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代课的规矩
11月,胡老师终于回来了。我把班级换给了她,我得到自己的岗位上。上个星期教学处已经给了我课表,我接下来的时间里教五年级其中3个班级的《道德与法制》和三年级的美术课,课务不少,好在不是统考科目,作业批改量不大,压力也小,算是因祸得福。
张惠盈张副校对我说:“韩老师,按理应该多照顾你这样的老教师,只是学校编制紧,是在安排不过来,我能给你争取到的只有这些照顾了。”我连连道谢,说这已经很好了。张惠盈又说胡老师回来后的第一周,还得请我帮个忙,先给她代一周的语文课,她要去省外参加一个培训。我说:“好,没问题。”领导也辛苦,除了学校的事务,张副校还在教一个班的语文。语文是统考科目,就算只教这一门课,那压力也是实打实的。我这代课老师一时还不能“转业”。好在都是五年级,我的办公室就在原来胡老师办公室隔壁。
不巧的是,胡老师班里最后一节课,我和孩子们说,下周胡老师就回来了。我的话还没说完,下面就炸开了锅。有个男孩子大声说:“让胡老师生病多生些时候。”立刻有同学接着:“最好病到下个学期放暑假。”
我立刻拉下脸:“每个老师都真心爱你们,你这么诅咒老师,你觉得对吗?何况胡老师比我教的更好。”
“更好也不要。”男孩子还是气鼓鼓的不服气。
女孩子相对温和多了:“韩老师,你能不能和学校说说,再教我们好不好?”我笑着说:“你们信任我,我很开心,但是学校有学校的安排,要遵守规则服从安排,对不对?还有,以后上了课你们就会知道,胡老师的课更加生动,那时你们就会喜欢上胡老师的。不过学习是自己的事,不管老师好不好,自己都要努力。再说我以后还会教你们道法课的,我们还在一起的。”
周一,胡老师来了,看她气色很不错,说话中气十足,我和她交接了课务。课间,班里的一大群孩子拥到了我的办公室,给我送上了自己做的小卡片,还有送我笔、送我巧克力的,甚至还有送花的,把我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孩子们走后,我开始拆看那些卡片,大多写的是感谢的话,但我觉得真诚温暖。正读得甜蜜蜜的,胡老师过来,站在我身后问:“韩老师,我们班的学生刚才来找你啦?他们很喜欢你吧?”
我笑着指给她看那一堆礼物:“你们班的孩子挺真诚的,很重感情,你看。”
胡老师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卡片说:“那说明你韩老师教得好,对学生好。我们要向你学习。”说着就走了。我望着背影,觉得哪里有问题了。
给张惠盈代一周语文课,亦然又笑着说:“代课嘛,别太执着了。”不管是不是执着,上课还得认认真真。
第一节课,我发现这个班的孩子瞪着大眼显出无辜的样子,我估计我讲的孩子们未必听懂。于是我略略一想,调整了方法。
第二天,我表扬了作业订正对了的学生,有个孩子就跑过来问我:“老师老师,我做对了,你怎么没有给我奖励?”
“对,应该奖励,表扬就是对你的奖励,继续努力。”我给他画了两颗星星。孩子看着我,“还有呢?”
“什么?”
“我们张老师都会奖励我们好吃的好玩的,你怎么没有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知道现在有些年轻老师都喜欢用这个方法,我有时也会用,但不会每天用,甚至一两个月才会用到一次。在我看来,物质刺激固然有用,但更需要精神层面的自我激励,自我管理,这更具有持久性。
周五,教学处通知我,张副校周一周二要去市里开会,我还得再代两天的课。我说没问题。我正好可以把作文讲评完。孩子们拿到我给他们批改的作文,一脸的惊讶喜悦,他们悄悄的去查看同学的作文。我的批改没有糖果玩具,但是有很多现代孩子感兴趣的元素和鼓励,也许是他们以前从没有经历过的。这几天,给孩子们讲课讲评和作业,都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持续推进的。
我怕他们也会像胡老师班级的孩子一样,所以也没跟他们讲张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周三开始,我终于从代课老师转正了。
周五中午,亦然给我看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封学生手写的信,我第一遍没看明白,亦然让我看写信的几个签名,问我是不是张副校班里的学生。我不能全部确认,才代了几天的课,我只能记住一部分学生,但其中有一个肯定是的,那是个学习成绩优秀且很有主见的女孩子。
再读一遍,读懂了信的内容,大意是:1、张老师您太忙了;2、他们帮张老师批改作业影响了学习了;3、若是张老师实在没时间上课批作业,可以让韩老师来代课。
我一时感觉大脑有些缺氧。我尴尬地看看亦然,亦然说:“以前有本电影叫《盗亦有道》。”
我接着说:“代课亦有道?”
“你呀,太认真。跟你说三分三就好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亡。不过也许是我想多了。我又想到一个问题:“亦然,这个怎么到你手里的?”
“这个就不告诉你了。”亦然想了想,就给我讲了另一件事。
亦然告诉我,邵校长还在的时候,有一次午餐前,小郭老师在朋友圈发了一个批作文的时候学生调侃老师的片段,午餐后学生刚开始午睡,邵校长就打电话给小郭老师,说她朋友圈内容不合适,为了避免给家长造成误会,让小郭老师删除内容。亦然问:“你知道让小郭老师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什么?”
“是校长管得太多了?”
“不是!小郭老师没有校长的微信,校长怎么知道他发的朋友圈是什么内容?而且从他发朋友圈到校长打电话给她,只有一节课的间隔时间,40分钟。”
我想了想:“会不会是家长投诉了?”
“小郭也这么想过,她当时和我一个办公室,我说问家长不就知道了。”
“小郭问了吗?”亦然告诉我,后来小郭就联系了家长,家长说他上班还没看微信,并且他觉得这事没问题,老师的语气也是包容的温和的,他还觉得孩子文笔不错,漫画画得有点才华的,他们家长一百个没意见,她还打算转发嘚瑟一下。
那会是谁呢?
那就只能是同事了。谁这么热心呢?
“你说是谁?”亦然反问我,这么多人,我怎么猜得出。
“你是这个学校的老人了,有这个学校开始你就在这里,这上面的人走马灯似的一茬一茬,别跟我说你看不出。”
谁呢?亦然不愿说下去了。但是我猜小郭她大概能猜到是谁,她是当事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这么打小报告,她为了什么?”
“表忠心,表忠诚呗。你呀就是喜欢把谁都当好人。”
我开始想,谁需要对邵校长表忠诚呢?当个老师,还要这样的方式表忠诚,累不累?我猜的都累了。
我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书中一日,人间沧海,是我落后了。或许社会发展太快,我们这代人小步跑已经跟不上了。
这是我或者说是我们几个人的个例,还是一代人的无奈?是我们这代人的观念没有与时俱进?
我们见证了车马太慢的六十年代,高铁马赫时代我们追的很累,那么我们该放弃追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