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白再次睁开眼睛,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亮堂了许多,客厅看起来也干净了许多,壁橱上的灰白照片也不见了。
他起身,刚想动作,卧室里突然传出一阵呼噜声。
一瞬间,林景白愣在了原地,脑子里轰的一声,冷汗瞬间布满后背。
他不敢进卧室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动静,这几日格外真实的噩梦已经让林景白失去了曾经坚定认为世上没有鬼的勇气,他脚步有些慌乱的往大门走去。
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林景白伸出手想要推开门,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直直地穿过了门把手。
林景白惊呆了,他试图再次去推门,发现还是径直传过来门把手,根本握不住。
他伸手去推门口的鞋架子,依旧是穿了过去,好像此刻,林景白只是一个透明的灵魂,他没有实体。
卧室里的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向着客厅过来。林景白不知道即将出来的是什么,他立在门口,望着卧室的方向,死死的盯着卧室门口。
突然这时,厨房里噔噔的跑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嘴上还沾有一些馒头的碎渣渣,他利索的钻进刚刚放着黑白遗像的壁橱里,紧紧的拉住了门。
卧室里缓慢的走出来一位面容倦怠,鼻头发红,一身酒气的男人,他懒散的踩着拖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环顾一圈屋子,开始嚷嚷:“给老子倒杯水!”
林景白有些吃惊,很显然,眼前的两人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林景白倚在壁橱旁边,看着那男人喊了一会没认出来,开始发脾气。
“奶奶的,等老子找到你看我不打死你!”男人暴躁的到处踢踹,把屋子弄得咚咚响。他翻找了一会,没找到,径直走向壁橱,下一秒,小孩被拖拽出来,男人上来就是响亮的一耳光,小孩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
林景白顾不上害怕,他快步走过去想把孩子夺过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小孩响亮的哭声响起,他使劲挣开了男人的禁锢,在屋里乱窜,男人再次揪住他,将他按在地上疯狂的捶打。
林景白徒劳的大喊住手,手臂一次又一次穿过两人,丝毫制止不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小男孩逐渐不再挣扎叫喊,男人抓起一旁的凳子就要砸上去,这时候门口传来拍门声:“要死啊,一天天的让不让人安生了!”
男人本来要砸向小男孩的凳子嗵的一声砸向大门,把外边叫嚷的妇女吓了一跳,没一会外边的女人好像是打了一通电话:“桂香啊,你再不回来,你男人要把你儿子打死啦!真是要死了,真是造孽!”
女人骂骂咧咧的走远,男人庞大的身躯呼哧呼哧喘着气坐在沙发上休息,时不时的踢一脚地上躺着不动的小孩,催促道:“妈的,累死老子了,给老子倒杯水!”
小男孩挣扎了一会,还是没爬起来,惹怒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他猛的站起来,抬脚狠狠的向男孩的肚子踹过去。
林景白闭上眼扑倒在小孩身上,可是那脚越过他实打实的落在了小孩身上,那小孩猛地弓起身子,哇的呕出一口血。
这时大门口传来钥匙的声音,一女人穿着厂服着急忙慌的跑进来,一看到地上躺着的小男孩就扑了过去。
男人的下一脚就落在了女人身上。
“你要打死他吗?你疯了吗!你疯了吗!”女人声嘶力竭的质问,那男人抓起她就是一耳光,打的女人偏了脑袋,男人喘着粗气说:“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他一脚踹开女人,揪起小男孩就要打,女人拼命将他撞过去,将小孩护在身后,男人被彻底激怒,也不管是谁就开始打,女人一开始还能挣扎两下,越到后边越只剩挨打的份。
林景白趁着混乱看清了女人的模样。
这不是刚刚放在壁橱上的遗像里的女人吗?
这是陈松的母亲?
自己为什么能看到已经死去的人,难道自己也死了吗?林景白几乎有些喘不过来气,自己已经死亡的恐惧让他手脚发软。
是刚刚磕到了头吗?
林景白没来得及思考,耳边传来女人痛苦的哀嚎,他急忙上前想去拉架,无论他怎么努力去试图推开挥拳的男人,却一次次徒劳的穿过他的身体。
男人最后打累了,开了一瓶啤酒,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啪的一声将酒瓶摔碎,然后突然举起玻璃碎渣冲着母子,女人被吓得将孩子护在怀里缩成一团,男人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转身离开去了卧室。
女人颤巍巍的去摸不远处的手机,输入110,刚想拨打,男人突然出现,一把将手机躲了过去,待看清了内容,脸色瞬间变了,表情和刚才完全不同,甚至弥漫着一丝杀意。
女人立刻跪下来道歉,男人怕的一声摔了手机,拽起女人的头发,将她拖进卧室。
小男孩虚弱的伸出手,试图拉住自己的母亲,弱弱的喊了一句:“妈妈”。
他没有留住母亲,女人被揪着头发拖进了卧室。
林景白快步跟了上去,女人崩溃的痛苦响彻,夹杂着不成调的谩骂,只一眼林景白刷的就转了身子,狠狠闭上了眼睛。
他不忍心看,他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识过如此苦难与邪恶,人不是人,人是疯子,人是野兽。
林景白蹲下身子捂住脸。
小男孩还在不停的喊着妈妈,妈妈,一直到卧室里的动静停下来,他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
大概过了很久,女人才从卧室里走出来,她步伐不稳,脸上还有青青紫紫的於痕,踉跄着抱起小男孩,这时手机嘀哩哩的响了,她拿起手机,看清来电显示,急急忙忙的接通,好声好气的喊了一句:“主管。”
“张桂香,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你想上天啊?啊!你这么大的本事说走就走啊?你自己数数这个月第几次了?”
“对不起主管,我现在立马回去!”
“别,不用了,我们这庙小供不起你,你另谋高就吧!”说罢,啪的挂断电话,张桂香还想辩解几句,听着手机那侧的嘟嘟声,最后闭上了嘴,捂着脸哭起来。
正哭着,怀里的孩子咳嗽了两声,张桂香反应过来似的,再次拿起手机,抱着孩子出了门。
直到第二天张桂香才回来,小孩缩在她怀里安静的睡着。
男人坐在沙发上咕嘟咕嘟往嘴里灌着酒,见他回来了,冷嗤了一声,不屑的问道:“还知道回来?”
女人不说话,抱着孩子去了杂物间,杂物间摆了一张小床,女人将孩子放下,转身去了厨房。
她手里攥着一包老鼠药,煤气灶上的面条咕嘟咕嘟,她把老鼠药拆开,手扬在锅上抖了抖,这时客厅传来不满的催促,张桂香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收回手,她没勇气,她连杀死别人拯救自己的勇气也没有。
张桂香将老鼠药丢在了垃圾桶,端着面条慢慢走了出去。
男人伏在茶几上呼噜呼噜地吃面条,张桂香就静静地看着他,林景白站在一旁,从他的视角,他看到了张桂香痛恨又带着恐惧地眼神仿佛黏在男人身上一样,可是男人丝毫不觉。
时光好像过的很快,林景白眨眼的瞬间,推开门进来地小男孩就变成了一张熟悉的,更加青涩的脸。
陈松嘴角带着伤,木然地走就那个属于他的杂物间,轻轻关上门。
这和林景白认识的陈松完全时两个人,他认识的陈松虽然有时候回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但是大多时候都是笑嘻嘻的,谁同他说话,求他帮忙都会同意。
林景白认识的陈松时鲜活的。而眼前的陈松不是。
张桂香从卧室里探出头,低声询问:“回来了?”
陈松的房间紧紧闭着,没有任何回应。
张桂香愣了一会,最终也没说什么。
一直到晚上,张桂香也没从卧室里出来,林景白走进卧室看了一眼,发现她只是静静坐着,什么也没干。
晚上**点,男人还没回来,张桂香煮了一锅面条,特意放了陈松爱吃的牛肉。她端着面条,敲响了陈松的房门,陈松不应。
张桂香就把面条放在门口,自己席地坐了下去。
“对不起,妈妈是个胆小鬼。”
她不敢离婚,不敢反抗,因为反抗过后时更严重的殴打,每次看到儿子充满希望的对着她说:“妈,你离婚,你跑吧!别管我。”她都没有勇气回应。
她是胆小鬼。
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陈松端走了面条,张桂香起身,却没有跟着进去。
面条碗迟迟没有送出来,张桂香推开了虚掩的门,靠坐在儿子身侧,闭上了眼睛。
林景白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不知为何,今天的门窗紧紧闭着,房间弥漫着一股不详的感觉,他快步走向厨房,果然煤气灶的阀门开着。
林景白快速跑向杂物间,想要唤醒两人,此刻他忘记了,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手臂一次一次从沉睡的两人只见穿过,不知何时,林景白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
他又跑向厨房,试图关住煤气罐,打开窗户,可是他救不了任何一个人,他不属于这里,命运使然,他只是旁观者。
林景白冲向门口试图出去求救,可是却好像被困在原地,他能穿过任何地方,却唯独穿不过这大门。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林景白逐渐认清了现实,他改变不了一切,此刻发生在他眼前的,不过是历史重现而已。
他静静站在母子一旁,突然一阵空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趴在桌子上的陈松猛然大喘气,发出干呕的声音,他拂开桌面上的碗筷,就着窗户照进来的月色,跌跌撞撞的扑向垃圾桶,稀里哗啦的吐了个干净。
屋里的煤气味已经很浓烈,陈松在黑夜里摸索着,摸到了一旁的母亲。
夜色于林景白并无影响,所以他看到了陈松楞住的双手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陈松看了一眼打碎的碗,头晕眼花的爬向窗户,就在他即将爬到窗户那一瞬间,他好像是听到了一阵令他心悸,恐惧的脚步声。
这时,黑漆漆的角落里突然延伸出一条青石径,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突然出现,陈松被吓了一跳,连爬都忘了。
恐惧,仿佛有实体能触摸到一样,那是来自灵魂深处对死亡的恐惧,陈松快速的后退,那男人慢慢靠近他。
林景白眉头皱了起来,他莫名觉得眼前人很熟悉,他应该是见过。
眼眶开始发热,林景白按了按自己的眼眶,低头的一瞬间,那些被刻意抹去的回忆翻滚而来。
林景白倏然抬头,死死盯着男人。
是他!
这么多年前,他就已经出现缠上了陈松。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一些奇奇怪怪的,法术?
男人似乎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林景白所站的方向,林景白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然而男人下一秒就转过了头。
陈松在男人转头的空隙,就迅速的爬起来打开了窗户。
他直觉,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就是来找自己的。
神秘人抬脚向着陈松走过去,却在路过张桂香的时候不知为何止住了脚步。
陈松顾不得什么,从窗户翻了出去。
神秘人见状,想追出去,却被死死制在原地。
林景白偷偷换了个方向,想看看神秘人到底怎么了。
他看到了。
陈松的母亲死死的抱着神秘人的腿,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翻窗逃走。
林景白迅速闪身至窗边,只见陈松好像崴了脚,一瘸一拐的跑远了,再回头时,张桂香已经咽了气。
神秘人懊恼的皱了皱眉头,有些生气的看了一眼死前还死死抱着自己腿的张桂香。
屋里静悄悄的,过了好大一会,才听得一声叹息,神秘人蹲下身子,伸出两指并拢,轻轻按在张桂香的额头,紧接着,一个破碎的,遍布裂痕的半透明泛着浅色光晕的物体随着神秘人的手指缓缓从张桂香的身体里出现,逐渐形成人性,那是张桂香的样子,她迷茫呆滞的跟在神秘人身后。
林景白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张桂香的灵魂。
可是张桂香的灵魂破碎,裂痕蜿蜒,仿佛布在她身上的蛛网,将她密密麻麻的包裹起来。
林景白震惊的看着,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可是他又担心自己的不知轻重真的会弄碎张桂香,最终垂下了手。
张桂香跟在神秘人身后消失在突然出现的青石径上,只留她受尽痛苦的躯体在人间。
月色静静挥洒,张桂香发间的银丝仿佛也失去了光彩。
这位母亲的一生受尽苦楚,她胆小,懦弱,想杀人却没有勇气,她思来想去,只好杀了自己,了结了自己痛苦的一生。
可是她的儿子该怎么办,儿子也要这样痛苦的活着吗?
母亲枯坐在沙发上,她思维贫瘠,没有见识,固执的认为死了就可以摆脱一切。
那好,那就带着儿子一起走吧,一起去天堂。
可是当她看着儿子拼命逃跑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真自私,真胆小,真是可恶。
死的只该是自己。
儿子有什么错呢,为什么要带走儿子呢?
他那么年轻,他会有比自己更好的一生。
不可以,不可以。
母亲拖住了死神的脚。
最后的对不起也没有说出口。
是妈妈自私,把