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教育说不上很好,但是设施齐全,课程也是按照正常学校上课时间排的。而每个月都会有一场月考来分拣出一批学生,介绍给无法生育或者对自己家庭不满的富人家庭,江归,富齐和另外几个孩子就是负责这些的。
他的成绩很好,一直保持在同龄人第一,被奥赛看好,重用,享有特权。同时,也遭到许多人嫉妒。
有的人恶意造谣江归是靠作弊,不然怎么这么久还没被领走,有的则是心生嫉妒,恶意排挤他。对于这点,江归对自己的解释是,不过是嫉妒罢了。
最后一节下课,这个点阿枳应该出禁闭室了,江归想。他收拾好书本,走出教室时,却不小心撞到了富齐。
他的小跟班从后面擒住江归的胳膊,把他捉到了绿化区的旁边。
禁闭的时间结束,阿枳从禁闭室出来后,第一时间是去找江归。他不确定那人会去哪,在教堂内转了一圈后,他去了第一次见到江归的地方,但依旧没有看见那个纤瘦的身影。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江归的性格怎么想也不像是会去找别人玩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偷创口贴被牧师发现挨处分了?
嗯……应该是吧,阿枳想着,但他才刚从禁闭室出来,也不可能他前脚刚出来后脚江归就被“押”进去了。
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促使着阿枳要尽快找到江归才能平复。
走着走着,那份不安沸腾起来,到了教室外的绿化区附近,阿枳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臭扫把星你还能耐起来了!让你去跟主教告状!害的我挨处分!都怪你!”
“不,不要打了……唔……对不起……”被打的男孩手上和脚上都是淤青,护着头,正低声下气地哀求着。
“死扫把星!真晦气!怪不得你妈妈因为你自杀呢!你以为跟新来的打好关系你就有家人了吗,异想天开!你就是孤儿,因为你是孤儿才来这里的!你不配!”
富齐恶劣地踩着江归捂着头的手,几个跟班在一旁起哄,“扫把星!没母亲!扫把星!真晦气!扫把星!真活该!”
“不要……不要再说了!……”富齐像是没听见,又用力踹了一脚江归的肚子,嘴上还说这脏话。接着装作嫌弃似的,让跟班帮自己擦脚,随后头也不回地想走,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拳头。
“哎哟!”没等富齐反应过来,又是一拳,把他直打在地。接二连三的拳头砸了下来,拳拳到肉,把富齐打的哇哇直叫“啊!谁敢打……啊!……”富齐的小跟班反应过来时,着急忙慌地去拽阿枳。
把阿枳拉下来后,只见富齐被打的鼻青脸肿,他倒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领地上被别人打成这样。
这无疑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富齐怒不可遏地把被拉开的阿枳撞到地上,还想把砸在自己身上的那几拳还回去。
却没想到刚才那一撞,把毫无防备的阿枳直撞在地。阿枳一头磕在地上,背后涌出了鲜红的血。
江归刚睁开眼,瞳孔霎时间放大,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他狼狈的爬到阿枳旁边,不断地叫他的名字。
“阿枳!阿枳!……阿枳你还好吗!……阿枳!……”
没有回应。
江归想去喊修女来,可刚起身,双腿刺骨的疼便然后他一跪在地,只得祈求富齐。
“富齐,求你了,去喊修女过来好不好……求你了,你不会被罚的……我会跟主教解释的,求你了,求你去叫修女过来吧……”
江归拖动着身体,想去抓富齐,却被他一把甩开。
富齐的腿已经被吓软成棉花糖,“你!你不要碰我!……是,是他自己摔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富齐疯狂的狡辩着,似乎只要说服了自己,这件事的责任就会怪到他身上。富齐这么想着,不顾江归的哀求,撒腿就跑。
……
空荡的草坪上只留下孤立无援的江归一人愣在原地和半昏半醒的阿枳。
耳鸣侵斥着脑海,阿枳能听见身旁那人些许嘶哑的质问,责备,哭泣。他想对江归说,他没事,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怎么跟傻子一样?”
“你是不是真的是傻子?”
“对不起。对不起。”
江归的语言已经混乱,像受了极大的刺激,一会以质问的口吻责骂他,一会又在卑微至极地道歉。
阿枳能感觉到江归的泪水一滴一滴在自己脸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江归看着富齐逃走的背影,自嘲地笑了。他从不在意这些,也不关心这些,但现在又是怎么了呢?
他抚摸着阿枳煞白的脸,他不想再看到了,他不想了。怎么会这么像呢。
“就你能耐是不是啊!就你他妈以为你很厉害是吧!看老子不他妈打死你,我他妈今天就让你知道谁他妈更厉害……”
“不要打哥哥!”孩童的哭泣声响彻在几平米大的房间,劣质的锁拷像拴狗一样扣在脖子上,没有任何尊严。
“我草你大爷的!你还他妈敢弄老子,给老子滚开!”
“不要!”
记忆中的某一与幕现实重叠,他越是看阿枳的脸,眼泪便越积越多。
他只能无用地道歉。
就像母亲说过的那样。
“江归,你是个废物。”
我是个彻底的废物。
所以放弃我吧。
杀死我。
救我。
紧绷着的泪腺像一连串倒塌的高楼,一旦开始就难以在中途停止。
他并不软弱,只是忍耐太多,在绳子断裂后一股脑全发泄出来。
心口猛烈地疼,被人活活剥开,战利品似的展示他的脆弱与不堪。神经一根根抽离,屈辱伴着泪水噎住喉咙吞下了所有倾诉的声音,只剩哽咽与嘶吼。
到头来他只是个孩子。
“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了,阿枳。我可比你想的,自私多了。”
“所以,不要……离开我。”
不要……再离开我。
这是江归第一次把心里话说出来,很轻,很轻,像一片羽毛,盖住了他们。
他对阿枳不知为何萌生出了占有的想法。这人看起来又蠢脑回路又慢,说话不过脑子,爱逞强。
而他们才认识几天就没有留下好印象。
为什么人总是控制不住地流泪?
上帝总是以愚弄人类为乐;看着他们痛不欲生,卑微地祈求上天的庇佑。给他们一丝希望,再以贪婪为罪,罚入渊底。
若是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他们会说,有回应就已经够好了,还要奢求什么?这还不算是贪婪吗?
天堂判定好与坏并不是看你的人,而是由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来随意决定。若是有人反抗,那便割下他的喉咙,让血液代他发声,直到流干为止,或是割断他的声带,以失声罚之。
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只有背后用血积成的长河,溢出,染成了人们所知的地狱。而所谓入天堂者永生,不过是进入真正地狱奴役一生的招牌罢了。
“啊!!是血!!”直到一个路过的女生发出尖锐的叫声,跑去叫修女,之后才有人闻声赶来,却只看见跪在流血的阿枳一旁抽泣,沙哑着声音的江归。
“休息几天就好了,这几天要……”阿枳隐隐约约能听到护士的说话声,随后便又是一阵的耳鸣。
江归还好吗?
他一直都承受着这些吗?
还是因他而起的?
他忍不住想,却抵不住一阵头疼。
蒙蒙的,阿枳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爸爸妈妈带他去了游乐场,妈妈给他买了他最喜欢的玩具,亦如往常笑眯眯地看他,没有说下次来的时候再买。他的爸爸也没有中途去工作,而是陪他玩了一整天。
他还看见了江归。那个男孩被自己的妈妈抱着,手里握着一个冰淇凌,漂亮的脸朝他莞尔一笑。
他上前拉住少年的手,肆意地欢笑。
在平行世界,他们也许更早就认识了。
快门记录下此刻,阿枳看向身旁的人,好看脸上挂着笑容,比平时要放松地多。
他喜欢看别人真情实感的笑。
因为那是最为珍贵的。
他看到过之前闹掰过的远方亲戚来借钱,脸上挂着无比虚伪的笑,与从前狡诈的面容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种虚伪让他恶心。
……突然间,一切都燃烧起来,游乐园起了火,熊熊的烈焰将这里席卷,游客发出撕心的哀叫。过山车脱离轨道,横飞出去,摩天轮支柱猛然断裂,直倒下去。
阿枳的脚像是被胶水狠狠黏住,动弹不得,无时不在暗示着无法改变的结局。他喊着,喊着让他们快跑,但却没有一个人听,就连江归也是。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像断了线的木偶,而操控者冷淡地漠视着游乐园里一片凄凉,血色氤氲着片死寂,火蛇吞食一个又一个失魂的躯体。
阿枳就这么看着,无能为力。时间被定格在大火覆盖住江归的那一瞬,无光的眸中,有解脱,有无奈。紧接着,就被烈火湮没。
快走啊……你们快走啊……
阿枳嘶哑着嗓子,泪水一颗颗从眼角滑落脸颊,湿润着疮痍的大地,撕开时空的裂缝。
渐渐地,泪水蒙住了他的眼,将他带回了现实,光明一闪而过,后来便是长久的黑暗。阿枳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时间线再次扭曲。这次,他回到了从前的家里。
母亲在厨房给自己做饭,父亲在客厅工作。他不可置信地上前抱住了母亲,没有触感,但一切又是那么融洽。
“嗯?阿枳怎么了?”女人放下手中的活,转身蹲了下来,与阿枳平视。
“没有,没有什么,就想抱妈妈。”
阿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抑制住了自己大哭一场的**,因为他害怕这场梦就到此结束。
“妈,我饿了。”
“好哦,不着急,你先去玩,饭马上就好了哦。”
“好,那一会我要吃一大碗。”
“真乖。”
女人把阿枳抱起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后继续忙碌起来。
阿枳又到客厅去看了看他的父亲。
“爸。”
“……”
他又喊了一遍。
“爸。”
“什么事?”
“没事。真好。”
真好。
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可以,他想一直待在这个虚幻的美梦里。
他还不知道是谁毁掉的一切,他还没有抓住那人,他还不知道真相。
他不能就这么一直待在这里。
但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坐到了餐桌上,眼前的景象模糊,他听不清父母在说些什么,也不能控制自己。
阿枳感觉脑子里像是溺了水,昏昏沉沉,渐渐地有些窒息。氧气脱离了身体,他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只不过再次醒来,他终于看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