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川
南荣骊枝赶到杭川后,立即发出信号,之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找到了她,带着她到了一破落慌庙,一个人影不曾见到。
南荣骊枝跟他进去,那人前行几步,掀开一块破布,一张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死了的人是一男子,脸上多是伤痕,蔓延脖颈以下,眼部深青,似是中毒之兆,南荣骊枝示意全部揭开,看清那人全身。
遍体伤痕,脚筋被挑,双手被折,死相极惨,像是仇家寻仇,才这般痛恨,叫人不得好死。
南荣骊枝来到一边,问眼前手下:“这就是那个失踪的千吟阁弟子,裴炼”
那人随至南荣骊枝前,俯首相报:“回主人,此人正是裴炼,属下找到他时,他被扔至荒郊野外,尸体僵硬,找人验过尸,生前被人折磨,但让他致命的,是一种剧毒,叫畔前生花”
南荣骊枝对制毒方面虽有研究,可是这种毒,她闻所未闻,连白彻鹤权翊他们,此前亦未提过。
南荣骊枝一句疑惑,问起那人,她言后,眼前之人,便从腰间掏出个精致的小盒子,退后半步,打开盒子,让她看清盒中毒物,其形与彼岸花相似,只是花叶皆成赤红,根部却是暗绿,与黑渊之水的颜色相像,盒子开时,一阵香味飘出,弥漫于整个破庙。
待她看清后,那人又将盒子放至眼前破桌之上,退后来与南荣骊枝平肩处,接着,那人刺破手指,向前甩去,指尖血飞出,落在盒中,本已枯萎的花,奇迹般的遇血重生,一时间,弥漫的香气随同消失,盒中花探起了头,可疑的是,其中两片花瓣加速生长,像人般自动转首,面向二人,两人目光锁定,那花瓣竟分裂开来,方才的血滴,好像成了它的眼珠,分裂开来的部分,如人双眸一般。
南荣骊枝吓得后退几步,不敢信眼前所见,那人设法锁住盒子,随后向南荣骊枝解释。
这种毒物,平常极是少见,知道这种毒的人,甚至并未见过,只在书中读过,传闻曾有人按照书中记载,特意培养此毒,后被太霄山掌门得知,强行制止,当时,那人培制已有略微成果,不甘心作罢,便背着众人继续研制,几年后,太霄山脚下村子的一个小湖畔,生长出这种花,村中有人误入,中了此毒,五日后,整个村子,都被那中毒者屠尽。
南荣骊枝听着,心中一阵后怕,因为,这故事的后来,江湖中人皆有耳闻。
“当初,培养畔前生花的人,就是先生”,南荣骊枝缓缓言道。
她眼前之人点点头,继续说来。
起初,廖文天只是想见识一下这种花的威力,但是培育出后,他无法控制此花,中此毒者,体中血液会被残食殆尽,过后二次生长,威力更甚,当初,若不是太霄山掌门携众人及时赶到,整个江湖,不知陷入如何风波。
各派知道此事后,合力讨伐廖文天,逼得他正道难以容身,此后数年,他游荡各处,机缘巧合下,和嘉安公主相遇,且互生情愫,对于毒花之事,廖文天并未隐瞒,嘉安公主知后,非但没有责怪,而是告诉他,可寻补救之法,弥补当年过错。
此后,两人各方打听,细细研究,得知此花由来,正是尸虫谷内,只要进入谷中,便可寻到控制此花之法,有传言流出,尸虫谷内神秘,不仅奇珍异宝无数,更有超世之功,生死之法,了解过后,廖文天想要进入尸虫谷的决心,达到顶峰。
只要进入那与世隔绝之处,他们二人便能不理世俗,生生世世相守。
然天不遂人愿,他们二人相爱之事被人得知,令人诟病,遭人反对,当时天下大乱,各方争斗,尚未称帝的羽帝,与南荣正一同,带领人马,追击廖文天,为护廖文天,嘉安公主为他挡箭身亡,廖文天狼狈而去。
知道这些后,南荣骊枝才想清楚,廖文天一定要进入尸虫谷的原因,不仅是因为畔前生花,更大原因,是妄想复活已经死去的嘉安公主,可嘉安公主肉身早已腐化,即使他得到此法,亦无所用啊,难道……
她想到了一个更大的可能,嘉安公主的尸身,是否已被廖文天盗走?
廖文天会将尸身藏在哪里呢?
千离崖吗?
南荣骊枝只能压下心中疑问,继续问道:“那这种毒怎么会出现在杭川,还有,这个裴炼的中毒症状,与你所言并不同”
那人示意南荣骊枝看去:“主人请看,此人七窍,指缝皆已呈暗绿之色,盼前生花,即要破体而生了,待生出花首,皆汇于神阙,干枯脱落,他便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杀人怪物了”
“当初,太霄山的人,如何制住那中毒之人的”
南荣骊枝问出,那人却是摇头,谁也不曾亲眼所见,太霄山从未向外提及此事,害怕再有廖文天这样居心叵测之人,因此,江湖中无人知,如何解畔前生花之毒。
那人说后,从袖中拿出一物,交给南荣骊枝,这其中记载的是与裴炼有关的一切,包括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喜恶。
南荣骊枝接过,目光落在已死的裴炼身上,想起方才手下所言,她当即出手,让裴炼从这世间,彻底消失,如果让他苏醒,不知会有多少血案,只会打草惊蛇。
两人走出破庙,南荣骊枝拿出火折子,扔向后方,熊熊大火燃起,将身后一切燃尽,关于裴炼的一切,与此庙同葬。
仲羽都
南荣候府
南荣骊宴随景觽随前,特意回府一趟,想见父亲一面,却被南荣骊冥为难,并未见到。
仲羽都中,众说纷纭,然而对于南荣骊枝大开杀戒那一晚的事,南荣骊宴始终不知其中细节,还有母亲之事,自始至终无人相告,几番挣扎之下,他想要亲口去问父亲,没想到却是行不通。
南荣骊冥即使成了废人,依旧那般傲慢阴毒,见到南荣骊宴,只有奚落与讽刺,南荣骊宴只是听着,不曾相应,如此以来,显得南荣骊冥像个小丑般,南荣骊冥不甘受辱,下令让人将他赶出府去,几个家丁上前,南荣骊宴指着他们,笑着威胁:“喂,再是不济,我可还是侯府公子啊,除了父亲下令,我看谁敢”
那些家丁面面相觑,略显为难,都是府中公子,他们自然一个不想得罪,况且小公子素日平和,从未亏待过他们这些身份低微之人,有时还会体恤下人,出手相助,他们亦不愿恩将仇报,只是大公子腿废了后,越发阴晴不定,半点不合心意,便是不给吃喝,刑罚加身,他们也不敢得罪。
南荣骊宴看几人反应,没有为难,而是转过身去,围在南荣骊冥周围,冷嘲热讽起来:“大哥啊,你看你,这般落魄了还要逞能,以前只是瘸了,如今却是残了,弟弟我啊,当真几分心疼,待我下次回府,我定为兄长寻个好的素舆,这一般的只怕承不住”
“南荣骊宴,你……你……居然敢嘲笑我,我杀了你”,南荣骊冥气急败坏,拿起手边物扔人,南荣骊宴俏皮躲开,口角不停:“大哥呦,这腿脚不便,耳目亦不便了?失了准啦”
南荣骊冥如今这样的下场,只怪他咎由自取,恶事做尽,一生只靠素舆过,算是命运对他的惩罚了。
南荣骊宴看向父亲所居之处,眼中几分落寞,停留片刻,转身离开,留南荣骊冥骂的不停,疯癫成魔。
他们离开仲羽都半月之久,仲羽都中收到情况,景觽停身叱雪城中,遭遇不成,难民聚众,起义反朝廷之兵,杀当地官员,纨绔子弟,景觽等人失去了联系。
景恪收到消息,日夜不安,景觽临行前,特意叮嘱,务必留在仲羽都,监视太子,景策等人动向,深思熟虑之后,景恪还是违背与景觽之约,上奏君上,带兵前去,剿灭乱民,羽帝允准,第二日,景恪带兵离都。
陆府
几日来,卿霓与陆境辞说了许多关于南荣骊枝的事迹,甚至谎称,曾几何时,南荣骊枝心系于他,望与他结成连理,陆镜辞知卿霓此言,是为博得信任,留在陆府,不至流落街头去,但是听她说骊枝对他有过喜欢时,无论真假,他都愿意相信是真的,他只求命运眷顾,让他们能有再见之日,只要还有机会,他定不会退缩半步。
南荣骊璎时时相约,两人之间,话虽少些,可是却比先前自然舒适,陆镜辞对她不似从前那般冷漠,有时甚至会与她提起他事,每每分别,南荣骊枝总会随他到府外,叫陆夫人特意看见,陆夫人每一次的为难打骂,都让陆境辞心中的那根刺,无限生长。
陆镜辞不忍拖累,便不想与南荣骊璎再有来往,哪知她无怨无悔,默默相陪:“镜辞,我从未怪任何人,我也理解伯母,哪怕她的行为伤害了你,但她是因为爱你,哪怕她厌恶骊枝,但是是基于对你的爱,你不要怪她,我也没资格去怪什么”
南荣骊璎说话,转身落寞离开,陆镜辞目送,叹息不止,情之一字,当真误人。
陆镜辞进府后,南荣骊璎转身远望,一阵诡笑。
现如今,陆镜辞与他母亲之间的矛盾越发严重,假以时日,陆夫人的逼迫,定会叫陆镜辞难以承受,她很期待,一个看着冷漠刻薄的人,怒至极点,是何举止呢。
进府后,陆镜辞正欲去见父亲,却见卿霓跪在院中,后背鞭伤,触目惊心,全身衣衫湿透,可怜兮兮。
陆镜辞心中疲累,不用多想,定是母亲所为。
他走近卿霓,招手示意,让人将卿霓带下去治伤,只是令下,无人上前,他抬头去看,母亲正立木栏之上,威严俯视,陆镜辞低眸行礼:“母亲”
陆夫人一脸不满,语气寒冷:“上来”
陆镜辞看了一眼卿霓,不知是痛的还是冷的,她的身体摇摇欲坠,看上去奄奄一息,可是没有母亲命令,无人能救她。
今日,母亲又安排他与别家女子相见,为躲清闲,他直接去寻了南荣骊璎,引起母亲极度不满,陆镜辞一进屋,便听令下跪,母亲家法伺候,戒鞭次次落下,锥心蚀骨的痛意袭遍全身,他咬牙坚持,额冒冷汗,不肯服软半分。
陆夫人了解他的性子,什么惩罚都是受得住的,从小到大,这些于他而言,已是家常便菜,她打累了,坐在陆镜辞面前,看着这不争气的儿子,心中惆怅难过,苦口婆心相劝:“镜辞,你为何不能理解母亲的一片苦心,母亲做这些,只想为你谋划一个好的未来”
陆镜辞默默不语,默默抗争,陆夫人早已习惯,继续言道:“你已到了成婚之时,我与你父亲商量过了,商家姑娘商青馥,倾心于你,商家世代为官,家世清白,你们甚是相配,三日后,我们便上门提亲,待你成婚之后,母亲不会再逼你半分”
陆镜辞猛地抬头,不肯答应这门婚事,那商家姑娘再好,于他不过陌路之人,他无半分之意,这般情境成婚,不过一场悲剧罢了。
陆夫人拍桌而起,行至陆镜辞面前,言语间尽是威胁:“今日,我叫人抽了那个贱婢二十鞭,再将一盆盐水泼下,让她跪够一个时辰,镜辞,陆家和商家的婚事,若有半分不妥,我便让人将院中那个贱婢,还有那个与你时时来往的南荣骊璎,送到青楼去,你不要再逼母亲多行恶事,你知道,母亲说得出,做得到”
陆夫人摔门而去,陆镜辞痛苦跌倒,他如坠深渊,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他的母亲,像渊中恶魔,将他撕扯,令他窒息绝望,这光鲜亮丽的陆府,不让他有任何喘息之机,越是反抗,越是无奈,越是可悲,已经千疮百孔,余息难存之残躯,该如何自渡,才可向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