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玫瑰 第3章 03

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纪棉难得没有精神。

踩着点到办公室，破天荒成了全部门最晚到的一个。

部门经理李浩捧着保温杯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她打完卡，阴阳怪气地啧了声，转身进到办公区。

纪棉也跟着进去，坐到自己工位上。

许是因为做了太多断断续续的梦，她脑袋至今还是昏昏沉沉的，眼睛也比平时略肿些，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李浩站在办公区中央，拍拍手，姿态妖娆地倚在陈景工位旁，说些流水账鸡血废话。

这些内容每周都要来一次。

无外乎讲他带领团队有多辛苦；谁最近表现积极、请大家向他学习；希望大家配合工作等等等等。

一般这种时候，纪棉都会认真地摊开会议笔记本，表面全神贯注，私下神游太空。

总归他赞赏和内涵的人都不是她。

今天破天荒的，她竟然从李浩嘴里听到了自己名字。

他先是肯定自己好大侄儿陈景的工作业绩，说——虽然没能拿到上季度销冠，但他的努力领导都看在眼里。

旋即喝了口水，又说：“同样都是新人，陈景就不像某些人。心思浮躁，有点时间都拿去参加比赛了，得奖了又怎么样？是能涨工资还是能坐上我的位置？”

纪棉参赛的事她并没有告诉任何同事，请假的时候还因为没有把具体事项写清楚被李浩警告下不为例。

这件事，他应该是在热搜上刷到的。

好在销售公司最不缺新人，没人把李浩说的联想到纪棉身上。

除了李浩和陈景，其它同事都是懵逼状态。

正好这段时间部门需要和上游公司商洽续签合同的事，续签合同比新开业务难度低，但业绩却是实打实的。

这种好事，李浩自然毫无负担地交到了他心腹陈景身上。

消息前脚宣布，坐在纪棉对面的张姐后脚就小声吐槽，“切，铺垫这么多，就为这个？”

公司上季度销量低迷，为了激励各部门积极开单，对销冠的奖金直接翻了个倍。

张姐是上季度销冠，自然最见不得李浩这种骚操作。

好像谁不知道陈景是他外甥一样。

嘉州科技的人不好应付，李浩想给陈景点几个助手。刚点到张姐头上，立马被她拿手头另一个重要业务搪塞过去。

这种事明眼人都知道业绩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浪费时间累死累活给他人做嫁衣不说，搞砸了说不定还得背锅。

其它好几个同事也都表示婉拒。

李浩没了耐心，直接对陈景交代：“你随便找人帮忙，谁要是没空，你让他自个儿去办公室和我解释。”

说完，夹着保温杯就走了。

等他一走，办公室这才陆陆续续有了说话声。

纪棉假模假样地将会议笔记合上，打开电脑。

她进公司不到一年，手头客户也不算多，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前辈打下手，业绩三七分。

张姐是她跟得最多的一个前辈。

她平时最爱找纪棉八卦，李浩刚走不久就走到纪棉旁边，满脸鄙夷，语气嘲讽：“老李这个舅舅真不错，陈景来公司一年，新客户没挖掘几个，业绩倒快赶超我了。”

陈景和纪棉是同一批进入公司的实习生。

纪棉名校毕业，专业对口；陈景高中文凭，毫无工作经验。

两人不管从简历还是从工作积极性上看，纪棉比陈景好的都不是一星半点。

但是入司一年，陈景职级已经超了纪棉好几级。

一开始陈景或许还记着自己是个新人，对部门老人态度还行。

可能待的时间久了，估摸着有他舅舅在，没谁能把他怎么样，就连面子功夫都懒得装了。

脏活累活从不见他，好事儿倒一件不落全揽自个儿头上。

销售部的都是人精，看穿这人秉性，明面上没说什么，私下没谁愿意跟他多打交道。

纪棉帮张姐接了杯热水，安慰：“您的业绩大家有目共睹，李经理再怎么护着陈景，销冠这位置他也坐不住。”

她这话说得实诚，不存在拍马屁的事。

“也对，不就是个嘉州科技吗。”

张姐不屑地喝口水，发现纪棉一脸倦态，稀奇地笑出声。

纪棉工作虽说不会像别人一样干劲满满，但是平时看着也是精神充沛、朝气十足的样子。

很少能看见纪棉坐在工位上犯困。

张姐问：“昨晚没睡好？”

她径自将原因归咎在纪棉住的小区头上，吐槽：“是不是晚上噪音太大了？上次你说住那儿的时候我就想说了，那一片可是出了名的乱，又靠近地铁，一晚上轰隆隆的声音能把人吵死。”

纪棉撑着下巴看电脑，温声道：“还好吧……”

她不排除睡眠不足确实有一部分地铁噪音的原因。

张姐回到自己座位上，老气横秋地对她讲：“销售一天到处跑，没精神可不行。你啊，还是趁早换个小区住吧。”

换小区？

纪棉心神一动，点开邮箱将自己的简历从草稿箱里拖出来。

房子是不可能换的，要换直接换工作。

她把邮件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点击发送。

毕竟跟着张姐做了一年事，即便起了跳槽的心思，手头项目也不能说扔就扔。

接下来几天她都忙着跟张姐到处跑，争取尽快将业务落实。

白天奔走于各大公司，晚上回去还惦记着整理数据。

好不容易快忙完，发现微信累积未读的消息已经高达九十九加。

纪棉累得瘫倒在沙发上，挨个点开。

除了朋友的日常问候，就属乔予臻给她发的消息最多。

会所那晚过后，她发消息约纪棉一起吃饭，纪棉没回，知道某人多半又忙着工作废寝忘食了，所以作罢。

一直到今天纪棉还没回讯，乔予臻闪了多个问号后警告：【再没信儿就110问候啦！】

纪棉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忙给她回了条语音。

除了予臻，还有个大学同学给她发了消息。

她毕业后去了淮序发展，本意是想进万盛科技做研发专员，奈何初出社会够不上门槛。

无奈退而求其次，进万盛当了hr。

南桉估计是收到了纪棉的简历投递，私下敲她：【纪大班长，我没看错吧！这是你亲手投的吗？】

附带邮箱截图。

消息时间显示五天前，纪棉尴尬得咬手：【是……】

南桉觉得不可思议：【我记得当初双选会全系就你通过了万盛的面试，但那时候你不是说要留在嘉平发展吗？辅导员找你几次都没下文，我还以为你进嘉州科技了呢。】

一提这个，纪棉更尴尬了。

去年她一心只想去嘉州科技，万盛面试纯属是室友拉她凑数。

没想到，前脚刚拒绝万盛，转头嘉科就把她给刷下来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棉尴尬得脚趾抓地，不知道用什么得体的回答能稍微挽回点一班之长的形象。

好在南桉的重点不在这上面，没多为难纪棉，就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钠：【你放心，投递的简历我筛过，妥妥的。估计过两天公司就会给你发面试通知了。】

万盛这次招聘研发专员，面试总共三个环节：简历初筛、人事部初试、研发部经理复试。

南桉既然这么说，进初试肯定是稳了的。

她告诉纪棉，本来她的工作经验是达不到公司岗位要求的。

但人事经理一看到她长串的获奖经历，立马就破格将纪棉的简历送到第二轮了。

尤其她简历里还有个金光闪闪的嘉平AI挑战赛冠军。

南桉毫不吝啬地夸赞：“班长牛逼，那个比赛我们公司也有不少人参加，只有一个女生得了第三名，剩下的全军覆没。”

纪棉记得第三名的那个女生，好像叫林灿灿。

确实厉害。

南桉还说：“最搞笑的是，我们研发部那位大神，哈哈哈，竟然连初赛都没通过哈哈哈。班长你在比赛上见过他没？”

纪棉问：“哪个大神？”

“啧啧啧。”

提到这个人，南桉难掩激动，转眼就给纪棉转了好几个视频过来。

是有专业主持人解说的比赛录像。

南桉语气骄傲：【这可是我们万盛的活招牌，无论是颜值还是技术，都是封神的存在。】

纪棉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边喝边点开视频。

人声嘈杂，画面里主持人边走边说，一面介绍大赛情况，一面随机抓选手采访。

现场气氛活跃，人声鼎沸。

这个比赛纪棉听过。

那时她还在读书，本想线下去开开眼的，但是陈屿川临时找她有事，就没去成。

现在想想，还有些遗憾。

不愧是行业顶端的活动，她在视频里看见好多眼熟的大神。

有一些选手还是被她们私下尊称AI界未来大佬的精英。

视频只热闹了一小段时间，比赛正式开始后工作人员就把摄像机安静地架在一旁。

视频时间有点长，南桉让纪棉直接拉到最后一段，纪棉照做。

手指划到进度条末尾，手机里赫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剑眉星目、渣男长相。

纪棉不禁稀奇地放大画面。

摄影机拍到的是选手的上半身，肩宽背阔皮肤冷白，唇角淡扯着，略显疏冷傲慢。

她将画面拉至对方脸上。

五官果然和那晚在星海岸门口撞见的男人一般无二。

不过视频里的这位看起来比在会所门口遇见的那位更年轻些。

身材瘦削却不单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半截手臂劲瘦有力，画面清晰到能看见他握着话筒的手背上浅显的几条青筋。

纪棉打心底觉得，他这个长相，不像是AI大神，倒像个还没毕业的男大学生。

比赛结束，他是第一。

视频拍摄者明显也觉得他格外上镜，所以镜头停留在他脸上的时间特别长。

纪棉松开手指，画面恢复正常大小，露出了一旁站着的主持人。

主持人热情地介绍，叫他——段识周。

纪棉跟着低吟：“段—识—周！”

原来是他啊。

嘉平高中风云人物，还是她那届的高考第一。

本就漆黑的眼眸在镜头里更显薄凉。

不怪纪棉没认出来，当初她和段识周没在一个班，也就是见过几面的泛泛之交，话都没说过两句。

一别经年，眼前这人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感，五官变得锋利硬朗。也没了少时的阳光开朗，一身白衬都压不住他内里的轻狂桀骜。

果然优秀的人到哪里都拔尖儿。

纪棉继续看视频，画面里主持人退下后，段识周一人站在台上，游刃有余地分享经验，顺便应付底下观众提问。

这还是纪棉第一次见一个年轻人能把人工智能领域了解得那么透彻。

无论问题有多刁钻，他都能条理清晰地回答出来，内容更是让人醍醐灌顶。

遇到刻意为难的路人甲，凤眸一眯，自带冷感。只懒懒地朝对方睇去一个目光，嘲弄：“同学，要不你来讲？”

管它什么牛鬼蛇神，统统偃旗息鼓。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下一位。”

冷静、理智、专业程度让人膜拜。

一股想和他认识的强烈冲动油然而生。

南桉不遗余力地继续往大神身上堆高光。

钠：【说他是万盛科技活招牌不过分吧！一想到在万盛上班能每天和段识周见面，我们上班打卡都比男同事积极些。】

而且，南桉强调：【大神单！身！可！撩！！！】

纪棉一直没有回应，南桉以为她沉迷段识周美貌无法自拔，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怎么样，大神是不是绝了。】

纪棉毫不掩饰对段识周的欣赏：【很绝。】

况且她和他还有一辆共享电单车的缘分。

【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在比赛上见过我们大神呀？】南桉提到这个就觉得奇怪，她说：【大神可是特意请假去嘉平参加比赛的，没道理一个奖项都没提名吧。】

纪棉听出来了，在南桉心里，她们大神就是冲金牌的料。

但她真没在决赛看到这个人。

纪棉如实回答。

南桉叫苦：【看来传闻是真的了。】

纪棉：【什么传闻？】

南桉一本正经：【公司传闻——段大神正在追求研发二部林灿灿，请假是为了陪她比赛，退赛是为了给她让路。】

“……”

-

和南桉聊了一会儿，纪棉接到张姐电话。

之前张姐在部门小群说了这周要部门聚餐，计划是周六，但张姐家里临时有事，时间提前。

纪棉赶去聚餐路上。

暮色渐沉，天空将黑未黑，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人潮涌动。

张姐选的餐馆处于市中区，这个点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纪棉在人流里穿行，不想让同事久等，她尽量走的都是人少的巷道。

有一条常走的近路，纪棉从那里穿出来。

没成想刚拐个弯就撞到人。

她忙退后半步，道歉：“对——”不起。

身形顿住，剩下两个字卡在喉咙里。

陈屿川站在她面前，西服外套着黑色大衣，双腿颀长，身姿高大挺拔。

算算时间，从比赛前一个月她和陈屿川就没有联系了。

上次会所也只是匆匆一见，一句话都没说成。

乍然见面，纪棉的心控制不住地颤了一瞬，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屿川哥。”她轻声叫他，语气温和，一如往常。

陈屿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她碰见，收了远眺的视线，对上小姑娘干净澄亮的眼，皱眉：“这个点，你不好好待在家里，来这儿做什么？”

一身黑的陈屿川和她站在一起，越发衬得纪棉白净瘦弱。

她低着头解释：“公司聚餐。”

陈屿川又问：“在哪儿？”

纪棉抬头，刚要报出餐厅名字，就眼尖地看到马路对面朝他徐徐走来的人影。

赵乙棠。

她现在小有名气，出行口罩和墨镜是标配，双手揣兜，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

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她不费力气就能认出对方是谁。

赵乙棠穿着和陈屿川同款的大衣，羊绒衫、A字裙散开，十厘米黑色高跟衬得她在人群里气场十足，露出的一截肌肤比玉还白。

精致、优雅、无懈可击。

和纪棉简单的白T牛仔裤简直对比鲜明。

为了不耽搁事，她甚至连妆都没化，素面朝天的打扮，一路过来挤得头发凌乱，黑色板鞋上还有可疑的脚印。

赵乙棠目标明确，穿过斑马线，径自走到陈屿川身边，抬手挽上他手臂，然后才偏头朝纪棉打了个招呼。

“好巧。”

清冷的脸连个笑都没有，语气冷淡，姿态是熟稔的高傲，像只白天鹅。

陈屿川看了赵乙棠一眼，没说什么，由着她挽着胳膊。又看向纪棉，问：“在哪里聚餐？我送你。”

不等纪棉回答，赵乙棠先蹙起眉头。

她握紧陈屿川左臂：“刚才李姐已经发消息催过了，不好叫制片人等那么久。”

纪棉知道赵乙棠意思，识趣地开口：“饭馆就在前面，不用送。”

她又看了眼两人紧挽着的手，笑：“你们忙，我先走了。”

说完立刻转身，没给陈屿川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早就知道他们会在一起的，纪棉吸气。

她有心理准备，只是眼眶还是忍不住泛红。

赵乙棠看着纪棉没入人潮，想起前两天被陈屿川压下的合同，话音一转，问他：“纪棉好像是在宜科上班？毕竟一起长大的，续签合同的事还是不要太为难人。”

陈屿川神色淡淡，不想深聊：“过两天我亲自去谈。”

“噢。”赵乙棠应了声，“应该的。”

表面没太在意，心里却清楚，陈屿川这是要作为甲方去给纪棉撑场子了。

当初纪棉想进嘉科，笔试面试综合第一，但是陈屿川还是把她的名额让给了另一个人。

面上没什么，私底下估计早后悔了吧。

再过不久，他就该想法子挖纪棉过去了。

赵乙棠面不改色，习惯性抬起下巴，挽着陈屿川的手说：“走吧，吃饭。”

纪总：说不干就不干，谁也别想咱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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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