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白就这样独自一人在这房间里困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早上,男人才醉醺醺的回来。
他先是在客厅晃荡一圈,骂骂咧咧的喊叫:“什么味?恶心死了!”
结果发现没有人,他又转到卧室,依旧没有人,他开始破口大骂。
“死哪去了?马上给老子滚出来!”男人拎着啤酒瓶,一边粗声粗气的骂着一边推开了虚掩着的杂物间,下一秒,男人愣住了。
他脸上的酒气立马散了大半,紧接着着急忙慌的跑进厨房,手忙脚乱的关上煤气灶,哗啦推开窗户,再次跑进杂物间,抱起张桂香。
“桂香?桂香?”男人抱着张桂香手足无措,尸斑弥漫在张桂香的身上,初夏的天气有些热,苍蝇不知从何处飞来,嗡嗡乱叫。
或许是妻子的死让男人回心转意,他不再喝酒,也不再暴躁。
陈松是在张桂香下葬那天回来的,他形容憔悴,失魂落魄。男人只顾着难过,连他回来也无动于衷。
送完葬陈松就病了,病了好多天,断断续续的魇了一个多月,梦里总是能听到那夜的脚步声,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狞笑着对他说:“你寿数已尽。”陈松挣扎着醒过来。
醒来时家里开着灯,可是屋里没一个人,陈松推开卧室门,发现男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缓缓来到沙发坐下,捂着脸呜呜的哭。
是不是自己胆小鬼,抛下妈妈跑走了。
陈松越想越难过,哭泣声越来越大。
林景白静静站在一旁,那个最开始进来的时候吓了他一跳的黑白照片此刻静静的摆在橱柜上。
突然,铁门被拍的哐哐响,林景白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墙上地挂钟,此刻是夜里一点。
陈松已经哭累了,倚在沙发上睡着了,拍门声把他吓了一跳,陈松猛地站起身作势跑回杂物间。
“给老子,嗝~给老子开门!”男人大声叫喊,陈松怕扰了邻居,只能将他放进来。
男人进来先吐了一通在鞋架附近,然后踉跄着爬起来就去抱着张桂香的遗像哭嚎。
他已经许久不喝酒了,酒瘾勾的他浑身难受,今天工友说:“喝两杯?”他没忍住跟着工友喝得酩酊大醉,醉意朦胧间想起自己自杀的老婆,更是悲痛,于是一连炫了好几大瓶,兴致缺缺的散席了。
陈松皱着眉头一脸嫌恶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哭的一脸的鼻涕口水。
男人正哭得起劲,想起自己的儿子,以后世间只剩他俩孤苦无依,正准备拉他儿子抱头痛哭一场,却发现儿子正一脸恶心嫌弃的看着他。
那一瞬间,男人怒从中来,瞬间暴涨的怒气几乎冲破了他的天灵盖,他刷的起身,快的吓了陈松一跳。
陈松下意思的护头,下一秒男人掐住他的脖子按在地上,铁打的拳头巴掌不要命一样涌上来,打的陈松几乎死过去。
陈松的反抗对男人而言像是挠痒痒一样,他根本不管陈松抓伤了他的脸和脖子,死死的抓着陈松的脖子将他的头往地上砸。
林景白甚至没反应过来,就那么快,陈松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毫无招架之力。
男人好像终于打爽了,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扭了扭脖子,踉跄着起身,鞋子也不脱就倒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陈松窝在橱柜旁边,依偎着母亲的遗像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卧室里传来一阵咳嗽声,男人喊着:“小松。”却发现没人应,出了卧室门才发现儿子一脸青青紫紫的坐在沙发前。
男人愣住了,一瞬间他就回想起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他几乎是滑跪过去,抱着陈松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儿子,爸喝多了,爸喝多了。爸错了,爸对不起你妈。”
陈松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男人将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男人伤心,自觉自己对不起老婆孩子,于是又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回家再次发疯。
眼前的场景像是被调到了最大倍速,快到卡帧似的在林景白眼前闪过,每天都是一样的,喝多的父亲,挨打的儿子,痛哭着忏悔的男人。这样矛盾而又痛苦的场景一直从陈松的初中时代持续到高中毕业。
陈松高考结束,男人高兴极了,亲自买了不少卤味和酒,提着要回家给儿子庆祝庆祝。
陈松推开门就看到拿筷子沾酒尝的男人。陈松一见他喝酒就发怵,手脚发软,控制不住想缩起来。男人一见他就放下了筷子,小心翼翼地说:“我就尝尝味,我今天不喝酒。”
陈松没理会他,放下书包坐下,男人将碗筷摆好,陈松埋头就吃。
男人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期间语言激动,泣不成声,陈松头也不抬,只是吃饭,等他吃饱准备起身,才发现桌上白酒空了一瓶。那一瞬间陈松惊慌地后退,同时捂住自己的脑袋。
男人只是歪了歪头看向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下一刻,熟悉的击打声再次响起,林景白已经木然了,他只是闭眼站在一旁,在陈松受不住疼哀嚎的时候紧了紧拳头。
男人打累了,瘫在椅子休息。
陈松睁开眼,看到刚刚打斗时落下的水果刀,伸出手攥住了。
他紧紧地攥着水果刀,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过了很多遍他手持水果刀捅死男人的场景。
男人被他的动静惹醒了,他垂眸看了一眼挣扎的陈松,恰好陈松此刻也看向了他,就那一瞬间,陈松胸腔里跃动的恐惧几乎令他尖叫出声,心虚,恐惧,痛恨,狠狠的辗过他,最终恐惧更胜一筹。
陈松满手心的汗,滑的握不住刀,垂着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松开了。
男人在他犹豫的时候已经去卧室呼呼大睡了。
陈松躺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呜呜哭,他好像终于理解了妈妈为什么不敢反抗,妈妈不是胆小鬼,他才是。
报志愿的时候陈松义无反顾的报了外省的大学,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
林景白以为从陈松走的那一刻,这场重现的场景应该就已经结束了,可是陡然间,周围的场景随着陈松的离开变得破裂,林景白好像被一只大手抓到了某一个场景,再次睁开眼,是医院的走廊。林景白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他快速走上前,果然是陈松。
陈松捂着脸,双手颤抖,护士推门出来,对着他说:“病人睡着了。”陈松嗯了一声,起身进了病房。
床上的男人瘦了很多,脸色有些难看。
陈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坐就好几个小时,林景白知道这个时候的陈松应该已经大二了,他手上带着的手表还是大学时期王浩宇送他的生日礼物。
男人好像睡得不舒服,悠悠转醒,看到陈松坐在一旁,有些惊讶,虚弱的唤他的名字:“小松。”
陈松抬手替他掖了掖被子,男人有些感动,带着氧气面罩说话不方便,他就试图去抓住陈松的手表达的谢意。陈松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男人伸出的手愣了愣,就收了回来。
陈松随手拿起一个苹果,胡乱的削着,病房里寂静无声,苹果皮啪的一声断掉,陈松悠悠开口:“爸,你打我和我妈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男人闻言愣住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虚弱的看着陈松。
陈松随手放下削好的苹果,继续说:“我有时候在想,凌虐他人的自尊和身体是不是真的让人觉得快乐,所以我有无数次想杀了你来试试,可是想杀人的时候我并不会觉得快乐,我想我们应该不是同类人。”
男人的颊边划过一滴泪,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恐惧。
“对……对不…起……”呼吸在面罩里聚起一团白霜,倏尔又散开,消失不见,男人的道歉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陈松好像听到了也好像没听到,事到如今轻飘飘的一句抱歉并不能抵消掉他和母亲受过的所有伤害,他侧过脸看了一眼心电监测仪,侧颊的线条冷冰冰的,“爸,酒很好喝吗?我送你的那些掺了东西的酒也是一样的吗?”
男人好像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猛地挣扎起来,他的脸涨的通红,既有愤怒,又有心痛。
陈松充耳不闻,他静静的看着面前呼哧呼哧喘气,同时还口齿不清嚷嚷的人,上前一步踩在了地上的透明管子上。男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窒息感让他的脸色涨的更红,男人艰难的伸手要去抓面罩,陈松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强硬的按住他,压低声音说:“爸,今天是妈的忌日,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们,就去死吧。”
男人的所有动作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停了一瞬,可是求生欲还是让他忍不住继续挣扎。
“我恨你!”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空中又飘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陈松瞬间警惕的回神,像六年前一样,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这声音又是来找他的。恐惧感瞬间遍布全身,陈松甚至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快速走向病房门口企图逃出去。
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虚空中延伸出来的青石径上出现,同样的宽大的黑色斗篷,同样伴随着阴冷的感觉,林景白和陈松同时看向他。
神秘人从虚空中踏出,站在窗户边,踱步走向陈松,陈松打开门钻了出去。
而同样的场景再次发生,神秘人被人扯住了衣服。他低头看去,男人半边身子几乎滑出病床,吃力的扯着他的衣服阻止他的行动。
神秘人不再急着去追,反而饶有兴趣的低头打量着濒死的男人。
林景白看着男人在陈松跑远之后才缓缓松开手,安安静静的躺好,彻底失去生命意识,生命检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不多时医生护士急匆匆的钻进了,病房里闹哄哄的。
林景白看见众人仿佛看不到立在床边的人一样,那神秘人依旧从死去的男人额头引出一缕灵魂,可是他的灵魂在剧烈的扭曲,扭曲之后再次展开,红色弥漫上去,充斥着狂暴燥动,随后灵魂再度扭曲。
神秘人引着他的魂魄踏上青石径,缓缓离开。
第一个故事不是很恐怖,第一次尝试写灵异文,慢慢来,可能会有很多bug,而且我特别怕gui,
(?_?|||)
这篇文还是以单元小故事呈现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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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陈松杀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