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许谣君一身正气,即使真的有鬼魂存在,她自然也不信这怨气能吞噬自己。
况且,张瑞卿既然肯放任她独自调查此事,就说明他也认为许谣君不会出意外。
想到这,许谣君便有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掩好门,她握着剑,沿着楼梯一层层走向高塔顶端。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高塔内部的温度十分冰冷。
空荡荡的回声充斥在耳畔,在这漆黑的环境中,诡异至极。
也许是昨晚没休息好,许谣君又开始头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尖细的笑声回荡在高塔之中。
“谁?”许谣君高声问道。
周围又突然安静下来,静到只能听见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许谣君握紧剑,继续向着上面走。
越往上,哭泣的声音就越来越大。
许谣君觉得毛骨悚然,步伐也逐渐犹豫不决。
在震耳欲聋的哭喊声中,许谣君终于决定放弃,转身打算下楼。
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张脸,一半脸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另一半脸则被烧焦,碳化的皮肤层层剥落,带着火焰烧灼的声音。
看着对方脖颈上的花朵胎记,许谣君振作起来,壮着胆子问道:“你是陈灵雨?”
女鬼的嘴缓缓张开,腐烂的舌头和牙齿清晰可见。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几乎撕裂耳膜,许谣君忍受不住,挥剑欲砍,却又忍住了。
脑海里突然想到在白茗山时,大师兄最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相由心生。
相由心生,境由心转……
许谣君冷静下来,索性扔下剑,捂着耳朵蹲下身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似乎恢复了安静。
身侧似乎传来温热的触感,似乎是一双手扶住了她。
许谣君疑惑地睁开眼睛,在看到熟悉的面孔后,语气难掩欣喜:“师……师父?”
“嗯。是我。小四,你没事吧?”师父将她扶起来,白色的发在昏暗的高塔里格外惹眼。
“我没事,”许谣君安下心来,又问道,“师父是什么时候来的?”
话音未落,她又意识到了反常——师父是不可能出山的。
况且,高塔的木梯并不坚实,踩上去嘎吱作响,如果师父跟在她身后,她不可能一路上都毫无察觉。
剑锋闪着寒光抵在“师父”的脖子上,许谣君语气严厉:“你是谁?为何要冒充我师父?”
“呵……”对方发出无所谓的轻笑声,和许谣君记忆中属于师父的声音别无二致,“小四,你又对为师不敬。”
许谣君心一横,手腕发力,将剑刺了出去。对方只用二指便抵住了前进的剑身,随即猛然向一旁发力,剑走偏锋,许谣君便全身失衡,扑向对方的怀里。
“以下犯上,不可取。”轻飘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场景似曾相识,依稀记得很久之前,许谣君自认为可以打得过师父,便扬言要切磋一番,最终却是一招便被击败,手足无措地扑向师父的怀里。
师父的怀抱坚实而温暖,许谣君输了比试,栽了面子,羞得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索性在对方怀里不起来,还卖起乖来:“师父你欺负小辈,胜之不武。”
师父身形微顿,继而说道:“是你以下犯上,不可取。”
记忆消散,现实却是孤身一人。
许谣君直直扑向前方,却是扑了个空。
她快速反应过来,脚尖勾住木梯的扶索,这才免去了自己摔下楼梯,浑身沾满灰尘的结果。
周围的空气依旧冰冷,方才那属于师父的,似真似幻的温暖也消失殆尽。
许谣君愣在原地,一瞬间竟有些失落。
“师父……”
声音微乎极微,被吞噬在寂静的高塔之中。
她就知道,师父果然不会来这里。
师父又怎么可能来这里呢。
所以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才对。
等等,幻觉?许谣君豁然开朗——怪不得第一晚,她看到的女鬼脖子上并没有胎记,而方才看到的女鬼脖子上却有和陈灵雨相似的胎记。
根本没有什么女鬼,一切都是幻觉罢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就像第一晚,她与桐娘闲聊,桐娘说女鬼“流着血泪”,所以许谣君便幻想出了双目像血窟窿,滴着血水的女鬼。
此刻在高塔,她心中全是陈灵雨,又得知了陈灵雨的胎记和被烧死的遭遇,才会在幻觉中看到自己想象中的陈灵雨。
而她在回忆“相由心生”四字时,想到了从前在白茗山的生活,便又幻想到了师父……
境由心转,心生万象。
许谣君大喜,当即打起精神,向着高塔的顶端一路狂奔。
塔顶平静如常,温暖的阳光照在上面。
地面有许多干涸的血迹,将地面染成斑驳的血红色。
许谣君俯下身去查看,却发现这并不是血迹,而是已经风干的辰砂。
……
花兰今天的状态不错,许谣君回到客栈时,她正缠着桐娘,姐姐长姐姐短地,哄得桐娘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送给她。
甚至爱屋及乌,对许谣君也亲昵了许多:“事情办的怎么样啦?”
“已经办妥了,还得多谢姐姐指点,”许谣君在桐娘欣慰的眼神中,将她今日的所见所闻都讲与二人。
花兰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道:“如果撞鬼只是幻觉,那又是谁制造的幻觉呢?”
许谣君摇了摇头:“这事我明日再查。”
花兰又问:“你说阴阳先生死后,祭祀交给他的儿子继续进行,那阴阳先生的儿子此刻身在何方?何不找他问一问?”
对啊,阴阳先生的儿子作为当事人,肯定知道的更多。
许谣君懊恼地想着,自己居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一旁的桐娘却说道:“没用的,他儿子在祭祀结束后便不知所踪,到现在都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都说他是被陈灵雨的鬼魂害死了。”
许谣君眼睛一亮:“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制造的幻觉?”
花兰也跟着附和道:“我觉得极有可能,既然不存在鬼魂的报复,那他就不可能被所谓的女鬼害死,他的失踪肯定和这一切有关。”
线索逐渐清晰起来,许谣君端起桌上的清茶,心急地吹着。
花兰见状,也端起茶碗,小心翼翼地吹凉。
似乎有奇异的香味混着茶香涌入鼻腔,她不敢确定,又仔细闻了闻。
“许姐姐,许姐姐,”花兰拽了拽许谣君的衣袖,“我身体不舒服,我们回房间去吧。”
许谣君吓坏了,赶忙放下茶碗,急匆匆和桐娘道别,然后扶着花兰来到楼上的客房。
“兰兰,你怎么样……”许谣君焦急地问道。
花兰却不动声色地反锁了门,把许谣君拉道床边:“我没事,骗你们的。”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许谣君刚想发火,却被对方冰凉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许姐姐,桐娘端给我们的茶水有古怪,”花兰认真说道,“以我的经验判断,里面掺杂了幻罂草。”
许谣君问道:“幻罂草?那是什么?”
花兰道:“是一种草药,有致幻作用,药效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三四个时辰。”
“哦——”许谣君恍然大悟,又问道,“是不是中了幻罂草的毒,就会头疼乏力?”
花兰点点头:“没错。”
许谣君握住花兰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她:“等待丹药的这三日,我想查一查这件事情,也算是为百姓们做点好事……我不在客栈的时候,你要小心。”
花兰道:“没关系,有桐娘在。”
许谣君反驳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信她?就是她的茶……”
“许姐姐稍安勿躁,”花兰拍了拍她的手背,有条不紊地说道,“最开始发现茶水的异常时,我也怀疑过桐娘,所以才情急之下撒了谎,把你带到楼上来。”
“然后呢?”
“然后我细细想了一下,幻罂草生长在极其苛刻的环境下,通常是石头缝和悬崖边,可方圆数里并适合幻罂草生长的环境,而桐娘日日守着这客栈,没机会去找这些草。”
许谣君仔细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况且桐娘自己也喝了茶,她更像是并不知情。”
花兰道:“要不,许姐姐不妨先试着找一找为客栈提供茶叶的商人?”
许谣君一愣:“你可有商人的线索?”
花兰道:“今日在客栈的大堂吹风,有幸见过那人,人称王麻子,茶叶的招牌也是‘麻子茶庄’。”
许谣君忍不住笑出来:“取这名字,也不怕砸了牌子。”
……
等她顺藤摸瓜找到王麻子的茶庄,才发现这里生意十分红火。
见她在门口徘徊,小二立刻热情地吆喝道:“姑娘,坐下喝碗茶吧?”
许谣君也就顺势要了一碗清茶,和桐娘客栈里的是一个品种。
小二端来茶叶,许谣君又道:“闻起来是好茶!不知是从哪里采的?”
“姑娘,这问题可就为难我喽,”小二面露难色,却又在看到许谣君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后,喜笑颜开,“是在城东的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