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福星沈老师
下午第一节课,办公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狠狠地伸个懒腰,打算泡杯咖啡。医生建议我别喝速溶咖啡之类的垃圾食品,我知道这些东西不好,我也没瘾头,只是有时候吃上一口,提个神,焕发一下热情而已。在我看来,所有的美食都有这个功能,但它们未必有保障安全健康的质量。
沈老师就在这个时候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杯星巴克。他说刚出去有点事,朋友给他点了一杯,他问我能不能帮他解决。我说太能了,我很乐意为他效劳。
我严重怀疑沈老师这话的真实性。以前我就怀疑他拿到了我们办公室老师的课表,不然为什么他来我们办公室窜门时,大多就我一个人留守。我曾笑着问他:“怎么那么巧,你到我们办公室就踩着这个点?”
沈老师也笑了:“这说明我们有缘。”
我愣了半天,说:“也是,这世上万事万物你都可以看成有缘有故,我们就是同事缘,还有聊天缘。”
“没别的了吗?”
“缘来缘去,哪有那么多?别想太多了,会很累的。你伤得还不够吗?沈老师,这样聊聊天喝喝茶听听八卦多好!今天有什么新闻发布?”
但是沈老师大概不是一个轻易改变或放弃的人。他约过我去喝茶去爬山,但是当我发现只约了我一个人,我还是拒绝了。单身女人容易招人闲话,得自己把握分寸,沈老师人真的不错,但是他是张惠盈前夫,他还比我小。比我大的初恋我都没有能力经营好,这么复杂的关系,我更加处理不了。既然没有这个能力,那就不要去招惹。沈老师应该懂我的小心思。约了几回约不动就不约了,后来我就发现他有事没事会上我们办公室溜达溜达蹭流量,有时还会给大家带点好吃的。很多时候他来我们办公室,办公室里就只有我。
这个学期,他是第一次来我们的新办公室。
“沈老师谢谢你,初秋的第一杯星巴克。”
“你是不是在找房子?什么打算?需不需要我帮你问问?”
我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想法大致地讲了一下。沈老师听完深思了片刻,说:“我建议你先别急,再考虑一下。”
他告诉我,六七年前,他和朋友曾经办了一个培训学校,那时双减还没有这般的雷厉风行,培训机构雨后春笋般的涌现,他们也是信心满满干劲十足。理想很丰满,现实还是骨感的。
我问他结果,沈老师说,问题主要在师资,还有生源,坚持了三四年,亏了四十多,最重要的是压力很大。他说:“有些事,想想很简单,学生来报名,你这里安排上课就行了,事实上具体到每个环节,有很多意料之外的问题需要解决,最简单的举个例子,家长让孩子自己回家,这路上的安全你怎么保障?所以我建议你再想想。退休后先休息一阵,再看看自己想要什么。”
我沉思起来。我问他怎么知道我在找房子,沈老师笑笑:“只要有心想知道,就能知道。你知道的。还有,现在不同于以往,现在的家长大多是八零后九零后,他们自己还没长大,一直是被捧在手心的独生子女那一代人,他们觉得他们都是对的,所以对老师有这样那样的嫌弃,你不要因此就怀疑自己否定自己了。这代家长,得靠和他们同一代的老师才能去干过他们,你别想太多了。”
我笑起来:“你这歪理,有几分理。谢谢。”
“你开心就好。”
我瞬间无语了。我想说,你好好找个适合你的,但是我怕他回我说我就是适合他的。
我不适合。不是沈老师不适合我,是我不适合沈老师。头婚都经营不善,再婚没有信心和勇气,就连邵校长,再婚也是失败告终了。再说今年张慧盈又回来了,虽然她已经结婚了。
但是我还是感谢感激沈老师,他简直是我的福星,总会出现在我艰难的时候。那是沈老师来我们学校找张慧盈那次后的几个月吧。
那是个周五,汤校长通知我们几个处室的中层晚上一起吃饭。我前一天和子炎说好,让他早点回家管一下孩子。下班后,我们就直接去了鑫耀大厦。
鑫耀大厦是我们这里的地标性建筑,总共12层,第一层主要是大厅,二三层是酒店宴会厅。汤校长在三楼定了一个包间。
我第一次来这么豪华的地方。服务生把我们带进包间,我有些局促。汤校长随后也到了,我们一共也就七八个人,汤校长说今天大家都得喝酒,就让服务员拿了两瓶白酒。汤校长让服务员给每人倒满,他先举杯,说谢谢大家的支持配合接下来就是一轮轮的敬酒。我不喜欢喝酒,硬着头皮喝。真辣,咽下去的时候,从喉咙烫到肠子。
汤校长接着说,“韩老师评上两级市的教坛新秀,大喜事,也为我们这所新的学校争了口气,我们大家都敬敬韩老师,我先敬!”喝得比校长少可能不礼貌,于是我又喝了一大口。接下来按校长的说法,大家转而敬我,我有点无法招架,我只能喝小口。饶是这样,我也已感觉胃里火烫,脑袋也烫了。我想,七分酒意,我得表现九分醉,不然今天得让人抬回家了。
张惠盈也没饶过我,一会儿感谢我,得敬一个,一会儿祝贺我,又得喝一个,一会儿向我学习她先干为敬,在她那里我就喝了好几大口。我只好讨饶,实在醉了。
汤校长却说:“说自己醉了的人是没有醉的。来,韩老师,再喝一个。”
我摆摆手,口齿不清的样子说:“醉了,真醉了。等会儿走不回去了。”
“没关系,谁醉了我送谁回去!除了韩老师,还有谁?”汤校长有一辆桑塔纳2000,在那个时代,还挺拉风。
八点多结束出来,汤校长说送我和张惠盈,张惠盈扶着我坐在后排。我晕晕乎乎的,尽管胃有点难受,但还是发现车子开进学校来了。我问张惠盈,汤校长说张惠盈要回学校拿点东西。车子停在学校为墙边的树荫下,影影憧憧的。
张惠盈说:“汤校长,韩老师有点头晕,我下车后你过来照顾一下扶一把吧。”
“好的,张惠盈,你去拿东西吧,我来看看韩老师。”
张惠盈说着打开了一侧的门下车了,另一侧的门打开了,汤校长钻进来只听得“嘟”的一声,汤校长已经挤坐在我身边。
我瞬间清醒地坐端正:“汤校长,我没事。”
“真的吗?”汤校长来摸我的额头,我酒也醒了,想打开车门下车,却是打不开。我很着急:“汤校长,这车门怎么打不开?”
“打不开吗?我看看。”汤校长身子扑到我这一侧来开车门。这一来,他的整个身体全扑在我的身上了。我拼命往后仰:“汤校长,我自己来!张惠盈,等等我,我们一起去。”我能看见张惠盈就在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我使劲拍打着车门。可是张惠盈头也不回。
突然,一束光照过来。是一辆摩托车。我看到张惠盈停在灯光里,一动不动。我继续拍打着车门,张惠盈转过身对着汤校长的车。嘟的一声之后,我终于打开了车门。我快速下车,回头对汤校长说:“谢谢校长,我走回家,很近的。”
汤校长也下了车,问我怎么了,我“嗷”了一声说:“校长,酒喝多了,我肚子难受,要吐。我先回家,不然等会儿车上吐了不好。”说着我就往前走。
汤校长急忙说没关系他送我。我摆摆手,说:“我还是自己走吧,吐在您车上味道太重,怕给车子带来晦气。”
我走到张惠盈身边,看清了摩托车上的是张慧颖的老公沈老师。
后来,沈老师和张惠盈离婚后,有一回他和我说起这事,他说那天他知道有事会发生,他跟着张惠盈出门的,他说我这人太单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意思,问他,他却不说了,只是叹气。
离婚,只需要签字画押的工夫,但是婚姻,却是承诺一生、余生。若没有把握和能力,我就不做承诺。
我突然想起,我和子炎结婚的时候,是不是少走了一步,就像影视里的那个场景:牧师问:先生,你愿意娶身边这位女士为你的妻子,无论贫富贵贱,不论贫穷与疾病,不论困难与挫折,都会陪在她身旁,爱她吗?
是的,没有问,也没有回答,子炎对我没有承诺过,所以他可以要求我与他共患难,我不能要求他同富贵。他和他的现任有没有承诺过呢?我们的罅隙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肉眼可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