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雪,两人一同往正厅的方向去。
赵公府据说是原先罪臣留下的几处宅邸打通了修得一处,柳家又是商贾大家,这府邸自然是修的恢弘又大气。
顺着青石板小泥路,两人经过不少错落幽致的门亭院落,细细了看,实在是每一处都有它的精妙绝伦来。
踏进正厅,一股清明安神的药草香袭来,室内则是由地龙烘得十分暖和,林栀还未越过门槛,便见着丫鬟从一处拿出个鎏金云纹火盆。
一旁的小厮往里面加了些红罗细炭,更是将室内氲暖得如春似夏。
林栀以为林庸同大娘子用得红罗炭已然十分珍贵了,却没想到赵公府才是实打实的富贵气派。
其实这也无妨,毕竟柳大娘子当年可是百里红妆嫁过来罢。
她敛了眉往屋子里轻扫一眼,便是堂上匾额那处落笔苍劲有力的和气家祥,也能让人看出赵国公府的举止涵养,林栀唇角勾了勾,视线落到匾额下方的对联上。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①
她心下暗叹,老将军当真是见地不凡。
“琰儿,栀栀,往这边来坐。”
柳大娘子见着两人,起身十分热切地招呼道。
赵琰朝林栀投去探寻的目光,实际上按照往前府上的规矩,两人是不能一道同坐一处的。
林栀当然明白他眸光里的探寻所谓何意,她点头,十分大方地往柳大娘子身边走去。
赵琰正要移步,被赵老将军一声利呵制止了。
“赵琰,去把你二弟叫来。”
林从锤敛眉垂眸思忖,看样子,老将军自是有话要同她说的。
赵琰抬眸朝林栀脸上扫去,察觉有目光追随过来,林栀心下了然,十分温婉地向他浅笑点头。
他晓得她这般神色是叫他安心,可想到她时不时突犯眼疾惶然模样,心底又有些犯难。
以这段时间对她的了解,别看她清瘦温婉,骨子里却是十分倔强要求的,况这件事她自是肯定不愿别人知道,朝她深望两眼,清峻的眉头似带着关切与忧心。
林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想了想,盈盈福身朝大娘子和老将军端了礼,“将军,大娘子,方才我同大公子有东西忘在二公子那处,不若我同大公子一道前去罢。”
柳大娘子见着两人眉来眼去,她心里当然是巴不得两人时刻都在一处的。
还未等老将军发话,她便摆手道:“去吧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将我手中这手炉拿去一道暖和暖和。”
说着,便将手里的鎏金珐琅缠枝玉手炉唤人递给林栀,也不管一旁的赵琰到底冷不冷。
老将军往两人脸上扫了眼,罢了,“把我的手炉给老大。”
“是,国公爷。”
“父亲不必,儿臣不冷。”
老将军面色微怔,眼角扯了扯,轻哼两声,“罢罢,看现在你们是有了媳妇便忘了我这个老头喏。”
林栀掩唇轻笑,原以为赵老将军是个难相与的,没想到,倒是难得可爱之人。
两人相视而笑,柳大娘子秀眉一拧,老将军立马笑哈哈,“也罢,现下时辰已不早了,先休息罢。”
老将军摆摆手,眼神止不住往大娘子脸上扫,见他终于不折腾,柳大娘子松了松眉才算和气。
“琰儿,栀栀,你们也别找是老二了,原是这老家伙想仔细看看他未来媳妇,我早跟他说别这般闹腾。”
“今日你们先去歇着,这几日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明日咱们再好好摆酒设宴叙上叙。”
林栀同赵琰一齐应下,往客房走的路上,林栀敛眉轻笑:“将军,你父亲...似乎很害怕你母亲...”
赵琰低头哑笑,侧头望她,在那双潋滟清亮是的眸子里恍然看见自己眼底的柔意,他忙低头遮掩,唇角的笑意却不自觉蔓延开。
“栀栀,父亲并非惧内,”他忽地笑弯了腰,一张俊脸凑了过来,眉眼间波光流转,柔情万般。
“父亲是尊重心悦她。”
两人近乎面对面,在那双眼波流转的瞳仁中,她瞧见了自己眉色间的惊慌,像落荒而逃般,她猛地后退了几步。
她身后柔软的发丝被这几步动作拂起,挟着她身上独特轻柔的栀子香一下下轻轻擦过他清峻冷柔的脸,远远望去,像站在雪中拥吻的恋人般,温柔又缱绻。
雪风从他们身边吹过,赵琰见她被风轻卷起的发丝扬了又落下,忽地想起那日,初遇她的模样。
那时也如现在这般,她一袭红裙摇曳,像极了谁手中握不住的长线。
林栀站在雪中,才没一会儿时间,雪是已经积得十分厚实,她敛眉朝远处望去,只见那若隐若现的白皑雪山,似又平填几分荒芜。
赵琰走过去,取下身上毛色温润的狐裘往她肩上拢,“披着罢,雪天寒凉,我明日唤太医来替你看看。”
林栀收回目光,视线落到近处几株雪梅身上。
周围寒风冷冽,那几株雪梅却是迎着雪风肆意生长,她忍不住低头嗅了嗅,雪中寒梅,当真是清幽沉醉。
她抿了抿唇,笑的清婉浅淡,“将军,我身上都是些老毛病了,不打紧的。”
其实并非不在意,实在是刚到赵家便请太医来同她清脉治病,恐影响他的名门声誉。
当然最重要的,是怕影响自己。
毕竟现下她还并非赵家妇,太后同官家争权也是弄得朝臣心底惶惶,若是这可大可小之事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是又要做番文章的。
况且,想到对街园子里,太后送来的那几个女子和被他敲晕的霁月姑姑,她十分无奈地叹息道:“将军也真是的,为何要将霁月姑姑敲晕罢。”
被刺杀于她而言本就不是什的大事了,何况这世上想要她命的人也实在不少的,想到这里,林栀又期期艾艾地埋怨道:“呜呼...只怕这下定是将大娘娘得罪干净了...”
赵琰自是从未见过她这般,听见她好似小动物呢喃抱怨,原本落下去的眉梢拈了几分笑意。
“娘子这般,实在责怪为夫不该这般做罢?”
林栀敛眉掩下神色无奈,“将军分明是明知故问罢。”
赵琰发现这姑娘总是抓不住他话里话外的重点。
他无奈地叹口气,也学着方才她的模样幽怨道:“栀栀总是将人往坏处想,若是太后娘娘认为是你救了姑姑呢?”
林栀清亮的眸子忽地亮了亮,是呀,她怎么没想到人在昏迷时对于发生的事情是模糊罢。
她朝赵琰投去潋滟欣赏的眸光,赵琰对上林栀那双晶亮的眼睛,忽地想起那一日她也是这般模样同他说。
——“将军,真的可以吗?”
赵琰轻笑,整个人站在雪地里,透着温和内敛的柔,林栀看得有些呆住,脑海无端浮现祖母手里那圈温润高洁的羊脂玉。
她是他碰不到的羊脂玉,而她却是他的启明星。
将她送至客房,赵琰站在外先愣了愣。
像是想到什么,赵琰唇角勾了勾,有雪风吹过,青挺的松柏枝头堆簇几缕白雪被扬起落在他鼻尖。
他先是敛眉,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回头一看,只见室内缥缈的烛光微微晃动摇曳着,像是被什么人经过吹动了声响,只是再仔细环顾了看,却并不见有什么人的身影。
他心中了然,只当是她在偷望打量他。
然而直到院落外的人离开,林栀都未曾起身过。
倒是小蝶时不时待在门槛边,林栀坐在桌案前焚香,嘴里却忍不住念叨小蝶:“好小蝶,咱们现下可是寄居旁人家,从前在林家那些习惯可都得改改的。”
林栀边说,边往小蝶身边去,两人嬉笑打闹玩作一团,她抬手摸了摸小蝶圆鼓鼓的肚子笑,“好小蝶,吃得这般多,看来往后我得多同将军去去樊楼啦。”
小蝶到底是同她一般大的姑娘,被自家姑娘讲贪吃,怒目瞪圆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小姐,你怪会笑话人家的,方才我看到将军在门口站了许久,我以为他同梅小娘那般,总是寻了人来又要办到折返的...”
小蝶止了笑,十分正经地说道,林栀听后,愣了愣,嘟囔句:“他才不会半道折返呢。”
想了想,应该是刚才送了她便没走,忽地肩上的狐裘由着两人方才玩闹松摊在地上,她恍然才想起,莫不是...为了这件价值不菲的披肩吧?
她把狐裘从地上拾起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瞧着,倒是并未沾上灰霾,她笑了笑,对小蝶说:“小蝶,将军方才是为了这狐裘,你可得好好看管着,要是出了差错,我便...”
“我便将你抵给将军罢。”
小蝶瞪圆的眼睛鼓得更大了,“小姐!你怎么能这般开玩笑!”
“好歹将军是咱们未来的姑爷,况且!这是你夫君的东西,交于我保管是什么话!”
小蝶十分幽怨愤然地望了望林栀,“小姐,你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林栀坐在床榻上顺发,听着小蝶的训诫唇角止不住上扬,只是在听到小蝶最后那话时,终于止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小蝶一副训话的正经模样,被自家小姐这般不知所措的一笑,十分疑惑懊恼道:“小姐!”
“你莫笑罢!”
林栀点点头,昏黄微暖的烛光中,她美眸流转,如星子般潋滟明澈着坠入这冰雪寒月。
只见她笑意吟吟朝小蝶娇嗔道:“好小蝶,我如今是找了个丫鬟不像丫鬟,倒像妈妈咯。”
小蝶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双大眼睛圆溜溜转圈,欸...不对呀...
小姐身边似只有她一个丫头伺候呀!
①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出自诸葛亮·《诫子书》
作者碎碎念:
宝宝们[猫头],周末愉快呀~感谢宝宝们的追读~赵将军又开始自我攻略啦,每次被老赵的额自我攻略都会笑到,周末我会早点更,宝宝们可以睡个懒觉起来美美哒看文呀[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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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