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羡由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蔺旭阳的踪迹,心中焦急不已。
小院中的众人宠夏羡由,夏羡由也把小院众人当作亲生的姐姐哥哥。这一百多年来,大家相处的时间比与亲人相处的时间不知多个多少倍,突然其中一人生死不明,谁能不忧心忡忡啊?
此时搜寻正好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大家都在严裕达的居所休整。严东云见夏羡由疲倦又忧虑的样子,劝她先回去休息,毕竟她是这里唯一一个还未曾做过师门任务的人,突然这么昼夜不分地工作怕是吃不消。夏羡由有些不愿意。
易白跟着劝她:“你去和洋然换一换,不会缺人找旭阳的。若是你累倒了,我们不还要分个人来照顾你?”
严裕达这时也刚好回来,身边带着任问春,说道:“没错,你和问春去替下洋然和涵涵吧。大家轮着休息。”
任问春身体不好,又刚刚病好,让她参与搜寻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夏羡由应下了。
回到小院中,霍洋然和涵涵大概也收到了严裕达的消息,正在往外走。涵涵拍了拍夏羡由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蔺师兄灵力不弱,又人高马大的,应该出不了什么事的。”
夏羡由勉强回了一个笑,听出涵涵的声音嘶哑,关心地问:“涵涵师姐嗓子怎么了?”涵涵露出了自己常有的甜美笑容:“大概昨夜没怎么睡着,所以有些哑了。”
霍洋然将夏羡由拉到眼前上下打量,恰好使涵涵收回了放在夏羡由肩膀上的手。涵涵看了霍洋然一眼,脸上依旧是活泼开朗的笑意。
“看着一夜没睡,回去补个觉吧。”霍洋然关切地说道,“小院中有结界,掌门师伯关注着,不会有大乱子。”
夏羡由点点头,嘱咐了霍洋然几句,提醒她还有什么蔺旭阳可能去的地方没有被找过,目送二人离开。
蔺旭阳现在生死不明,夏羡由又哪是说睡就能安心睡着的呢?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涵涵昨日睡过的客房,让任问春休整一番,说自己在院子里再坐会儿。
任问春摇摇头:“我和羡由师妹一起坐会儿吧,我昨夜没有参与寻人,不需要休息。”
夏羡由想想也是,便和任问春一起去了院里坐着。
“涵涵师姐说你病了?”夏羡由关心了一下任问春,“现在是好些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任问春听到这个问话,整个人滞了一下,偷偷看一眼夏羡由,缓慢开口:“不碍事……就是,就是旧疾了。以前离魂失魄太久,好了以后就落下了病根。”
夏羡由想起之前上神说的那些话,突然对任问春的感情微妙起来:这么说来,她们二人往上翻几十辈还是同一个先祖呢。
夏羡由又想到,大家不过都是上神的一颗棋子,不过自己运气好,带着记忆回来了;又运气好,生为夏家家主之女,哪怕离魂失魄也被好生照料着,不至于魂归故土时肉身已经不在,或是像任问春这样落下病根。
夏羡由对任问春产生了一种淡淡的同病相怜之感,问道:“任玥师姑精通药学,也无法研制出什么可以调理身体的药吗?”
任问春略微低着头,语气平缓:“母亲自是尽心尽力了,不过门中事务繁多,再加上要照顾妹妹,也没有办法全心琢磨我这个本就不能根治的病。”
夏羡由在刚知道任问春离魂失魄过时有打听过她的消息,了解到任玥师姑早年一直潜心研究如何唤回离魂失魄之人的魂魄,据说差点就研究出来了,夏家当时还想把夏羡由送过去看看。恰巧那时夏羡由醒来了,因此没能成事。而那种唤回魂魄的方法最后还是失败了,给任玥师姑打击很大。当时任玥师姑再次怀孕了,她便把心思更多放在了第二个孩子——任知夏身上。过了后面有些松懈的几年,任问春居然也醒了,可惜却体弱多病,与那时已经入门、活蹦乱跳的夏羡由形成了鲜明对比。因此任玥师姑总是非常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最后松懈的几年造成了任问春身体抱恙,对任问春也总有些过度补偿的心理。
想到这里,夏羡由觉得任问春明明和自己如此相似,人生却更坎坷得多,实在运气不好。夏羡由拍了拍她的手作为安慰。任问春被夏羡由突然的肌肤接触吓一大跳,上半身惊起,眼神像一只受惊的小狗,看着夏羡由和善的眼神,才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惊慌。
二人坐在院里,开始聊些琐碎闲事,聊着聊着夏羡由声音越来越轻,竟是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任问春看着夏羡由的睡颜,沉默良久,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在快要碰到时暂停住,只静静地看着她。
霍洋然站在林中,双手握拳,此时松开了手,将两颗石子放回自己的百宝袋中。表情冷漠,看不出心思。
坐在不远处一颗树上的涵涵晃着腿,吃着零嘴,嗤笑着:“怎么了?又在偷听你的小由?听出什么来了没有?她是不是和任问春勾搭上了?哎呀呀,羡由师妹看着脑子灵光,偏生品味古怪,就爱你和任问春这种有点精神病态的人,不晓得是不是你们在床上特别能讨她……”
霍洋然平淡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涵涵话没说完就从树上重重摔下,落在地上后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拖着,贴着地直直平移到霍洋然脚下。
霍洋然将手背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涵涵:“你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不会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吧?”
涵涵虽然狼狈,却仍然笑着:“杀我?你自是敢杀我,可杀了我之后呢?你能用的人手可就只有任问春了。你真放心她留在你的小由身边?瞧瞧她每次看见羡由师妹的那副可怜见儿的模样,活活像被虐待的流浪狗终于见到了一个善心人呐。”
霍洋然抬起脚,往涵涵的脖子上移。
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压力,涵涵的笑意收敛了些,却还是没有害怕的样子:“我让她杀蔺旭阳,她可是没听我的。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羡由师妹若是最后知道真相怕是会怪罪少尊主,还是不要这样了。”
脖子上的压力越来越重,涵涵只能勉强发出声音:“你觉得她是担心你这个少尊主被怪罪,还是她自己不想要被记恨?蔺旭阳最后还是我弄死的,她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你就不一样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为魔道做事,你作为逐魔界少尊主可摆脱不了关系呀。”
涵涵已经说不出话来,霍洋然缓慢地移开了自己的脚,蹲在涵涵身边:“这次我不选你死。是因为任问春确实惹我嫌了。一个傀儡还敢违抗命令,属实不能留。但是……”
霍洋然声音放轻:“……我可从未说过我在极天门内只有你们两个人可用。”
涵涵捂着脖子,瞳孔略微缩小,表情却露出没什么端倪,天真无邪般地笑道:“不愧是少尊主,少尊主威武。”
霍洋然面无表情,站起离开。涵涵表情骤变,嫌弃地小声辱骂:“狗东西,开个床上的玩笑反应这么大,怕是还没有睡到你的小由火气旺盛无处发泄吧?”
夏羡由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抱回来的。她懵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想起蔺旭阳还生死不明,立刻跳下床走出房间。
院子里不止有任问春,还有霍洋然和易红。
为什么所有人都回来了?不需要找蔺旭阳了吗?还有,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莫名慈爱的表情看着她?
夏羡由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极度的恐惧使她牙齿都开始轻微打颤。
“羡由……”最终还是易红先开了口,“旭阳,旭阳的尸首找到了。”
夏羡由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过了好一会儿缓过劲,然后发现自己稳稳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摇晃一下。她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也许现在是应该悲伤的,但夏羡由却并未察觉到自己胸腔内有这种情绪在流淌,她只觉得茫然,只觉得空落落的。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明明前两天还是风平浪静,明明前两天还和之前的一百多年一样毫无变化,明明生死还不应该是她和蔺旭阳这个年纪应该考虑的事情,为什么?
“晨霜昏倒了,东云师兄和我姐在照顾她。师父和长老、门使们震怒,正在全力搜寻可能的凶手。紫阳院派来的人已经查验了尸体。”易红停顿了一下,用咬牙切齿的声音继续说,“是魔道的功法!”
魔道的功法。
天地间的任何声音似乎都在此刻消失,夏羡由大脑一片空白,她微微转了转自己眼神的方向,正正地和霍洋然撞上视线。
霍洋然神情坦然地和她对视,毫无心虚退缩之意。
这个似曾相识的情景在百年前发生过一次,当时死的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史星,霍洋然还只是书本中的模糊恶人形象。如今物是人非,对于夏羡由来说,同样的怀疑却比上一次要残忍万倍。
夏羡由知道的那个故事不只是故事,是预知的未来。如今尚岌入门,魔道杀人,一切似乎终于合上了齿轮,开始吱吱呀呀地转动。
夏羡由:生死不应该是她和蔺旭阳这样一两百岁的人应该考虑的事情(对不起,忍不住说这个地狱笑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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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