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 第16章 第 16 章

叶嘉蓝两人赶到饭店包间时，陈敏已经坐在里面点完菜了。她听见滑门拉动的声响抬起头，便看见两个盘靓条顺的美人水灵灵地站在那，一位温润俊秀，另一位更如空谷幽兰般娇美，陈敏心中又感叹了一句为何沈云澈不是她公司的艺人。

另一位正牌艺人今天出门难得的拾掇了一番，上身穿了一件不规则设计的拼色衬衫，裤子面料里掺了金线，随着她的步伐像波光粼粼的水面晃动，整个人精神得像被拎着往上拔了几公分。

“敏姐，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晚了点。”叶嘉蓝扬着笑贴过来，倒没见到有几分真心道歉的样子，反而是沈云澈跟在后面很有礼节地冲她歉意地摆首。

七点正是晚高峰的波谷，陈敏自然不会和她计较这十来分钟的事，“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的？下次跟我去吃饭的时候能不能都像这样打扮一下，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公司不会包装艺人。”

“那是因为前几次刚好都碰上我活动结束，我也总不能顶着舞台妆去跟人吃饭吧。”叶嘉蓝抱怨道，她坐在陈敏对面，炭火已经端上来了，桌上摆着牛肋条和上脑，深红色的光泽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陈敏不理她，转去和沈云澈说话，“小沈，你以后多盯着这个家伙，别让她一不留神就穿得像块烂抹布一样出门。”

“敏姐──”叶嘉蓝无奈地看着她，坐在她身边的沈云澈忍住嘴角的笑意，很乖巧地应了下来，她晚上换了一身无袖连衣裙，荷叶绿的纺绸衬得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如羊脂玉般晶莹剔透。叶嘉蓝担心烤肉的油星溅到她手臂上，特意拿过烤肉的夹子和剪刀，把她往外侧挤了挤。

“今天我来烤肉。”叶嘉蓝胸有成竹地敲了一下烤网，她高中的时候曾经在一家韩式烤肉店当暑假工，那家店主打一个薄利多销，翻台特别快，她干了一个月累得瘦了八斤，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闻不得那股烟熏味。

“你今天就负责烤，肉的话，”陈敏扫了一眼桌上的盘子，手指在那盘牛肋条上比划了一下，“只能吃这么多。”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叶嘉蓝脸绿得和桌上的生菜似的，“为什么啊？”

“因为你胖了。”陈敏用三十七度的嘴说出了零下二十度的话，她眯着眼上下左右地打量叶嘉蓝的脸，“你自己照照镜子，是不是下颚线条都没有以前明显了。”

叶嘉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沈云澈也转过头看向她，客观来说，叶嘉蓝的下颚线条生得很流畅，从耳后打了一个小弯然后坐滑梯一样连到下巴颏。她的下巴并不尖锐，像一个精心打磨的倒角，叶嘉蓝脸上柔和的气质多半要归功于它。

“有这么胖吗？”对方忽然扭头看过来，四目相对，沈云澈心跳乱了一拍，下意识地点头然后连忙摇头，“我觉得这个程度刚刚好。”

“实际看着瘦的人，在镜头底下也就只是正常体重的样子。那些演偶像剧的女明星，哪个不是瘦得像纸片似的。”陈敏说着，叹了口气，“你本来个子高骨架又偏大，稍微有一点肉就被人说壮，过一个月就要拍新专的mv了，你得再瘦一点才行。”

说着，陈敏把那筐生菜推到她面前，“点了两份，一份是你的晚餐。”

叶嘉蓝脸上的神情从绝望演变成麻木，一手拈着还在滴水的生菜叶子往嘴里塞，一手熟练地给烤盘里的肉翻面，似乎这样就会有一种望梅止渴的功效。

沈云澈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目光闪了闪，有些不忍心，但碍于陈敏还坐在对面，她也不好当面跟老板对着干。恰好这时陈敏开始跟她聊起了工作上的事，“你发过来的素材我看到了，打算这两天找一个剪辑工作室加工一下。嘉蓝巡演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别的活动，工作室能宣传的物料除了演唱会别的都很少，vlog这次也是第一次弄，虽然手机呈现出来的画面不够好，但我觉得是个很棒的点子。”

陈敏赞许地说，她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把沈云澈当成了那些心血来潮追星的富家千金，但从这几天的交流下来，她能感受到对方对叶嘉蓝的上心程度，“明天的拍摄我有别的事情不能过去，小沈，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一下嘉蓝。”

“敏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啊、谢谢叶老师。”沈云澈的话被叶嘉蓝面无表情地分肉的动作打断，那双平时弹奏乐器的手拿起夹子和剪刀也是同样的娴熟，薄薄的一层皮肤下清棱的骨头像琴键般灵活地翻动。作为桌上唯一不能吃肉的人，叶嘉蓝杵着下巴，闲闲地说：“敏姐，你最近是不是对我不怎么上心啊，好几次行程都没跟我了。是我不讨你喜欢了吗？”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最近都在陪小温试镜，刚好明天是最后一轮，如果没有太大问题，这部戏的女二就能拿下了。”

陈敏说的小温是目前公司里唯二的演员之一，全名温若仪，出道之后改了名字，现在叫温轻雨。叶嘉蓝跟她在公司打过几次照面，印象里是一位小白花类型的女孩，跟她现在的名字挺合衬，于是就多问了一句：“是什么戏啊，投资很大吗？”

“是个A级的现偶，预计是下半年开拍明年二季度播出。”陈敏用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菜，笑道：“我算算，目前在找你唱OST的已经有三个剧了，还都是明年上，看来你以后要转行做专职OST大户了。”

“也挺好的，”叶嘉蓝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夹了一个盛满汤汁的口蘑放到沈云澈的盘子里，浅色的眸子温柔地映着她的侧脸，“说不定以后哪天我就转幕后，不用在外面抛头露面了。”

沈云澈听见这番话，慢慢放下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开口道：“叶老师，以后想要转幕后吗，专职做制作人？”

叶嘉蓝懒懒地嗯了一声，又看着对面陈敏似笑非笑的表情，讨好地给对方盘子里多夹了几块肉，说道：“那也得给敏姐拉完磨才能走啊，是不是？不然多对不起这几年敏姐对我的照顾。”

“你能多听听我说的话就算对得起我了。我也才三十多岁，你说说我带了你之后是不是白头发都多了？”说起这个，陈敏有一大堆苦水要倒，叶嘉蓝表面上是个乖的，背地里犟得像头牛，“刚出道那会，有节目热度加持着，我给你找了个综艺让你去刷刷脸，你倒好，说要回学校参加节目，把这么好的机会给推了。”

叶嘉蓝扬起的嘴角僵在原地，她没有想到陈敏翻旧账翻得这么彻底，眼神一瞥，果不其然和沈云澈对上，对方轻轻开口道：“叶老师刚出道的时候也回过学校吗，我竟然完全不记得了。”

她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块菜叶子嚼着。沈云澈当然不记得，叶嘉蓝想，那个时候她大二，刚和高中的初恋分手不到三个月。恰逢万圣节的化妆舞会，叶嘉蓝联系以前的乐团后辈们悄悄溜进去，想借着乐队表演的名义试着能不能和沈云澈碰上面。

“我当时怕被认出来，戴了面具也穿着很宽松的袍子，”叶嘉蓝装作若无其事地解释道，“而且唱了两首歌我就走了，你没发现我也很正常。”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她看见沈云澈听到那场舞会时脸上露出几分紧张，暗自咬紧了后槽牙，假笑着补充道：“不过那天也有一件有趣的事，我刚唱完最后一首歌，就听到下面有人在表白，声势还挺大的。不过我当时还有别的事没有多待，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告白的两个人最后成了吗？”

她看见对方立时绷紧了嘴角，方才还笑意融融的眉眼冻成一片，乌亮的眼睛沉进了幽深的水里，沈云澈避开她的视线，沉默半晌，艰难地开口道：“……应该是、成了。”

叶嘉蓝低下头，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扭曲自嘲的笑容。

对面的陈敏并不了解两人刚刚经历了怎样的回忆洗礼，大学校园的青涩岁月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遥远，青春已逝的人只能感叹着：“年轻真好，还能被爱刺痛*？这种事情也只有在学校里才会发生了。”

“这个烤盘脏了，云澈，帮忙叫一下服务生换个烤盘。”叶嘉蓝用夹子把烤熟的肉拾起来，沈云澈轻轻点头，出去后把滑门重新拉上。

陈敏放下筷子，把脑后盘好的卷发放下来，眉眼自成一派风情，她虚着眼看着叶嘉蓝，开口说道：“嘉蓝，你是不是动心了？”

叶嘉蓝低着头对着炭火发愣，倏然抬起眼，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只是目光幽远地望着她，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让她不动声色的面孔像是一副美术馆里展出的石膏像。

“还需要我多说几句吗？怪不得这么巧，化妆舞会、送老晚会，还有吗？”陈敏竖起的五指掰下两根，叶嘉蓝知道无法搪塞过去，哑着嗓子开口说：“……迎新会。”

沈云澈大一入学的那场迎新晚会，她也去了。

“……你让我说什么好。”陈敏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倒吸一口凉气还是长叹一声，“你到底是怎么──算了，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本想问问叶嘉蓝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沈云澈的，如果这次沈云澈没有恰好来当这个助理，叶嘉蓝还会想出什么别的办法去靠近对方吗？

陈敏觉得十分头疼，“我之前还担心沈云澈来你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的正常生活，现在想来，”陈敏嘲笑自己的天真，“我真是操心错地方了。”

“敏姐，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叶嘉蓝在心底默默地抱歉，她不打算对陈敏全部坦白，因为旁人不会理解她这么多年的执念，“再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来就算是她的学姐，回学校参加几次活动，又说明不了什么。”

说着，她勾起嘴角，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那层俊秀的面皮下暗流涌动的痛苦在她身体里如一座死去的火山。

“……况且，她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她一步步走到沈云澈面前，花了整整十三年。

小叶：如果你知道我前十几年怎么过的，你也会觉得我命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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