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 第12章 第 12 章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叶嘉蓝的右侧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两个人都戴着耳机，像客舱里所有旅客一样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叶嘉蓝偶尔能感受到对方悄悄投来的视线，不算冒犯，小心翼翼地瞥过来，只碰到她的衣角就快速缩回去，像一只湿哒哒的蜗牛。

叶嘉蓝再次反思了自己私底下是不是表情管理得太差，导致黑脸让人觉得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惜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能对着镜子确认一下，最后只能有点郁闷地靠着靠背闭目养神。

刚落地开机就接到陈敏的电话，她的经纪人兼老板难得亲自来机场迎接她，叶嘉蓝推着行李车走到到达大厅时，很给面子地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色。

“敏姐日理万机，今天竟然有时间亲自来接我，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叶嘉蓝扬起一边眉毛，装模作样地说道，“这种小事，我自己回去不就行了。”

“得了啊你，我还敢再让你一个人走机场吗？”陈敏无奈地笑，她就不该给叶嘉蓝那么大的选择权，明明是叶嘉蓝不让人跟着，结果最后在X博上被骂的还是自己。

虽然当经纪人哪有不被艺人粉丝骂的，但是这一回陈敏觉得自己算是无妄之灾，她得狠狠地记叶嘉蓝一笔。

两人正在保姆车上说着话，叶嘉蓝的手机这个时候响了，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联系人名字，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喂？”她戴着耳机，接通后听见对面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是沈云澈有些紧绷的声音，“叶老师，你落地了吗？”

“我已经在车上了。”叶嘉蓝扭头看着贴着防窥膜的车窗，“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似乎全忘了自己起飞前给对方发了什么消息。沈云澈沉默片刻，忽然开始道歉：“对不起，叶老师，是我疏忽了。”

听到对方满是歉意的声音，叶嘉蓝拧着眉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起飞前说的话，颇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窘迫，“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知道每个座位上都坐着谁。”

发生这种小概率事件，叶嘉蓝只能是怪自己运气不太好。一想到沈云澈因为这点小事就给自己打电话过来道歉，叶嘉蓝一颗心像是浸在了水里，被涤荡得酸涩又柔软。

“以后再选座位，你坐我旁边不就好了？”叶嘉蓝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像在耳边柔和的私语，坐在旁边的陈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你平时和小沈说话都是这样的吗？”陈敏意有所指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哄女朋友。”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敏姐，”叶嘉蓝神色与往常无异，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现在的小朋友都是需要哄着的，万一惹人家不开心了回去告状可怎么办。”

“那你还不听我的话，要把人留在身边。”一说起这个，陈敏就觉得头大，“嘉蓝，你真的有把握吗？”

能让陈敏担心得反复确认，叶嘉蓝也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初光的体量太小了禁不起一点折腾，自己出道三年如今还是一个不温不火的状态，离一线很远，可是离被淘汰很近，她就像在海面上踩水的人，只有努力往上浮才能挣到一口呼吸。

“我的底线是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不管到时候是什么情况，她都不能继续在我们这当你的助理。”

叶嘉蓝扭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阳光无法透过车窗，她摸了摸手臂上被冷气激起的疙瘩，隔了很久才缓缓地点头。

“对了，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番茄今年开拍的S级仙侠剧，我跟她们制作人搭上线，让你来负责其中一首插曲。现在剧快拍完了，过几天带你去和制作组见个面聊聊。”

陈敏提到的那部仙侠剧开拍前上了好几个热搜，叶嘉蓝也不可避免地刷到了几次，一番女一号是和她同一个选秀节目出道的邱橙月──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叶嘉蓝算不上和人家一起出道，毕竟邱橙月是以第三名的成绩成团，她连最后的总决赛都没迈进去。

现在人家是S级仙侠剧的一番，叶嘉蓝只能给她的剧唱个插曲。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能不能再红一点，即使现在整个音乐市场都不太景气，很多比她优秀的歌手都只能选择演戏或者综艺去曲线救国，可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和那些人一样拼了命地把脚伸进不合适的鞋子里。

她骨子里带着一股守旧而固执的脾气，认为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从来没学过表演的人怎么去演戏呢？现在的娱乐圈要求艺人既要有要还要，可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样样兼顾的。

“……敏姐，我是不是很难带？”叶嘉蓝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大概需要改变一些陈腐的观念，她虽然两世为人，真要计较起来比身边的人都要大上许多，可是上辈子的经验对现在的她来说毫无参考价值，“你以前在盛华的时候，应该不会这么捉襟见肘吧。”

陈敏在出来单干前是盛华的金牌经济人，手底下也是带过顶流、影后这样的角色，换句话说，现在初光能拉到的百分之九十的资源都是靠陈敏以前的人脉换来的。

“以前在盛华确实不太担心资源的问题，”陈敏笑了笑，温和的样子更像个邻家姐姐，她捋了一把耳边的碎发，说道：“可是嘉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或许你现在的烦恼是还不够红，但是红的人也在烦恼自己的荣誉撑不起她的野心。我并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好，你想唱歌，想作曲，我提供平台，就结果来说，现在的成绩还不错。”

“换句话说，如果我只是想用最短的时间推一个流量出来，我当初就不会选你；而如果你有那样的野心，当时比赛结束后，也不会答应我的邀请。”

说着，她轻轻抚摸着叶嘉蓝的手背，像是在安慰，“所以，不要担心好吗？这个世界或许不会给脚踏实地努力的孩子甜头，但是也一定不会让你颗粒无收。”

叶嘉蓝孩子般的冲她笑了笑，笑容里满是信赖和温暖。陈敏送她回到家里，又给她空荡荡的冰箱塞了一些蔬菜和速食，嘱咐她这几天好好想想写歌的事情，叶嘉蓝瘫在沙发上整个人陷了进去，有气无力地应了几声。

她本只想躺一躺，没想到竟真的睡了过去，连陈敏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她回到家时正是阳光大盛的时候，再一抬眼已经是暮色朦胧。

逢魔之时，最是令人心神恍惚。叶嘉蓝只觉得这副身子仿若有千斤重，她抓着沙发靠背想将自己撑起来，刚抬起一拳的距离，手指一滑又摔了回去。

心脏跳得很快，激烈的声音在胸腔内回荡，让她皱紧眉头死死地扣住了心口，似是要把蓬勃的心跳摁回去。这副孱弱的光景让她联想起上辈子自己生命最后的几年，那时的叶嘉蓝已被蛊毒侵入全身经脉，大多数时间都处在神志恍惚的状态，偶尔清醒过来时便是如此，身体如同被万马奔腾而过的地面般颤动。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发了疯一样地想念沈云澈，脆弱得如一头刚出生的羊羔，跪在地上渴望着一点温暖和爱抚的滋养。

但那时沈云澈刚刚扫平乱党登临大宝，前朝、军中、宗室的事务都需要新帝一一梳理，叶嘉蓝此时身体已不足以支撑她为陛下解忧，只能借着修养的名义躲进府里，尽力做到不让她分心再添烦恼。

可这一世她已摆脱“反讽”的药性，健康的身体理应不再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此刻与当时如出一辙的心痛又如何解释呢。

叶嘉蓝捂着胸口从沙发上跌落，茶几上的物什纷纷被扫落在地毯上，她额头抵着地面，侧目望去，瑰丽如血的晚霞盛大得如同整个白日的葬礼。

浅色的眸子如水般映着眼前如画的景色，跪伏在地上的人面上的神情却如秋叶般萧瑟，她恍然意识到，这贯穿身体的疼痛或许有一分并不来自“反讽”。

是她对沈云澈无望的爱和思念。

日日夜夜，缠绕在身。

叶嘉蓝缓缓地蜷缩身体，着魔似的盯着客厅落地窗外渐渐失去颜色的云，过了半晌，低哑地笑出声来。

此时，远在B市同样站在四十七楼景观阳台上远眺风景的沈云澈，对着毫无遮挡、美得一览无余的晚霞按下快门，分享给最新置顶的那个蓝色头像。

她像个单方面陷入热恋中的人，想要和叶嘉蓝互相分享双方的生活，但又怕自己过头的热情把对方吓跑，只能算着发消息的频率进行试探。

毕竟在叶嘉蓝看来，自己和她不过才认识了寥寥几日的时间。

对方没有回复，沈云澈倒也不恼，把手机放在一边开始收拾行李。她白天送叶嘉蓝去了机场之后又开车回了趟学校，把宿舍里的衣服和物件带走了一部分，她的室友们几乎也和她一样在外面找了实习或是考完研出去浪了，住了快四年的宿舍一下子变得毫无人气。

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里碰见了校学生会的学妹，沈云澈大四的时候退了社团，但是学妹们有什么事还是习惯性地会去问问她的意见。对方一看见她，眼睛都亮了一下，笑容灿烂地跟她打招呼：“好久没看到学姐了，今天是回来拿东西吗？”

沈云澈点点头说道：“嗯，来拿点东西。你是要去上课吗？”

“宣传部开会。今年的送老晚会的主题和节目还没定呢，会长说要征集一下大家的意见。”对方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去年学姐你们筹办得太好了，我们今年想要超越是不可能了，只能想想办法不要办得太差劲。”

去年的送老晚会沈云澈担任的是主持人，整个活动的筹办其实主要是由当时的校乐团和宣传部一起负责的，“去年不知道是怎么请到了叶嘉蓝过来表演，我们还在开玩笑说今年想要超过去年，可能要把整个Beam！拉过来才可以。”

Beam！是叶嘉蓝参加的选秀节目《与我同行》出道的限定团，沈云澈大三期末那个暑假在家里休养时追完了十八期，对里面那些练习生的名字还有印象。

沈云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可以她倒是还想再让叶嘉蓝来一次，毕竟是自己的毕业晚会，不过她现在已经退了社团，也不好再去运作这些事情。

对方见沈云澈神色平淡地保持沉默，以为她对现下这些偶像们不大感冒，讪笑着补充道：“不过我说的这些学姐应该都不太知道吧，毕竟去年叶嘉蓝来的时候，学姐也是不认识，还问我们她是做什么的。”

沈云澈眸光一暗，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松开又捏紧，恰好这个时候电梯刚好到了一楼，学妹贴心地替她按住Hold键，沈云澈点头道谢拉着箱子走了出去。

现在认识了。末了，她在心里回答道。

小沈：很尴尬，第一次见面还不认识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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