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心 第5章 第 5 章

文曾路通往半岭宫的路上，是一处长约50米、宽约10米的“怪坡”。

“怪”，是因为置身此地的人们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所站立的平面为水平面，据此断定怪坡面为上行面。

缘于参照物引起的错觉，“怪坡”才“怪”。

——

白浪如练。

船体轻微地来回颠簸，宣传人员通过小麦克风介绍不远处的小岛——鼓浪屿。

江潋景坐在凝悱身旁，容华耀朝日。黑白格纹提花针织polo短袖、压褶休闲黑裤、一双黑白色拼接孔真皮低帮运动鞋。

他的手不经意地搭在凝悱那侧的椅横上，戴着不规则合金太阳眼镜靠躺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船衔一段流波停在了岸边，身后遗留难消的涟漪。

江潋景沉稳地走在前面，背影挺拔高大，他们两人之间只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凝悱对船与岸的空隙处感到害怕，这类似于大多数人害怕电梯平台连接处。

不过，好在，江潋景总会朝她伸出手并牢牢抓住她的手，带着她一同越过去。

越过她的畏惧。

——

临海路边，一位朴素的老奶奶在贩卖新鲜的莲雾。莲雾红红的，娇嫩欲滴。江潋景给她买了许多，她知，一方面他想着她会喜欢，另一方面则是心疼老奶奶，想她能早一点收工乘凉。

“吃吗？甜的”，凝悱含糊地说，两瓣嘴唇染上些莲雾天然的妍红汁水。

她将袋子递给他，江潋景却趁机弯腰吃了一口她手里拿着的莲雾。

她吃过几口的莲雾。

而且，他咬的时候，两人还四目相对，目甚清照以致凝悱看到他眼中镌刻的墨色晶莹。

凝悱愣了愣，一时无法将“那是我吃过的”说出口。

江潋景见少女两颊露出的嫣然红晕，压着笑意说，“嗯，确实是甜甜的”。

——

凝悱停在吊桥前，严重怀疑江潋景的居心。小姑娘微耷拉着嘴角。“你捉弄我？我恐高的”。

江潋景转身看向身后的凝悱。他是在等着她开口。他不否认他的居心，可还是得装装样子，否则小姑娘真会跟他闹别扭。他朝她走去，径直将她揽在了怀里，低沉安详的声音在耳侧，“这边近一点。”

见怀内人不自在地动了动，他说到，“别动，你藏我怀里，我带着你走。”

于是，凝悱只好迈小步随着江潋景往前走。

眼前是一片的黑，她只能听到江潋景有力的心跳声。

“到了吗……”，失去视觉感官的凝悱有不踏实的害怕感。

“还有几步，别怕，我在这。”江潋景的手收紧了一些，凝悱随着踏实了点。

——

“不是赶时间吗？怎么还要来拜妈祖。”凝悱审视着江潋景，颇有兴师问罪的气势。

“嘘，妈祖会听到，不能这么说。来，过来拜拜。”江潋景衔着笑，又故意说得严肃。

两人虔诚地对妈祖作了揖并许了愿。

凝悱先一步睁眼，她实在没有什么多的愿望。侧过头来望向江潋景。忽而想起，他们以前也一起在妈祖像前许过愿。

他一睁眼，凝悱就问，“江潋景，你之前许的愿实现了吗？”

她希望他的愿望都能实现。

“没有……”

“差一点。”

他凝然望着波光粼粼的海浪此起彼伏，表情有些落寞。

过了许久，才说出下一句显得突兀的话，“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一直”。

接下来，一路的默然。两人默契地保持着一种平衡状态。

步行到下一个十字路口，江潋景停步。凝悱见一个精神矍然的妇人立在一座房屋前，似在等什么人来。

夏阳下，冽火的凤凰花如只只明艳的蝴蝶璀璨悬挂着。小径边留存着昨夜雨水打落的一些细小叶片和花瓣。房檐下立着一块大石，石上刻着绿底的“琢玉”二字。

“那有秋千，你在那等我一会儿，最多十五分钟”。

临海边，椰子树下确实有一架白色秋千。江潋景执意将凝悱送到秋千所在处。走前他殷殷嘱咐：“不要荡太高”。

“江先生，宅院里的花多数都开了。”妇人笑意盈盈地边走边用闽南话说。

江潋景细致地察看这座宅院里的一草一木。他怕有哪一处没有考虑周全，惹她不欢喜。

临别时，妇人像是终于记起来似地问道：“江先生，刚才那位是您的妻子吧。长得可真‘水’”。

“水”在闽南话里有好看的意思。江潋景想起在海岸边等着他的凝悱，脸上不觉染上了淡淡的柔和，“目前还不是”。

——

浅黄色沙滩，丝滑的海浪不停歇。

身着杏色茶歇肌理感收腰长裙，如水芙蓉般清丽的少女坐在秋千上，悠然神想，恬静淡然。

江潋景未走近。女子回首，顾盼遗光彩，低声问到：“江潋景，你说我们是真实存在的吗？”……

“有时这个世界真像一场迷梦”。

男子欠身，半蹲在凝悱身前，极其温柔地将她脚丫上的细碎沙子弄干净，再把近旁褶皱浅口米白色单鞋给她穿好。

之后，他抬起沉沉眼眸，婉曲而诚挚地说，“你的存在是我的存在的确证。”

一句凝悱不太懂的话。

——

回程路上，逢大雨。在老街边买了一把伞。

江潋景背着她，迎着雨往前走。两个人的身体紧紧挨着，凝悱毫无负担地窝在他的背上，感受到江潋景恒定温暖的体温。

他的几缕发丝淋了雨，正泛着湿润的雨光。

空气中氤氲着水汽。金银花浅淡的香气在此中得到抒发。

“你在想怎么偷吻我？”，江潋景倏然出声。

凝悱被吓到，紧了紧环着的手，喃喃地说，“才没有”。

旁边一个叔叔经过，谈笑地说了一句，“小姑娘真有福气”。

男子的肩头挑着清风明月。

可是，她将头埋在他宽厚肩膀里的时候，一滴泪却无来由地落了下来。混着雨水，冷热难以分辨。

——

有一座村子里的人认为看到最后一片叶子的人会获得幸福。但现实世界有多少人能遇见最后一片叶子呢。

凝悱想，何其有幸，六年前，甚至在更早的时刻，她遇到了“最后一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