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间意 第3章 写信

笔触在纸面轻轻划过，世界的一切在他面前仿佛瞬间安静。

写罢，他反复默读了几遍，确认内容无误后，将纸条仔细地折起，站起了身。

随后，他穿过马路，走进那家超市。超市里的灯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径直走向货架，挑选了一包巧克力饼干。

他拿着饼干来到收银台，把纸条递给老板，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老板，我看刚刚那个男孩打电玩打的很好，能不能请您帮个忙？我想认识一下他，顺便把这包饼干给他。”

超市老板是个大约30多不到四十的胖大叔，因为胖的原因，他即使穿着短袖，额头上还是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脸上看起来也比同龄人年轻些许，胖胖的圆上满是憨厚。

老板接过纸条，一脸莫名其妙，眼神里满是疑惑，但看到边浔那真诚而又略带期待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边浔见状，连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老板，太感谢您了！您人真好。”

道完谢后，他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沿着路往家走。

一路上，他的脚步格外轻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孤单阴霾驱散了不少。

他时而抬头看看天边那如火烧般的晚霞，时而低头偷笑，满心期待着明天那个男孩会不会再出现，又会不会给他回信。

另一边，男孩打完电玩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缓缓走进那扇他不愿意称之为家的家门。

付染目前住在姑姑家，他的家庭情况颇为复杂。母亲因向往富足的生活，抛下他跟有钱人走了，而父亲则在外地的外企努力打拼，每月会给他汇来 1000 元生活费。

这本该足够他在姑姑家中安稳度日，然而姑姑却认为他住在家里不能白吃白喝，每月硬是要走 800 元。

姑姑是个典型的 40 出头家庭主妇，她不太注重打扮，穿着总是十分朴素随意。常年的家庭生活似乎磨平了她对生活的热情，她总是穿着那件洗得有些褪色的宽松花布上衣，搭配着一条皱巴巴的深色裤子，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随意地耷拉在脸颊两侧，脸上因岁月和生活琐事刻画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眼神中透着一种精明与严厉。

尤其是在看向付染时，由于付染母亲的缘故，姑姑越发的不喜欢付染，甚至是挑剔。

姑父性格懦弱，在家里几乎没有什么话语权，凡事都听姑姑的。

姑姑有个儿子，叫刘回强，比付染小一岁，姑姑总是亲昵地叫他强子。强子知道母亲不喜欢付染，仗着母亲的宠爱，时不时地欺负付染，但大多是言语嘲讽。

前几天，姑姑给强子买了智能手机，强子整天沉迷其中，整日用手机打游戏，有时还偷偷带到学校去与同学显摆。

那天强子拿着手机沉浸在游戏中激烈的按着屏幕，付染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被强子一顿数落：“你这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看得懂么你！”付染心中满是委屈与无奈，但也只能默默忍受。

这天，付染初三放学回家的路上，被超市门口的游戏机吸引。

在他的认知里，生活就是学校、家庭与书本构筑的简单轨迹。

那天，他偶然瞥见姑姑给强子新买的智能手机，强子一整晚双眼紧紧盯着屏幕，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动，嘴里还不时兴奋地叫嚷着，整个人沉浸在游戏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与投入，他忍不住靠近，却在强子的冷嘲热讽下退缩。

此刻，当他路过超市门口，付染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戏里那跳动的画面，心中原本被压抑的好奇瞬间膨胀。

他心里想着爸爸给的钱这个月还有多余，不禁攥紧了裤腿，他还是决定玩一把。

本以为玩游戏会很贵，结果发现游戏操作比想象中简单，一元一个的游戏币就能玩好久。

付染咬了咬牙，买了两个游戏币。没想到他天赋颇高，两局游戏居然都顺利通关。他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不知不觉天都快黑了，却还是意犹未尽。他跟老板说明天还来，然后才匆匆往家赶。

回家路上，付染的心情无比忐忑，他一路上都在编谎话，试图蒙混过关。一进门，姑姑就如他所料那般，态度不好地质问起来。

姑姑双手叉腰，站在客厅中央，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放学不回家上哪鬼混了？”

付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出了编了一路的谎话：“姑姑，这几天有些同学不写作业，班主任生气了，要求我们写完才能回家。”

姑姑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付染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假。好在，或许是付染平时表现还算乖巧，姑姑这次并没有怀疑。

她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洗手吃饭，一家人都等你呢。”付染如释重负，轻轻地松了口气，放下书包走进洗手间。

吃饭时，强子的饭是姑姑给盛好的，付染默默拿着自己的碗走到饭锅旁边，打开锅盖，米饭就剩薄薄的一个底。

姑姑家的饭锅用了好多年，饭锅涂层在日积月累的使用下早已破损，蒸出的饭底部经常会带着些锅巴，付染用饭勺轻轻刮着那仅剩的薄薄一层的米饭，划啦了半天也仅盛出半碗，好在付染饭量不大，多吃些菜也是够的。

付染端着盛好的饭，走到桌边坐下。

此时强子正边吃饭边手舞足蹈的说着今日学校发生的事。

只见他身体前倾，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大声说道：“妈，你可不知道，今天那场随堂考试可难了，好多同学都考得一塌糊涂。”

他稍作停顿，眼神中满是得意，特意看了付染一眼，接着说：“但我终于及格了！我当时拿到试卷，心里还直打鼓，可一看到那些题目，就感觉灵感‘嗖’地一下全来了。我答题的时候那叫一个顺风顺水，就跟那游戏里开了无敌模式似的。”

强子一边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一边用手模拟着自己答题时流畅的动作，仿佛此刻他不是在饭桌前，而是穿越到了考试现场。

姑姑听到这话，脸上原本紧绷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岁月刻下的皱纹像是被春风拂过，都舒展开了一些。

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骄傲：“我就说嘛，我家强子那就是聪明！这脑袋瓜随我，一点就透，之前不及格是咱们没想学，一旦认真起来肯定比某些人强得多。”说完还不忘往付染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她伸手亲昵地拍了拍强子的肩膀，“行嘞，妈答应给你买你上次看中的那件名牌卫衣，就当是给你的奖励。”

姑父在一旁默默吃着饭，听到这话，微微抬起头，看了强子一眼，轻轻地点点头，附和道：“嗯，是不错，不过也别太骄傲，还得继续努力，争取下次再进步一点。”

付染在一旁静静地坐着，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影子。他的目光在强子兴奋的脸上和姑姑满是笑意的眼睛间游移，他回想起那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换来的是优异的成绩，却从未得到过这样的赞赏和奖励。

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机械地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几口饭，却味同嚼蜡。他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再也咽不下一口。

付染放下碗筷，强扯出一丝微笑，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姑姑，姑父，我还需要做一些练习题，先回房间了。”

姑姑看了付染一眼，并未搭理。

付染匆匆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过一道刺耳的声音，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在即将进门的那一刻听见了身后传来强子的吐槽声“切，书呆子，也不怕哪天读书读傻了！”

轻轻关上房门，将那热闹与欢笑隔绝在门外，对他来说目前只有这个小房间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才是他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