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几天就好了,这几天你要多关注一下他,不要让伤口裂开,知道了吗?”护士茉莉一边叮嘱江归注意事项,一边给他拔针。
江归自己的腿包扎完后,在阿枳手术后守了第一晚没睡。加上天气开始转凉,他还穿着昨天没换下来的短袖,不出意外的发烧了。
“知道了,谢谢您。”江归坐在病床旁边,点点头,依旧保持着刚送阿枳过来时的神情,盯着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茉莉叹了口气,想起刚看见这孩子进来的时候,脸白头冒汗,还以为他是伤员。等看到后边跟着推来的阿枳又是一惊,不得不佩服这届孩子的“行动力”。
“你也是,奥赛让你别绷太紧,好好准备下一次月考,多注意休息。”茉莉又说。
“嗯。”江归应付了几句,目送茉莉离开病房后正起身杵着拐杖准备去关门,却见一个年迈的男人站在门口。——奥赛。
“小归,他怎么样了?”男人问。
“嗯,茉莉护士说休息几天就好了。”
“……”男人欲言又止,向病房里探头。
“主教,还是让他休息的好,您说是吗?”江归身子偏了偏,故意挡住奥赛。
“……唉,多注意,你长大了,也管不住你的想法。”男人的眉毛拧了起来,见江归没有退步的想法只得作罢。
走之前,奥赛交代了几句话便被江归下了逐客令。“小归,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明白的。”
“……那就好。”奥赛的神情放松了些,接着又说,“要记住,不能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你真正家人只有孤儿院的我们。”
“……我明白。”
奥赛摸了摸他的头,满意离开。
回到病床前,江归深乎一口气,看到满脸是汗的阿枳,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阿枳?阿枳你醒了吗阿枳?……”头痛的症状更加明显起来,他好像听见了江归的声音。是梦吗?是的吧。
“阿枳?……你做噩梦了吗?”江归的声音愈发明显了起来,“嗡——”又是一阵耳鸣,阿枳无意识地皱起了眉。
耳鸣过后,慢慢的,他好像可以睁开眼了。再见的第一幕不是光,而是江归担忧的脸和眼尾挂着的大大小小的淤青。也许是底子好的原因,这些淤青在江归脸上显出些病态的美。
阿枳想去喊江归,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紧握住自己的手。
随着手心被捂暖,阿枳咳嗽了几声。江归到一旁去倒了杯水,又拿了几个枕头垫在阿枳的腰下面,方便他坐起来。
喝了水后,阿枳似乎感觉嗓子好了些,看着江归,试着发出沙哑的声音。“怎么了吗阿枳?”江归以为阿枳不舒服,正起身准备叫医生,却被阿枳反拉住手。
“是想问富齐吗?……他没什么事。”阿枳摇摇头,注视着江归,声音嘶哑道。“你一直被他欺负吗?”
江归有些微微愣住,似是在想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你为什么咳咳,不反击?就甘愿让他欺负你吗?”“不是……”江归下意识反驳。
“那是什么?你难道是自愿挨他骂挨他打的吗?”“……”江归低着头,这也更确定了阿枳的想法,他爬到床边,示意江归也坐下来。
“以后他要是咳咳,再敢欺负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打他。”这话阿枳说的很认真,像是下定决心要罩着江归这个“扫把星”。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回绝了。“不行,你不能再打架了。”“……你怕我受伤吗?”
“……不是。你要是再打的话,主教那边我很难说。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天禁闭了,而且
“那他还继续欺负你怎么办?主教怎么不处理一下这个?”阿枳出声打断,“没事的,江归。我不怕咳咳,被关禁闭。一星期,一个月也罢,我会一直打到他不再欺负你为止。”
“……我说过,没有必要因为这些,他们都已经做惯了,而且我也已经,我已经习惯了……我不需要。”江归颓废地捂着脸,深呼出一口气。
他讨厌自己这样。
但他却喜欢。
“那凭什么是你习惯被他欺负,而不是他咳咳,习惯善待别人?”
阿枳继续道:“你本就不应该习惯这些的。”
是。江归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
但他从来都没有选择接不接受的权利。
“但为什么要因为我这样做?我的母亲因我而死,我的父亲不愿意认我,这些我都见怪不怪了。而且我们……”
江归的声音在颤抖,哭过一次后,自己的情感就像断了弦的吉他,不再归自己掌控。
他害怕从阿枳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越是这样,江归有了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也是锋利。
“我们才认识了几天。没有熟到需要相互保护的地步。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你做了我也不能怎样感激你,反而你会和我一样被排斥,所以你没有……没有必要这样。”
是啊,为什么因为他这种人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要为一个扫把星做到这种地步。
江归放下手,明显感受到阿枳的身体有些僵硬,准备借此结束话题让他好好休息时,那人却语气地开口。
“但……我们是家人啊。”
沙哑的声音像老旧的小提琴忽然被拉响,奏响融化冰川的暖意。
这下,僵住的对象换成了江归。
家人吗?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表情。
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满分答案。
阿枳托起江归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那人眸底已经蓄起了泪花,又像是被触动了脆弱的神经。
江归使劲地扭过头去,却没挡住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
阿枳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温柔地为江归拂去那颗泪珠,带着咳嗽继续道。
“你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是的。我梦见了我和我的爸爸妈妈去了游乐园,他们咳咳,陪我玩了一整天。我还看见了你和你妈妈。你咳咳,被你妈妈抱着,笑得很可爱。”
“后来,游乐园起了一场大火,我害怕,害怕再次失去你们。我想拉你们走,可是你们都不动,我亲眼看着你们消失,就醒了。”
“我的父母……就是死在了大火里。我亲眼看着他们被烧死,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跑,不停的跑,跑到大街上,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在街上流浪了几天后,接着就被接到了这里。”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感激,也不是同情。说是同情也不过分,因为我也一样。我只是想咳咳,让真正有错的人得到报应,也想保护你,想看到你无忧无虑地笑。”
“你愿意为我逃课偷偷来禁闭室给我送饼干的和创口贴,我愿意帮你改掉这个坏习惯。”
“刚来的时候,我认为除了爸爸妈妈谁都不能成为我的家人,但我遇见了你。你问我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些,因为妈妈说,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咳咳,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家人的。”
“江归,你现在就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会保护你,一直保护你,保护我唯一的家人。”
两双温热的手紧紧贴合,暖意透骨,荡漾人心。
泪珠又悄无声息地滑到江归的下颚,被人轻轻地拂去,接着一颗又一颗,如流星雨那般落下,都为他的“家人”。
此刻,江归也想对他说,曾经的他也以为,他再不会有那名义上的家人,任何人都不会成为自己的家人,但他遇到了阿枳。
因为我们是家人啊。
花园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竭近枯萎的小花也有了属于他的小园丁。
花儿觉得园子这么大,园丁为什么选择他?
园丁说,因为他喜欢这朵花。
花儿说:“我快枯萎了,你来了又有什么用?我不会像他们那样鲜艳地把自己送给你。”
园丁说,他不在意,他就喜欢这朵花。
花儿说,他不能给带来园丁什么。
园丁说:“那你抱抱我吧。或者我抱抱你。”
就这样,花儿和园丁成了一对。
花儿顽强不屈,而园丁细腻温柔。
我们彼此只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