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玫瑰 第4章 04

纪棉赶到餐馆时，张姐她们果然已经就位。

还把菜都点好了。

部门经常聚餐，纪棉的口味大家都清楚。

张姐把菜单递到纪棉面前，轻声说：“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菜，让老板加。”

纪棉扫了一眼，把单子放回去。

“我爱吃的都点了，谢谢张姐。”她笑眯眯的，声音比糖果还甜。

张姐点了点她额头，揶揄：“棉棉，你小名是不是叫棉花糖啊，嘴这么甜。”

还真不是。

纪棉从小调皮，又爱领着其它小朋友胡作非为，家里从老到小，叫她纪哥的人比叫她名字的还多。

不过这个诨号现在只有乔予臻在喊，纪棉自然不会把它告诉别人。

同事聚会主要内容就是八卦。

一行人把自己最近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聊无可聊，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到了陈景身上。

他和李浩算是整个部门聚餐提名次数最多的两位下饭菜。

提到陈景，大家乐不可支。

纪棉最近很少待办公室，所以并不知道。

张姐向她解释：“陈景差点把嘉州科技的合同谈崩了。”

小关补充：“虽说续签合同只需要重新商洽授权产品类别、金额和授权区域，但是嘉州科技对代理商要求本来就严，上季度我们业绩倒数，人家想收回我们的代理权，好家伙，陈景没放低姿态不说，上去就给人压价，气得对方产品经理差点没把他从会议室轰出去。”

“后来还是对方研发部经理出面，才说再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下周来实地考察。”

纪棉倒没想到陈屿川会插手这种事。

受之前热搜影响，部门同事大多都知道陈屿川的身份，菜刚上齐，就有人等不及问：“嘉科陈总和他们代言人的瓜是真是假啊？”

几人七嘴八舌。

“肯定是真的呀，热搜挂墙头那么多天，你看他们官博辟谣了吗？”

“嘉科不辟谣其实还好说，重点是，那位大明星工作室也没辟谣耶！”

明星不是最介意这个吗。

赵乙棠事业正好，前途一片风光时就传绯闻，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没人知道纪棉和那两位的关系，谈起八卦毫不顾忌。

“你们说，陈总和赵大明星在一起，算不算傍上富婆呀？明星的收入，啧啧啧不可估量。”

张姐冷笑着纠正他：“你知道陈总背景吗就瞎哔哔，陈家大少，会缺那几个钱？”

陈屿川，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陈氏集团又是嘉平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早几年干地产赚得盆满钵满，近几年娱乐业兴起，陈氏又投了好几家传媒公司。

可以说陈氏集团自个儿就占了嘉平地产业、娱乐业半劈江山。

这样的家庭，再红的明星嫁进去都算高攀。

此前说陈屿川傍上富婆的那人后知后觉：“怪不得赵大明星不辟谣，要是我，可不得和陈大少绑死！”

“不过，陈总这样的家世，应该有很多人追他吧？估计和赵乙棠就是玩玩。”

张姐消息最灵通，这种时候大家基本都听她一个人科普。

“听说他从小到大都是高材生，学习好、颜值高，学校论坛向他表白的帖子常年被顶到第一页，不过——”张姐卖了个关子：“他那时候就和赵乙棠关系很好了，论坛里还有他俩戴情侣围巾的照片，手工织的，针脚很粗糙，不知道出自谁手。”

小关震惊了：“真的假的？”

张姐：“不知道喽，反正网上都这么传的！”

坐她对面的小王砸嘴，“要是真的，那赵乙棠可真是太幸运了。”

许是这样纯粹的感情让人惊羡，在座大多数人都对此持怀疑态度。

他们大多见过陈屿川，实在难以想象那样光风霁月的人围着劣质围巾是什么样。

只有纪棉，听到张姐提起情侣围巾时，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是真的。

不过学校论坛只有围巾表面的照片，没有人知道，围巾内里还有针脚更粗糙的地方。

那里用深色毛线歪歪扭扭地绣了‘陈屿川’三个大字。

两条都是。

因为……

那是她绣的。

-

南桉的消息没错，纪棉很快就收到了万盛科技的面试邀请。

她和张姐的几个客户也都跟进得差不多了，纪棉计划月底两天上完之后就提离职的事。

周一刚到公司，就见陈景坐在工位抻着脖子看门口，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纪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坐到自己位置上打开电脑。

本想看着OA上有没有工作通知，没等加载的圈圈转完，陈景忽然出现在她身旁。

她和陈景对接的客户几乎没有重合，平时关系也就一般，见面多是不打招呼的时候。

所以陈景忽然找她，倒把纪棉吓一大跳。

她问：“有事？”

张姐从自己工位抬头看了他俩一眼。

不知道陈景要出什么幺蛾子，竖着耳朵偷听。

陈景说：“其它人手里都有客户，一会儿嘉州科技来人，你跟我一起去接待。”

他语气强硬，下命令的样子，没给纪棉一点拒绝的机会。

坐在对面的张姐本来就看他不爽，看他欺负纪棉，直接替她拒绝：“纪棉最近跟我一起，没有时间。”

陈景的视线在纪棉和张姐间来回扫视好几眼，来了脾气，嗤笑道：“呦，张姐和我抢人啊？您堂堂一销冠，不至于离了个新人就谈不成业务了吧！”

纪棉冷了脸，第一反应也是拒绝。

陈景看出她不情愿，叩叩她桌面，朝经理办公室指。饶有兴致地将她从上看到下，欠揍地开口：“这是李经理的意思，你要是不想跟我，自个儿去给领导解释。”

李浩肯定无条件站陈景这边啊。

张姐白了他一眼，倒也不再开口了。

明明是被欺负的那个，纪棉反而一脸淡定。

她看了眼陈浩，直接问：“帮忙可以，业绩怎么算？”

陈景噗呲一下笑出声：“你自己看看你稀烂的业绩，你有独立开单的能力吗？我好心带你去学习，你倒想和我分一杯羹了？”

真……无耻啊。

张姐深吸气，要不是碍着李经理面儿，她真想一耳光扇得陈景找不到北。

陈景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那些业务已经接近尾声，即便是张姐一个人去谈，拿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之所以看重纪棉，一是因为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

另一方面，是因为纪棉虽然销售经验不够老成，但对人工智能领域极其了解。

碰到些刁钻的客户，纪棉都能用专业知识将对方说得心服口服，这点是其它销售无法做到的。

所以纪棉不管跟谁出去，都不可能一成业绩分不到。

陈景估计也是这么想的，纪棉是整个销售部对产品最了解的一个人，对方来的又是研发部经理，少不得要问几个专业性高的问题。

陈景必然回答不上，这是要推纪棉出去挡刀吧。

有求于人，还不想分成，真是好大一张脸。

上次经理的话给众人心里都埋了一个地|雷，所以这几天部门所有人都在小心观察陈景的动向，唯恐自己被他挑上。

现在一听他居然要求纪棉做白工，多数人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没办法，被关系户盯上，只能自认倒霉。

陈景压根不觉得纪棉会拒绝，毕竟现在就业行情不好，她又是个冷门专业的应届生。

当初要是有别的去处，也不至于来宜科做销售。

陈景笑了声，正想吩咐纪棉把会议室准备好，就听纪棉抬头问张姐：“现在提离职的话，可以先把没休完的年假休了吗？”

张姐没反应过来：“啊？”

纪棉重问一遍，张姐才磕磕巴巴地回答：“可，可以啊。”

那就好。

纪棉仰头看向陈景，满脸写着抱歉：“对不起啊，我准备先休个年假。嘉州科技的事，您再找你舅舅帮帮忙吧。”

“噗——”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

纪棉说话向来不紧不慢，语气也温柔，再配上她柔软面庞下清亮的眼，不管她说了什么，都让人觉得她态度其实是很真诚的。

可就这么把陈景和李浩的关系说了出来，好似直接说陈景不就是仗着舅舅的关系才敢对人耀武扬威吗？

看热闹的那些人表情更兴奋了。

陈景几乎怀疑自己听觉失常，看看纪棉，又看看周围明里暗里扫射过来的眼神，表情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你他妈瞎说什么？”

纪棉暗道找你舅舅去，然后自顾自埋头做事。

其它人唯恐陈景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也都纷纷低下头找事情做。

有几个翻资料的时候肩膀还笑得一耸一耸的。

“纪棉，你脑子没病吧。”陈景气得直接骂出声：“让你参与嘉科的项目他妈是看得起你，真以为拿个挑战赛第一就很牛逼是吧，也不瞅瞅领导多不待见你？你这样的人，搁哪儿都是多余。”

啪嗒。

纪棉面上一直挂着温和面具，无论对谁，基本没有冷过脸。

但就刚刚那刻，面具好似直接被眼前的人击碎，只剩点残余的遮挡。

她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这么被人说过狠话，尤其‘多余’两个字，更是让她嘴角僵住。

纪棉咬紧牙关，几次想开口，又都被迫压下。双手蜷紧，一字一句和他理论：“我很清楚我脑子没病，但你脑子，建议去医院查查。”

“还有，我拿挑战赛第一的事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也不存在我认为自己‘很牛逼’这件事，你如果很介意我这个所谓的第一，大可自己也去拿一个。”

说到不被领导待见，纪棉承认，李浩确实从来没给她好脸色看，但她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她冷笑着扯开嘴角：“说我多余，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不能独立行走的废物。”

纪棉这次爆发在办公室众人面前看来无异于行星撞地球，入司一年，她从来都一副温和好脾气的模样，还没见她和谁吵过架，更别提现在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陈景也愣了下，弯腰看她眼睛，笑得吊儿郎当：“呦，怎么还要哭了？不知道的人以为我犯了多大罪呢，要不要让张姐给你报个警啊第一名，AI大佬！”

话音刚落，门口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们宜科办公室还挺热闹。”

众人回头。

办公区透明玻璃门外，西装革履站了一群人。

为首并列两人，一位神色冷淡，从头到脚都透着一丝矜贵冷感；一位嬉皮笑脸，看过来的眼神明显凑热闹的成分居多。

身后跟了一长串拿着文件的工作人员，不仅经理李浩在，就连销售总监都亲自下场接待。

张姐在宜科待了不少年，合作方基本全都认识，一眼就认出来来人是万盛科技市场经理宋槐，不自觉从工位上起身，叫了句‘宋总’。

宋槐凑热闹之余还不忘颔首，就当应了她。

大家只知道嘉州科技灰派人过来，没想到万盛科技也有人来，办公室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纪棉没想到会被这么多人看见那么难堪的一幕，尤其宋槐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纪棉态度不自觉冷了下来。

但她的冷漠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和同事吵架吵得剑拔弩张的样子。

段识周抬脚走近，身后稀稀拉拉跟着一群人，空旷的办公区很快就被填了个半满。

他看了纪棉一眼，又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沉静，问：“宜科平时就这样办公的？”

跟在他身边的销售总监丁方财一脸忙乱，唯恐一见面就给合作方留下不好印象。

他既不认识陈景，也不认识纪棉，更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把李浩推出来。

骂了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出来管管你手底下的人。”

李浩被点名，从后几位同事中间侧身上前。

看见是陈景和纪棉发生冲突，立刻给陈景使了个眼色。

陈景一秒收敛情绪，不动神色地看了李浩一眼，走上前笑着做自我介绍：“两位领导好，刚才就是和同事闹了点小矛盾，误会误会，不是故意骂人的，让你们看笑话真是抱歉。”

说话妥贴周到，好似刚才跳脚的人不是他。

李浩也笑着解围：“同事间有点小摩擦很正常，陈景平时脾气很好的，踏实又能干，刚才多半是被气狠了才骂人。”

“气狠了？”段识周重复。

“唉。”陈景一脸无辜地叹气，确定李浩会无条件维护自己后，逐渐有了底气，笑着解释：“其实是关于嘉州科技的合作，上周小组开会，我看纪棉业绩垫底，就想着带她学习一下，能教一点是一点嘛。没想到纪棉嫌我给的分成太低，不乐意。”

李浩对这个解释很满意，面上却写着无奈：“咱们销售部新人就这样，本事小脾气大的，让段工见笑了。”

纪棉不用想都知道李浩会甩锅给自己。

她深吸口气，想尽量维持形象，奈何实在被这两人气得浑身发颤，嘴角抽起的微笑淡去。

周围数不清的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难掩不是嘲讽。

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两个人。

她低下头沉默了会儿，再抬首时眼眶微微泛红，明明长得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偏满脸写着不服。

她冷笑着扯开嘴角：“一分提成都没有，公司招人那会儿也没说招的是义工啊。就算是学习，我跟谁不能学？偏要给你打下手？凭什么？就凭你妈和他一个姓？”

她看向李浩。

“……”

能站在这的哪个不是人精。

短短几句话，大家都听出了个大概。

无外乎关系户仗势欺人罢了，这事怎么解决，得看万盛科技几位大佬的态度。

众人沉默地看向他们。

宋槐抿嘴低头，肩膀不住耸动。半晌才没忍住笑出声，拍了拍身侧段识周肩膀揶揄：“识周，这些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公司招人那会儿也没说招的是义工啊。

——您这点工资，很难说服我加班啊！

——凭什么？就凭你妈和他一个姓？

——你是二维码？不扫一下都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怼领导和段识周一个段位的人，莫名觉得稀奇。

好不容易笑够了，终于赞同地点点头，声线清朗：“你们公司本事小脾气大的人确实多。”

听着是在维护李浩。

李浩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资本家果然不会和底层员工共情。然后赶紧赔笑：“诶，谁说不是呢……”

一副员工不好带的表情。

纪棉和他们不熟，本来就没指望对方会帮自己说话。她垂下头，深吸口气。

刚要开口，就听段识周说：“刚才好像听你们说什么挑战赛第一？”

他面上不动声色，声音清冷，但总让人觉得调子里裹着火气，轻易不敢回答。

在场摸不透段识周态度，只好将视线重新放回纪棉和陈景身上。

陈景瞟了眼纪棉，没想到这句话被段识周听进去了，表情略微僵硬。

“什么第一？”销售总监丁方财疑惑地看着李浩，小声问：“前段时间的AI挑战赛？”

李浩刚落下的心脏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含糊应了声：“好像，是有这回事。嗨，就是有人运气好，其实业务能力差到没眼看。”

段识周双手插进西裤口袋，气定神闲地走到李浩面前，看他的时候居高临下，眼底带了审视意味：“这么说，李经理是看不上嘉平小小的一个挑战赛？”

场面再次恢复死寂。

李浩被他语气吓得不轻，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识周才没兴趣听他解释，扭头瞧向丁方财，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把剩下的话说完：“看不上AI研发人员，你们做什么AI推广？”

听着是疑问，但语气毫不客气，甚至带着嘲讽。

段识周这人向来懒散，对谁都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这会儿像是真发火了，脸上没半点表情，但眼里露着锋芒。

连一向纨绔的宋槐此刻都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丁方财真不知道自己手底下出了这么牛逼一人物，看段识周明显动了气的样子，立马催促李浩：“到底是谁？还不赶紧给段工介绍一下。”

李浩不情不愿地看着纪棉。

“不用了。”纪棉咬牙，一字一句开口：“经理，我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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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