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生无梦 第4章 浮生

##8：

“殿下，殿下！求见太子殿下！”一阵急促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此时躺在床上的男人，微皱着眉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并起身。

“进。”平静地说。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士，小跑进房中，弯腰行礼。

“殿下，许国答应起兵与我军一同攻打昭国了！”

“嗯。”他起身穿衣，回眸应了一声。

“殿下何时起军？”

“三日后。”

……

“九儿，为何这般急切行军啊？”是虞国君王，虞政王，他的父亲。

“父皇，再过几日便是丰水期，若此时再去攻打，会有诸多困难，加上许国飘忽不定的态度，加快行军，便是眼下最佳选择。”

“好！好啊，心思缜密，又果断，长大了！”虞政王犹豫了一下，“呵呵呵，说实话，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个昭国的长公主呢。”

虞九突然心一颤，他猛地望向他的父皇，问：

“父皇，当真没…没她一点消息吗？”

刚刚稳重隐忍的神情，现已无了踪迹，留下的只有暗淡与哀伤。

“哎，九儿，你要知道，她现在可是昭国的皇后，你与她早已形同陌路了，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呢？”

虞九渐渐红了眼，他摇头，不甘地回：

“不，父亲，你不懂……”

“傻孩子，我怎会不懂？”虞政王望着他，想起了他娘，他伸手放在虞九脸侧为他擦去泪水。

“你知道吗，当年我与你娘第一次相遇，竟是被你二皇叔他骗去的，我当时与你二皇叔关系甚好，他常去青楼，可我却不知那是何地，你娘呢，是那处青楼有名的才女，只卖艺，不卖身，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貌那真是美若天仙，我只瞧那一眼，便深深爱上了她，呵呵，当年啊，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才将你娘追到的，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虞九还是第一次听他的父亲讲关于他娘的事情，而虞九所有对他娘的描述和经历，只是偷听庙中方丈说的，大都没什么好话。

“怎么了？我娘她？”

“当年我虽为皇子，但并不尊贵，他人对我也没过多管教，但自从你二皇叔死后，我被立为太子，我与她便再无可能……

百朝文官对我与她的事情嗤之以鼻，父皇对我施压，可那时，我不能，不能同意，因为你娘她……怀孕了。

父皇当时久病，自知时日不多，不想再出什么差错，便让我将她偷偷藏起来，待她生下你时，便叫我们不要再见了。”

“父皇，你……答应了？那母亲呢？”

“我只能应下，可我却不敢将这事告诉她，我心中还有贪念想与她相守一生……父皇准我去照顾她，我与她度过了人生中最美的时光。不过临近产期，一纸急令打破了一切。父皇病危召我入宫，临走之日，我许下一月之后定会寻她。

当我回宫后，不过两日，父皇病逝，我被立为新王，种种事情让我压得脱不了身，母后又逼我娶邻国的皇女，而婚期就定在我要寻她的那天。我深知这婚姻的重要，关乎我虞国数十年太平，所以……只能应下……

是我抛弃了她……”

他哽咽，眼中有泪，但未落，他继续说：

“当我抽出身去寻你娘时已经过去一年了，当我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封遗书，你娘她……自投江河，但将你寄养在了青楼，我将你寻回，母后却下令，不许你进宫，将你弃养在东岳，永世不得离开……”

……

其实，当年虞九从昭国回来后，便被父皇接进了宫中，那时候，他才明白……

他不是寺庙里方丈说的什么第九个儿子，父皇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嫡次子。

他是父皇的长子，他的九才不是惹人嫌弃的次九子，他的九是他娘对他的祝愿——

长长久久。

##9：

雄鹰划过，乌泱泱的军队整齐一致，他们目光注视着大殿前耸着的男人。

他气质非凡，银灰色的铠甲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仙神般的辉光。

他手握长剑，猛地抽出，对着天地气势轩昂地吼着：

“将士们！该与那昭国做个了断了！我深知这些年他们对我们的欺压，我们痛恨、愤怒、哀伤……但今日！是我们一雪前耻之际！攻破青云门，斩杀陵昭王！”

“攻破青云门！斩杀陵昭王！”

“攻破青云门！斩杀陵昭王！”

……

下面将士们斗志昂扬，当年昭国大败虞国，被迫割让百里江山，又提出种种屈辱条约，让虞国上下对昭国积怨已久，他们心中正憋着一口气，誓要攻破青云城门。

虞九望着气势如洪，声势如涛的军队，眼中满是惆怅。

他的恨与他们不同，他恨陵昭王，他恨这个不公的世道，恨所有伤害她的人，也恨当时无能的自己。

“九儿。”

是虞政王。

“父皇，”虞九行礼。

“九儿，还是放不下？”虞政王只是瞧一眼，便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的是什么。

虞九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九儿，你知道我为何与你讲关于你母亲的事？”

“孩儿……不知。”

“九儿，我想告诉你，你现在贵为我虞国太子，而她是昭国皇后，你与她早已陌路，强行求取只会遭引天谴！你心里装的只能是天下和黎民，儿女情长只会害了你和我们国家！”

虞九沉默。

“你聪慧过人，不会不理解我说的话。”

“父皇……儿臣知道……儿臣铭记在心。”虞九趴下，对虞政王磕下三个头，当他再次抬眼时，眼角已经泛红……

虞政王连忙过去搀扶，瞧着他的表情，无奈笑道：

“好了，怎么一提她你就哭？平日里坚韧劲上哪去了？”

虞九也明白，自己决不能落泪，下面将士还在待听他的命令，他是将领，更要稳定军心。

“去吧，打个漂亮的仗回来！我相信我的九儿未来一定会是九州共主的！”

——

虞九一步步下台阶，他两步跨上白色战马，单手拉着缰绳，风从耳边飞驰，影从军中移，紧扯缰绳，立于城门之下，回眸：

“出征！”

虞政王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远离，最后领帅百万大军奔走前线。

“父皇，我相信皇兄他定会取胜凯旋！”

是虞景，虞九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竟会这般想，哈哈哈，我的景儿也长大了！我也信他，凯旋，我更信他会和当年我一样，选择天下……”

##10：

“浮生若梦，而今，只求寻你，只求汝在身侧……

父皇，对不起，我当太子，我回虞国，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我应下与虞景的诺言，只要打败昭国我会将太子让至虞景……

也许父皇离了母亲能独活，可我唯唯不能，是她教我爱上了这个世界，是她让我活下去的意义不只是活着……

我志向就是这般俗气平庸，也许江山没了我，还是那个江山，可她若没了我……

就只剩下死……

孩儿不能视若不见，她救了我的命，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孩儿爱她……爱到不能独活……”

浮生若梦，无她，辗转难眠。

浮生若梦，爱她，岁岁沉醉。

浮生若梦，念她，年年钟此。

浮生若梦，不求苟活，不求富贵，只念与她——

共赴山海……

##11：

“娘娘，今日天气转凉，今夜要下雨，有风，还是回屋吧。”

“潭儿，我闻到梨花香了，让我再呆一会。”

“好吧，娘娘注意身体……”

潭儿搀扶着昭雪。昭雪她的唇毫无血色，眼睛被白布遮盖，枯瘦的手冰凉地刺痛潭儿的心。

昭雪伸手，似乎想去触摸什么，一直在不断摸索着。

“娘娘？”

“潭儿，我想去玉溪宫。”声音微弱又带着几丝颤抖。

“可……可娘娘您的脚…不能走这么远啊……”潭儿眼里泛着红看着昭雪那虚弱的面孔，不忍地落下几行泪。

“好吧，回屋吧，我有些乏。”昭雪只是站了几分钟便累得连连大呼着气。

“娘娘我背您……”

回屋后潭儿将昭雪轻轻放在床榻上。

“潭儿，现在是何时？”

“申时，娘娘怎么了？”

“没事潭儿，我要睡觉了，你退下吧。”

“是娘娘，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候着。”

昭雪不语，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躺下，沉睡。

——

潭儿退下后，只听身后院子里有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虞**队就要破我昭国城门了！现在正打的焦灼，我们要不赶紧跑吧！”

“跑？能跑哪去？现在城外都是虞国的军队，我们出去也是死！”

潭儿听到有些吃惊，怪不到今日怎么不见宫里的官，原来是自身都难保了。

“虞国……娘娘，他会来吗？他还会记得娘娘吗？”

……

##12：

“君上……青云门要撑不住了……君上要不我护送您逃走吧！”一个满身血，盔甲上尽是刀痕的将军对着站在大殿前的陵昭王说道。

“逃？你有办法？”陵昭王面色依旧冷峻。

“君上我会带领一批精锐杀出一条血路，届时您骑马出逃便有很大……很大可能……”

陵昭王皱眉底下眸看着他。

“有多大可能？”

“五成……”

“若再带一人呢？”

“二……二成，君上您不会是要带皇后吧？”

陵昭王沉默，肯定了他的回答。

“君上……属臣谬言，皇后此时就是一个累赘，还是君上您……”

那将军还未说完，陵昭王竟拔刀，一剑刺死了他。

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陵昭王。

“敢在我面前这么说，你是第一个。”

“疯……疯子，昭国要亡……”

陵昭王又是一剑直接劈断他的头。

“是生是死，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姐姐，你现在心里会不会想的是他！”

此刻一道雷从云层劈下，闪烁的光透过大殿照在昭陵的脸上，他狰狞地看着远处。

##13：

一阵阵雷声传入昭雪的耳中，此时日已落，雨已生。

雷霆声音撕开寂静的空气，增添了几分不安，窗外雨落声，砸在她的心尖，昭雪被惊醒。

她害怕，起身四处摸索。

“潭儿！潭儿！”她害怕地呼喊着，却没任何回应。

昭雪起身，顾不得穿衣，刚下床，脚上的疼痛直接令得她跌倒。

“潭儿！你在哪？潭儿！”

昭雪尝试起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碰到墙壁，再一次跌倒。

鲜血流淌，疼得她痛哭，哭落的不是泪，而是血……

她的眼睛早已不在，过度伤心会让她的伤口再次扯开，流出鲜血……

她突然感受到身侧有一阵阵冷风，似乎是门打开后吹来的……

昭雪的脚已经不能再支持她站起来了，于是她爬着爬向那个她心中认为的门……

她爬啊爬，却突然感觉手上粘粘的，似乎是什么液体，她闻到是一阵腥味……

“潭儿！潭儿……”昭雪心中萌生一丝恐惧。

她继续向前爬，直到……

她摸到一个柔软的触感，是人的腿。

“潭儿！是你吗潭儿！”

昭雪慌张地扑过去，四处摸索，最后她触到了那具身体的手，她摸向中指……

是一枚戒指，上面刻着“三”。

昭雪记得，那是在她被剜去眼后，潭儿怕昭雪不识得自己便刻了一个带有“三”的戒指，方便她识别。

昭雪一摸，瞬间崩溃，她抱住那个身体，喊到：

“潭儿！潭儿！你怎么了？你怎么流这么多血，潭儿！你说话……”

“娘…娘……”

声音很微弱，昭雪听不清，她连忙靠近在潭儿的脸庞。

“潭儿……疼吗？”

“娘……娘娘，快……跑……”

昭雪被吓得一哆嗦，她正要触摸潭儿的脸时，那远处风里，传来一阵声音：

“姐姐，跟我走吧。”那声音阴冷又带着几丝颤抖。

昭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欲要站起身，但刚起身，那道风竟连连逼近。

昭雪害怕，她浑身发抖，双手抵在胸前，来回摇着。

“不……不要……过来……”

话音刚落，一个冰冷湿润的身体，紧紧锁住昭雪，昭雪想挣脱，但那身体却紧得她无法呼吸。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过来！我是你的弟弟啊，你的陵陵，你不是最喜欢陵陵吗？”昭陵侧贴着昭雪的耳朵狠狠地说着。

昭雪连忙躲闪，却被他用牙狠狠咬住她的耳垂。

昭雪疼的厉害，而昭陵却高兴的厉害。

“姐姐，不要走……”

昭陵顺着她的耳垂，滑向昭雪的脖颈，昭雪被吓得连忙推开他。

昭陵有些吃惊，没想到她竟会这般有力气抗拒自己。

怒火攻心，他拔起插在门口的剑，逼近昭雪。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推我！你不是最喜欢抱陵陵吗？为什么……推我？难道你心里还是忘不掉他！”昭陵失去理智，他抬起剑指向他最心爱的姐姐。

他步步逼近，眼里只有那个无助又不停颤抖的昭雪。

他恨，恨昭雪这时候为什么还是不说话。

他怕，怕昭雪不爱他……

他一步一步靠近昭雪，将她逼入墙角，此刻一道雷劈断世间。

昭雪吓得哑了吼，发不出声，血流满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