋立对宋凡星道。

宋凡星看着眼前的爸妈，一个在厨房站着，一个在餐桌前坐着，两人谁也不看谁，气得是一个比一个狠。

宋凡星想起这么多年来他爸妈为了奶奶和叔叔吵了不知道多少回的架，想到她高考后叔叔婶婶做的那些事，想到她爸妈受到的委屈，她心里突然觉得悲哀。自己家过得幸福不幸福，竟然要看别人家的态度和行为。

她看着宋立，面色涨红，还是梗着脖子倔强道：“妈说的没错。”

宋立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凡星，握着擀面杖的手忍不住颤抖。被气的。

“叔叔他们家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一家人…”宋凡星看着宋立说，忽然被任素梅拉着胳膊往旁边一拽，接着脚边就出现先前一直被宋立拿着的擀面杖。

宋立抬起手，指着宋凡星又气又痛心道：“我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不孝顺呢？！”

“你还想打我女儿啊！啊？！”任素梅搂着宋凡星，朝宋立吼道。

“她刚说那话不该打么？！”

“哪一句说错了？宋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最清楚，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

“滴——滴——”

“你怎么开的啊！你转向灯被你吃了啊？”

好吵。

宋凡星不自觉地紧皱眉头。她感到四周一片混沌，像是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嗡嗡的哄闹声，时不时夹杂着几句刺耳的鸣笛声。

她现在在哪？

“宋凡星？”

有人在叫她。

宋凡星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一时间没能看清眼前是什么。忽而她闻到一阵好闻的清香。像是某种花香，淡雅又清新。

这香味凑近她，接着她感到有什么轻轻蹭着她的脸颊。

“怎么哭了？”

闻言宋凡星应景地吸了吸鼻子，一抬眼，对上了一双藏着些小心翼翼的担心的、茶色的眸子。

“徐清忱？”宋凡星看着眼前人，呆呆地说。

“嗯，我是。”徐清忱动作轻柔地为她拂去眼下的泪珠。他看着宋凡星泛红的眼角，心脏有一瞬的抽动，他的指腹有些不舍地在眼尾停留了会才离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还未拆封的纸巾，递给宋凡星。

宋凡星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有些窘迫地匆忙接过纸巾，擦了擦面颊，然后视线飘忽，躲着不去看徐清忱。

“同学们，没事儿了啊。”前面的司机大叔吼了一嗓子。

紧跟着后排接二连三响起说话声，有人开玩笑。

“还以为可以不用去比赛了。”

司机听见了，爽朗一笑，“同学你放心，肯定给你们安全、准时送到！”

车厢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宋凡星偷偷吐了一口气，强压下还有些紧张的情绪。而后，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她回来了？

宋凡星难掩激动地掏出了口袋里的银牌挂坠。此时正面的沙漏图案又恢复如初，变成了原本见到时的线条外框，里面的灰色线段则全数消失了。宋凡星又翻到背面，愣住了。

哪里还有之前看到的数字“1”。

怎么不见了？

她想得出神，一旁的徐清忱突然开口说话，宋凡星被吓了一跳。

徐清忱见宋凡星像受惊的小猫一样一哆嗦，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他微抿着唇，看着宋凡星的脸，将声音压得更轻些，像是小心翼翼害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又问了一遍。

“刚刚，为什么会哭？”

宋凡星眼睫扑闪，徐清忱的话让她一愣，下意识问：“为什么要问这个？”

话音刚落，宋凡星就想起自己现在和徐清忱之间还是毫无交流过的关系，她现在这样问，未免过于奇怪和唐突。

果然，徐清忱好一会没说话。就在宋凡星打算打着哈哈揭过这个尴尬的话题时，她听到徐清忱犹如呢喃的声音。

“担心你…我。”

徐清忱的声音像是沉在水里，宋凡星有些听不清，只听到些许几个字音。她抬眼，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徐清忱时，那人却只撂下一句“算了，忘了吧。”而后缄口不言，面色冷清，又回到一切的起点了。

宋凡星恍然间觉得刚刚的对话怕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其实徐清忱根本没有开口说话，更没有说什么她为什么会哭的话。

还有，什么叫忘了吧。

她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了很多了。

宋凡星看着徐清忱冷硬的侧脸，忽然心里生出好些不明的情绪出来，有火气、有烦躁、还有点有委屈。

脑子里霎时间闪过好多片段。放学街边时拽着她的胳膊说不认识自己、在梧桐巷院子里说什么也不愿意和她交朋友、明明看到她了也要装作视而不见….

如果徐清忱本来就是这样一副冷清冷意的态度，她一定会离他远远的，像从前很多次那样，与他错开视线，与他保持距离。可偏偏…

宋凡星握紧了手里的挂坠。

可偏偏让她发现了徐清忱的矛盾。这人总是一面对自己拒之千里，一面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什么的珍念。

让她误会，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和他之间很重要的东西。可即便这样，又为什么要以这种伤人的方式来试探她呢？

宋凡星感到大巴车缓缓停了下来。

她再也忍不住，盯着徐清忱背过去的后脑勺，淡声说：“好。但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的话，还是希望你可以直接和我说。” 说完，几乎是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就快步下了车。

甫一下车，宋凡星就垂下头，急促地呼吸。刚刚那句话似乎耗尽了她的勇气，抽尽了她的力量，她心里此刻除了紧张，还有些难以言说的希冀。

她内心隐秘地相信，徐清忱会来找她，然后她会慢慢揭开有关过去那段消失记忆的神秘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