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死了,但也没死。
他躺在血泊之中,被怪物们粗鲁撕开的胸膛飞出胶片般的长条,上面一格格的画面,全部是他死亡前24小时内的景象。
那些画面在不停地变化着,如同一格格正在播放的几秒短视频。
南星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的脸上不带丝毫情绪,朝上方伸出手,旋转着飘浮的胶片似是受到了牵引,向他飞了过来,绕着他的手臂,隔着一段距离一圈一圈地环绕飞舞。
他握住了一格画面。
那是在进入波里度假酒店前,他握住桑若月的手,对她说“我会保护你”的场景。
在他握住那一格画面后,整个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而扭曲,周遭的景象飞速变化,短短几秒,南星便站在了波里度假酒店前的浮桥上,他的手还握着桑若月皮肤白皙细腻的手。
而他面前的桑若月,则是猛地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桑若月恢复意识时面前有微弱的光。
她的眼睛虽然失明但还有微弱的光感,因此能判断出此时是白天,但她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她夜晚死亡的场景。
超忆症使她想忘也忘不掉,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桑若月清楚地记得,自己被酒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和酒店的宾客们包围,她在他们腿与腿的缝隙间看见了南星,她惊喜地呼喊着南星,却被活生生地扯掉了一条手臂,那种痛苦令她惨叫出声,她能感觉到有温热血液顺着断臂处涌出。
紧接着,她的后背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似乎有坚硬而尖锐的东西想要刺入她的脊骨,这一次她痛得连叫都没有力气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脊骨断裂,痛得心脏都跟着紧缩,呼吸变得极为艰难,她张开嘴想努力呼吸。
在她另一条手臂被一个宾客拉住的同时,工作人员也抱住了她的脑袋,她只感觉颈侧一痛,视野霎时间歪了过来,有大量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顺着她的颈侧流淌,她身体不受控地抽搐两下,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和腿被撕开,却感觉不到痛了。
直到她彻底失去意识,也不过短短的四五秒,但那个骨头被撕扯开的可怕感觉,令她永生不会忘记。
死亡的下一秒,桑若月便重新恢复了意识,眼前是微弱的光感。
她张开嘴大口地急促呼吸着,喉咙间发出干涩而痛苦的“嗬嗬”声,好像一个快要窒息的人在垂死挣扎。
这时,她感觉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
桑若月的脑海瞬间又过了一遍她死前的场景,宾客扯住她的手臂,似乎与此时的触感重叠了,她不禁发出一声惊叫,大力甩动着手臂,想要甩开这只握着她的手。
此时的她满脑子被恐惧所占领,根本忘记了自己可以通过契约看一下面前的人是谁。
南星茫然无措地看着桑若月,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但见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似是陷入梦魇,他干脆抱住了桑若月,不过没有很用力,他怕太用力会把桑若月的身体勒断。
桑若月陡然被抱住,挣扎得更厉害了,陷入可怕记忆中的她并没有注意到,抱着她的人身体似乎很结实。
直到她听见近在咫尺的、那道清润而略带低沉的嗓音响起:“不怕。”
是……南星!
桑若月好似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她眼里的黑色瞳孔变形拉长,变成一个十字。
如绸缎般柔顺的黑色长发映入眼帘。
抱着她的青年慢慢将她松开,那张熟悉的脸庞也跟着进入视野,一双琥珀般金黄剔透的、黑十字瞳孔的眼睛看着她。
真的是南星。
桑若月顿时鼻尖一酸,眼圈一点点变红了,视野渐渐被泪水模糊。
她眨了眨眼,想坚强一些把眼泪憋回去,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我刚才好像出现幻觉了。”
这么说着,她又想起了那个死前的可怖场景,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发抖,仿佛那种对死亡和痛苦恐惧已经深入她的骨髓。
见状,南星又把她抱住了,似是在安慰,就是有点笨拙了。
结果南星说:“不是幻觉。”
闻言,桑若月原本憋不住的眼泪,竟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她被南星抱着,稍仰起头望着碧蓝澄净的天空,尽量语气冷静地问道:“怎么回事?”
实际上,她的大脑已经思考出一个可能性。
“我死了。”南星依然言简意赅,“死后可以让时光倒流,最多24小时。”
桑若月陷入长久的沉默。
良久,她蓦地挣动起来,抬脚想要踩南星的脚,气道:“这么重要的能力,你怎么不早说啊!”
南星的嘴巴是真严啊!!!
南星没有躲,被桑若月用力踩到了脚背,却像没有痛觉似的,表情都没变一下。
他说:“你没问。”
这一句话把桑若月噎得差点气死,她想起死前的一幕幕,那种恐惧和痛苦再度袭上心头,令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如今生活在和平的年代,能有几个人会经历这种虐杀,她的眼泪顿时又憋不住了,瞬间便挤满了眼眶,带着几分委屈扑簌簌落下。
“你说过……”桑若月说话有些哽咽,控诉道,“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是南星食言了。
结果南星应得倒是爽快,一点也不辩解:“嗯。”
“你‘嗯’什么啊!”桑若月抬手抹了一把眼下的泪水,又用力踩了几脚南星的脚背撒气,“我被……我被……”
被分尸的恐怖感觉令她心有余悸,她现在只要想起来就会浑身发抖,根本控制不住。
南星还在等桑若月没说完的话。
桑若月的眼泪如她颤抖的身体般不受控制,眨眼间便夺眶而出,她的眼睛和鼻头都染着层红晕,哭诉道:“他们……好痛,我不干了,被那么杀掉的人又不是你……我不干了!”
她话音刚落,眼睛发出一阵剧痛!
“啊!”桑若月不禁低声发出尖叫,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感觉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了眼睛的神经,正在使劲往外拉扯。
南星立即抱着桑若月,手在她脑袋上安抚似的摸了好几下,把她帽子都摸掉了。
他的语气却带着命令的意味:“别想。”
桑若月第一次听见南星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话,不禁愣了一下,原本一刻不停的脑子也停顿了一下,她的眼睛瞬间便不痛了。
——别想不干的事,就不会眼睛痛了。
琢磨出这个意思的桑若月,当即哭得更狠了,睫毛被泪水沾得湿漉漉的,她哭骂道:“你还是不是人啊,虽然我是想违约,但我都要疯了,你还逼着我完成契约……”
“本来就,不是人。”南星继续很无辜地回答:“不是我做的,是契约。”
桑若月反驳道:“契约不还是你定下来的吗!”
“但它定下来了。”南星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停摸着桑若月的脑袋,好像一个抚摸机器,“我管不了。”
桑若月无话可说了。
她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有这个契约虽然可以让她看见,但她要承担死亡的风险,虽说可以通过南星完成另类的复活,但超忆症让她的死亡场景无限循环播放,并且每一次都身临其境,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长期下来她一定会疯掉的。
勘破怪谈的规则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会死。
桑若月正想开口跟南星提出解除契约,就听见南星说:“我保证。”
“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桑若月毫不留情地吐槽,手指用力戳着南星的心窝子道,“你保证会保护我。”
南星低头看着她,有些委屈似的说:“保护了。”
“你保护了个——”桑若月的话卡在一半。
要说保护,南星确实一直在保护她,她是折在晚上波里度假酒店外的大逃杀之后,因为太累松懈了把南星单独支走找人,结果九点后酒店里面还有大逃杀,而南星又不在身边才死掉的。
这件事能怪她吗?
可是也不能怪南星,南星是听了她的话才离开的。
桑若月有气没地方撒,有种打了一套拳但是打的全是空气的感觉,只能又踩了南星一脚泄愤。
南星眨了眨眼睛,浓密的长睫跟着扇动两下,他茫然地问:“为什么又踩我?”
“踩你就踩你了!”桑若月蛮横道。
南星只是“噢”了一声。
桑若月现在感觉进退两难,解约吧,感觉对不起她的契约精神,而且勘破怪谈规则并不算难,是她可以办到的事;可不解约吧,她受不了一次次的面对死亡,如果她没有超忆症还好,有超忆症,她随时可能会回忆起死亡的痛苦。
那种痛苦将会跟随她一生,不断地折磨她。
这时,南星忽然开口道:“我保证,不会让你死的。”
好神奇,他似乎看出了桑若月在担忧什么。
桑若月挑起眉看着南星,那是一种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可南星的眼眸纯洁又真挚,像是会对人类掏心掏肺的小兽,能看出他说这句话发自内心。
要再来一次试试吗?
桑若月想了想,觉得不放心,问道:“可是你上一次也死了,你怎么保证我不会死?”
南星解释道:“上一次死是,没反抗。”
桑若月歪头:“嗯?”
南星望着桑若月,认真地回答:“我死,可以时光倒流。”
桑若月瞬间理解了南星想表达的意思。
南星只要死亡就能让时间倒流,他上一次会死,是为了让时间倒流把她复活,所以放弃了抵抗。
感动是有一些的,但还不足以让她立刻答应南星,继续进入这个怪谈。
桑若月暂停了契约的可视时间,回归她没有跟南星签订契约的盲人状态,思考她是否真的很需要这份契约,需要到可以面对将来可能还有无数次的死亡。在死之前,她确实很想很想复明,胜过一切,然而真的死亡一次后,她开始权衡两者的轻重了。
南星见桑若月没有开口拒绝,便认为她是同意了。
他弯腰捡起被他碰掉的、属于桑若月的棕色贝雷帽,拍干净上面沾到的尘土,戴在桑若月的头上。
桑若月还在纠结,没有理会南星的动作,况且只是戴个帽子。
于是南星继续动作,把桑若月浑身发抖时掉在地上的盲杖也捡起来,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土,牵起桑若月的手塞到她手里。
桑若月下意识接过盲杖,然后就被南星抓着手腕带走了,她已经习惯了跟着南星走,并没有在意南星会带她去哪。
南星一手拉着桑若月的浅粉色大行李箱,另一手拉着桑若月的左腕,如上次那般朝着波里度假酒店前进。
等桑若月考虑好,她与南星的契约可以继续,但要先换一个难度低一点的怪谈给她这个“新手”练练手时,她已经来到了波里度假酒店,甚至都已经踏入了酒店的大门,进入大堂的范围。
为什么她此时看不见,也知道自己是进入了酒店大堂呢?
因为她听见了熟悉的对话。
“哎?那边儿来了个瞎子。”
“我天你小点声,扶着她的那个男的看你了。”
大意了。
竟然就这么让南星把她带进来了。
从踏入酒店大堂的这一刻,桑若月知道,她已经脱离了现实世界,进入了怪谈的世界。
桑若月后悔啊,早知道她就让南星原地站着了。
她开始想怎么补救。
南星带着桑若月往前台那里走,准备带她像上次那样登记入住。
桑若月绞尽脑汁想办法,终于在快走到前台时,想起她上一次与南星在酒店外面观察环境时,曾问过南星“你觉得,我们能离开这里吗”,结果南星的回答是“能”。
南星不会对她撒谎,他说能,那就是能。
所以,南星应该有办法离开怪谈的世界。也对,他不是人类,应该是有办法的。
南星搀扶着桑若月走到前台。
桑若月盲杖的杖尖触碰到前台的柜子,顿时有些欲哭无泪,心道南星是真的不想放过这个怪谈啊!
她决定进行一番最后的挣扎,晃了晃南星还牵着她尚未松开的左手腕,示意他低下头,然后在他耳边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询问:“一定要这里吗?我们能不能换个?”
她想,只要南星想离开这里,那他们一定就能离开。
甚至现在游艇还没坏,他们要是动作快点,甚至有可能坐着游艇原路返回,因为游艇有概率不是自己坏的。
结果南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而后便对前台小姐姐说出上一次的话:“中奖来的,入住。”
“好的,请报一下您的中奖……噢,是那位盲人小姐对吧?我们这边已经为二位安排好……”
与上一次别无二致的话。
桑若月放弃挣扎了,内心流下宽宽的眼泪,希望南星这次说话算话,不会让她死。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了熟悉的对话。
“那瞎子也要住这儿啊?啥都看不见,来干啥呀,就听个声?”这个熟悉的大嗓门,不是那个绿毛男欧晋还能是谁。
单昊然的声音紧随其后:“哥们儿你小点声蛐蛐别人是会死吗?”
会死。
桑若月百无聊赖地在心中回答单昊然。
欧晋将会是第一个死者。
甚至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入住这个波里度假酒店的、包括她在内的13名客人,全部死亡,无人生还。
南星不是人类,而且战斗力爆表,除非像上次那样放弃反抗,不然不会死,所以不算在内,如果算上他那就是14人了。
这一次桑若月没有提出要换个房间,前台小姐姐直接得到桑若月的身份证为她登记。
依然是欧晋和单昊然的对话。
先是欧晋:“啧啧……哟,还真住这儿了啊?但是瞎子要怎么——”
接着是单昊然:“哎哟,哥,我给你找到吸烟区了!”
桑若月和南星再次得到两张房卡。
前台小姐姐依然提醒他们阅读波里度假酒店入住须知,但他们上次已经看过了,这次便没有再看,直奔无障碍电梯。
因为这一次桑若月没有提出换房间,他们没有在前台耽搁时间,加上也没有看波里度假酒店的入住须知,所以当他们坐上无障碍电梯的时候,没有再遇到谢冉明和楼乐天。
这样也好,保持点距离才好观察,谢冉明到底是不是怪谈。
桑若月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后,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好吧,她认命了。
其实她也想勘破这个怪谈的规则,给自己报仇。
两人再次来到641房间门口。
桑若月记得,她上一次已经猜出这个房间会出问题,但她晚上还没来得及体验这个问题,她就挂掉了。
这一次,她倒是得好好体验一下了。
想到这里她抓住了南星的手,再一次确认道:“你保证过的,不会让我死。”
不是她想反复确认,实在是她不放心。
那种死法真的太痛苦了。
这么想着,桑若月的脑袋里又浮现出她死亡的画面和感受,骨肉被强行拉扯开的感觉令她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地发抖。
南星揽住桑若月,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又像个机器似的不停抚摸她的脑袋:“不怕,我保证。”
桑若月脑袋抵着南星的胸膛,深呼吸几次缓过来些,感觉南星还在摸她的脑袋,忍不住抬手抓住南星的手,问道:“你这个跟谁学的啊,怎么感觉手法哪里怪怪的?”
谁家摸脑袋是从脑袋顶一路顺着后脑勺摸到脖子,然后又重新回到头顶摸下来,如此反复,还有些用力的啊?
“你在猫咖。”南星回答。
桑若月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
南星以为桑若月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于是想了想,学着某位失明姑娘的语气继续补充:“小猫咪,阿姨亲亲,嘬嘬嘬。”
桑若月大叫:“住口!!”
她喜欢撸毛茸茸有错吗!看不见还不许吸猫啦?!为什么要让她社死!
还好这个社死范围仅限她跟南星两个人。
“好了别摸了。”桑若月松开南星的手道,“赶紧开门吧。”
南星熟门熟路地刷开门锁,房门经过“嘀嘀”两声自动弹开,两人进入房间。
桑若月再一次被南星掐着腰举起来,放到床上。
她躺在床上,听着南星捡起地上的贝雷帽,第二次拖动行李箱整理行李的声音。
这次桑若月也不是光听着,她闭着眼睛问道:“南星,你觉得我们会在这个酒店待到第二天吗?”
“不知道。”南星一边回答,一边把桑若月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摆出来。
桑若月幽幽道:“如果待不到第二天,你在这里收拾有什么用啊,说不定根本用不上。”
南星收拾东西的声音瞬间停住。
桑若月不禁笑了两声,招呼南星道:“得了,别收拾了,你过来歇一会吧,我想一想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南星听话地走过来。
桑若月感觉自己身边一沉,有什么靠着她躺下了,不用猜也知道是南星。
桑若月:“?”
桑若月问:“你怎么躺我床上啊?”
南星茫然地坐起来,低头看着还闭眼躺在床上的桑若月,语气无辜道:“你让我过来歇一会的。”
闻言,桑若月叹了口气:“算了,你爱躺哪里就躺哪里吧。”
她刚说完,感觉身边再次一沉,整张床垫都弹了弹。
两个人并肩静静地躺着。
桑若月心想,首先,这一次她要想办法跟踪欧晋,看一看到底是谁杀了欧晋。其次,她最好是能救下欧晋,还有这之后的每一个死者,既然怪谈想杀他们,那她就要想办法救他们,几次下来怪谈说不定会因为急切而露出马脚。
她还是有些怀疑许思涵、谭梦薇和谢冉明。
她上一次还是没有冷静下来好好想,假设他们三个人里有一个人的死亡是假的呢?
就像她曾经怀疑的那样,许思涵有可能是假死,那具尸体是“它”脱下来的“人皮”。但是这样又很难解释,为什么后来波里度假酒店外的演员们没有追逐谢冉明,而是看不见他一般,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直到他被徐红云扑倒。
桑若月想到的几个假设都被她自己推翻了,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接着又因为心烦意乱而将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她不停揉头发的动作引起南星的注意。
南星说:“你的头发乱了。”
“我待会梳。”桑若月有力无气地回答。
她只要一想到,要把经历过的一天再次经历一遍,而且是危险的一天,就感觉没干劲。
南星单手伸到桑若月后颈,将人扶了起来。
桑若月问:“你干什么?”
“给你梳头。”南星走去房间内的梳妆台前,把桑若月带来的梳子拿起来,回来还顺手带上了桑若月被他弄掉的贝雷帽,“重新梳头,去吃饭。”
对哦,吃饭。
桑若月忽地想起来,上次他们十一点去吃饭,结果遇到了糟心的齐凌瑶和周芊芊。
她问:“现在几点?”
南星说:“十点半。”
比上次提前了半个小时!如果现在去吃饭,半小时吃完离开,就碰不到齐凌瑶和周芊芊了。
等等,不对不对。
桑若月在心里盘算着,这一次她的第一个任务是跟踪欧晋。
根据上一次他们与欧晋的几次相遇,欧晋会在快要十二点的时候,在浮桥那里跟工作人员因为游艇用不了而吵架。接着是十二点广播后,欧晋邀请她吃午饭。最后是一点多,她围观欧晋和许思涵的波里度假酒店有嘻哈,两人吵架,欧晋连换两次房卡。
据她上次推算,欧晋应该是下午一点五十之后死亡的。
那她这次就不能那么早去吃午饭了。
她最好是能在十二点半左右再去餐厅,这样既可以不遇到齐凌瑶和周芊芊,还能围观到欧晋和许思涵发生矛盾的全过程。即使她已经知道这两人的关系,还有他们有仇的事实,但还是觉得应该继续深入挖掘一下。
做好决定后,桑若月说:“等会再梳吧,我们这次十二点以后再下楼。”
南星闻言“哦”了一声,把梳子和贝雷帽放在一旁,又躺回了床上,还顺手把被他扶起来的桑若月按回床上。
被按回去的桑若月:“……”
南星躺着的时候安安静静,他既不动,也不玩手机,呼吸绵长,就像睡着了一样。
桑若月也没心情玩手机,她翻了个身侧躺,背对着南星。
她在心里梳理上一次的时间线。
在去过欧晋的425房间后,她跟南星回到房间,当时的时间是两点四十五,然后他们要去吃下午茶,时间刚过三点没多久,她去问了假宾客们关于广播的事情后,他们再次听见广播声,让他们去一楼室内游泳池集合,这次是楼乐天死亡。
游泳池这次因为大家都不去,耽搁的时间比较久,当谢冉明找齐所有人、捞上来楼乐天的尸体、又捞上来摄像机拿出储存卡,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具体多久她难以估摸,但后来谢冉明他们没等到苏阳煦,发现苏阳煦死亡,他们去了以后众人来到走廊外商量去处,那时候她问过南星,是四点二十。
这之后他们去餐厅吃下午茶,她和南星折返回240房间探查一番,到达餐厅时是四点三十七。
吃完下午茶,已经是五点多了,她跟齐凌瑶因为酒红色制服工作人员的“加料”而大吵一架,还差一点打起来了,她与南星逃离大部队,然后就听见了广播,这次是谭梦薇死亡,也是在这一次,怪谈被齐凌瑶周芊芊目睹了杀人过程,“它”是透明的。
为了不让怪谈接近,他们拿走了餐厅所有的番茄酱,在餐厅待了许久,这时谢冉明可以提议去谁的房间休息,是单昊然说他的房间在二楼,他们才离开了餐厅。
嗯……谢冉明的提议,给他再记一笔。
在上楼的时候,走在队伍最后面的许思涵失踪,随后坠楼身亡,齐凌瑶因为害怕跑出酒店,周芊芊、宁意远和单昊然都追了过去,那时候她问过南星时间,是七点四十五。
沉浸式戏剧是晚上七点开始,他们走出酒店时沉浸式戏剧还在继续,没多久就是人鱼秀表演,结果演员们都是怪物。南星护着她逃离,其他人则是在这个时间段相继死去,只剩她和南星,当她在酒店大堂准备地毯式搜索怪谈的“它”时是八点二十五,根据这个时间往回倒,推测人鱼秀表演可能是晚上八点左右。
最后就是九点,那个令她猝不及防的大逃杀。
梳理到这里的桑若月,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她因为跑的太久双腿肌肉无力,在躲避酒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时失去平衡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酒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和怪物一般的宾客们一拥而上,将她包围了起来,而在腿与腿的缝隙间她看见了南星……
“南星!南星!”桑若月的喊声充满恐惧和无助。
南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把背对着他的桑若月小心翼翼而迅速地翻过来,看到她瞪着失神的双眼,满头是汗。
刚被他碰到时,桑若月的身体还猛地一颤,似乎恐惧着任何的触碰,但反应过来是他以后才没有做出挣扎的举动。在翻过身后,桑若月抓着他的手臂往上攀,钻到了他的怀里,似乎这样才会有一些安全感。
“好痛……”桑若月抱着自己的手臂,蜷缩起来靠着南星,喃喃道,“他们把我撕开了……”
南星把蜷缩在他怀里的人抱住,低声道:“对不起,上次没有保护好你。”
桑若月的眼眸有些湿润,她急促地呼吸着,擦掉额角沁出的薄汗,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发虚,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南星,你这次不会让我死的,对吧?”
“不会。”南星坚定道,“我保证。”
桑若月勉强打气精神吐槽道:“你的保证没有用。”
“有用。”南星道。
桑若月像抬杠似的:“没用。”
“有用。”南星固执地重复,“不会让你死的。”
桑若月感觉跟南星拌嘴似的抬杠,让自己缓过来了不少,于是开始像哄孩子似的哄南星:“好好好,不会,我相信你。”
南星“嗯”了一声,又学着桑若月撸猫的手法,照着桑若月的脑袋和后脑勺一顿撸。
桑若月摸了一下自己的头皮,指尖都是湿漉漉的触感,很显然她刚才因为陷入死亡的回忆而流了很多的汗,她眼里的瞳孔变为十字,从南星怀里爬出去:“我去洗个澡,你帮我看着点时间,如果我十二点还没洗完,你就喊我。”
说完,她看了眼现在的时间,竟然十一点十分了,看来她刚才把上一次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南星知道她此时是能看见的状态,没有出声,只是坐在床上点了点头。
桑若月从行李箱里翻出要换洗的衣物,还有她带的一次性牙刷等物,走进了浴室,既然要洗就好好洗个澡。
她一边在浴室的浴缸里放水,一边先洗脸刷牙,然后一转头就愣住了。
这浴室的玻璃是毛玻璃啊!
毛玻璃虽然不是通透的,而是磨砂质感,但桑若月站在浴室里,可以看到南星坐在床上的朦胧身影,这意味着南星看她也一样。
桑若月:6。
她开始在浴室里寻找遮挡玻璃的帘子,结果发现设计这个浴室的人可真他爹的是个人才,根本没有准备帘子,玩的就是这种若隐若现的情趣。甚至,对着床的那面毛玻璃还可以向旁边拉开,直接坦诚相见。
还好桑若月还没脱衣服。
她从浴室里探出半截脑袋,只露出乌黑透亮的眼睛看着外面,发现南星还维持着先前她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床上,金黄的眸子望着浴室的方向,像一个等待主人洗澡的大型狗狗。
桑若月沉默两秒,抬手一拍脑门,再次感慨还好自己没脱衣服。
她说:“南星,你转过去,别盯着这边了。”
闻言,南星望着她眨了眨眼,然后撑着床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浴室,看着窗外的景色。
真听话。
桑若月把头缩回浴室,浴缸里的水也放得差不多了,她脱掉衣服进入浴缸,用旁边的大木勺舀水浇在头上,开始洗头。
大约四十分钟后,桑若月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袍走出浴室,南星还背对着浴室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坐在床边擦头发,随口问南星:“看什么呢?”
“不知道。”南星转头看向桑若月,歪着头想了想,回答,“发呆?”
“哦?”桑若月擦着头发问,“你发呆时会想事情吗?还是放空?”
南星回答:“想事情。”
桑若月来了点兴趣,南星竟然还会发呆思考事情?
她继续问:“想什么事情?”
南星这次望着桑若月沉默了一小会,才回答:“你。”
桑若月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了,不知为何竟有点无措,她也说不好现在是什么感觉,说尴尬倒也不算尴尬,更像是……有点害羞?因为竟然会有人想着她发呆,还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她咳了一声道:“想我什么?”
“怎么保护你。”南星回答得很认真,他金珀般的眸子仿佛盛着日光,剔透又明亮,“然后想到了。”
桑若月闻言,一下子甩掉了刚才害羞的感觉,爬上床靠近南星:“什么什么?”
南星能想到什么让她百分百活命的办法?
“嗯?”南星歪头看她。
桑若月睁大眼睛:“告诉我啊。”
南星的表情纯良又乖巧,但话可跟乖巧不靠边:“不告诉你。”
桑若月:“……”
桑若月默默起身,回浴室吹头发去了。
她想,她就多余问那句。估计南星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待桑若月吹干头发,换好衣服,已经是十二点了。
她行李箱里带着两套裙子和一条裤子,当时收拾行李箱时想着毕竟“度假”嘛,当然是穿得漂亮一点了。
但她这次没有换裙子,而是把应急备用的裤子穿上了,不过她这套还是Lolita风格。
此时桑若月上身穿着白色立领蕾丝边的羊腿袖衬衫,脖子上系着深蓝色蝴蝶结,下身则穿着背带短裤,裤子的版型是有些蓬的南瓜裤,图案是黑色和深蓝色相间的菱形格子,长度到大腿中间。除此外,她腿上还穿着一条丝袜,上半截是肉色,下半截从膝盖往下都是白色,远远看去像是穿了一双白色中筒袜。
这是她带来的衣服中,最适合跑步的了。
桑若月将她的小皮鞋穿上,暗恨自己没有带上一双运动鞋,不就是跑吗!
那边,南星已经拿着梳子等着了。
桑若月坐在梳妆台前在脸上拍护肤品,看着南星站在她身后帮她梳头发,感觉有点奇妙。
别看南星有种傻大个的感觉,但手还是挺灵巧的,前两天还帮她编过一次鱼骨辫,只是看了一遍教程,结果出乎意料的不错。
从那之后,她就放心让南星给她梳头了。
虽然他们就认识几天,总共也没给她梳过几次头就是了。
南星梳到一半时,梳子被缠在一起的头发卡住了,他一手握住桑若月的上半截头发,另一手握着梳子把加了一点力道往下梳,但梳子还是被头发卡着。
他从镜子里观察着桑若月的表情,同时更加用一点力握着桑若月的头发,梳子也慢慢更加用力往下梳。
桑若月还在心里夸南星呢,就听见“啪”一声脆响。
接着就看见,南星一脸无辜地举起断掉的梳子把,通过镜子与她对视,闷着声道:“它不结实。”
桑若月:“……”
我信你个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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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